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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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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槿朦朧之間感覺肚子空了, 有人順著她腹部推了一下,將胎盤剝離出去。她聽見孩子清亮的啼哭聲, 揣度著孩子大約是平安無事的,暗暗松了口氣。

她腦子裏迷迷糊糊轉著這個念頭時, 又感到有人似乎正伏在她頸窩處, 還有什麽濕濕熱熱的東西滴落到了她脖子上。

蕭槿想擡手摸摸是什麽,但她實在太過疲倦, 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遂徹底闔上了眼簾,沈沈睡去。

衛啟濯見蕭槿倦極入眠,凝睇她少刻,輕輕幫她撥了撥額前碎發。

穩婆將新落地的孩子拿到溫水盆裏清洗胎脂和血漬時, 孩子還在嗚嗚咽咽地哭。

衛啟濯拿汗巾為蕭槿揩掉面上細汗,聽見兒子的哭聲,轉頭看他一眼, 回身仔細幫蕭槿掖好了被子, 步至兒子身邊,低頭望他:“方才打那一下有那麽疼?”

適才兒子打宮口出來時沒有哭,這是很不好的, 他聽蕭槿說新落地的嬰兒不哭是不正常的,哭出來也才有利於嬰兒的第一次呼吸。

所以當時近在咫尺的他順手就朝著兒子屁股上招呼了一下。

於是兒子就哭到了現在, 委委屈屈的。

才剛出來就被親爹打了一下, 好像是挺委屈的。

待在穩婆手裏被迫洗澡的小家夥完全沒有理會親爹的意思, 只管抽泣。

衛啟濯板起臉, 壓低聲音道:“不準哭!你娘親在休息,再哭再打你。”

不曉得是哭夠了還是真的感受到了來自親爹的威脅,小家夥抽噎少頃,哭聲漸止。

等洗幹擦幹了,穩婆用一早預備好的小錦被將小家夥裹好,恭恭敬敬地交給衛啟濯。

衛啟濯接過孩子時,小心至極,心裏默默將頭先打保母那裏問來的抱孩子的要訣過了一遍。

其實直至他將孩子抱在懷裏,還覺得如墜夢中。

他也有了自己的孩子。這孩子柔柔軟軟的,皮膚薄得近乎透明,打眼一看,像一個粉紅色的團子。孩子的小臉被羊水泡得皺皺巴巴的,小胳膊小腿都纖細異常,稍微哭一哭就累了,他抱得稍微緊一些都怕弄疼他。

衛啟濯想跟祖母知會一聲,但眼下天色未明,他擔心打攪祖母休息,預備使人往祖母那邊跑一趟,等祖母醒來將這個喜訊告訴她,讓她老人家高興高興。

嬰兒火力旺,但如今是仲秋時節,衛啟濯總是擔心兒子著涼,用小被子將兒子裹得嚴嚴實實。他回頭看到蕭槿猶在酣睡,低聲囑咐穩婆照看好蕭槿,輕手輕腳地出屋,轉到了隔壁,喚來個丫頭。

他正交代著,衛老太太派來打探的丫鬟便來了。衛啟濯讓丫鬟跟祖母轉達說母子平安,卻見丫頭神色有些古怪,攢眉問是不是祖母那裏有什麽狀況,丫鬟踟躕不敢言,衛啟濯倏地冷了臉:“說!”

丫鬟一個哆嗦,嚇得撲通一聲跪下,抖著嗓子道:“回……回少爺的話,奴婢覺著……覺著太夫人似乎精神頭忽然好了不少……”

衛啟濯僵了一下。

他自然明白丫鬟話裏的含義,久病的人若是忽然精神振奮,當然免不了要往回光返照上頭想。

衛啟濯思慮俄頃,姑且將已經睡著的兒子交給保母,回身去尋父親。

衛承勉在一旁的廊廡吃茶,等著天亮直接去上朝。他瞧見兒子過來,懷裏卻沒抱著孫兒,翻他一眼:“我的小孫兒呢?莫非你舍不得抱來給我看?”他說話間見兒子面色沈肅,斂容道,“可是出了何事?”

衛啟濯將衛老太太的事說了,末了道:“父親,再讓太醫來給祖母瞧瞧吧,兒子心裏實在不踏實。”

因為這個點兒正好跟祖母前世亡故的時候撞上了,所以由不得他不往壞處想。

衛承勉沈默一回,沈聲長嘆:“才來了一件喜事,緊跟著就是……”

衛啟濯眸光微斂。

如果這回祖母仍舊難逃前世結局,那接下來的很多事也有可能會依著前世的路子走下去。但是今生之事與前世相較已經有了一些改變,所以會不會再有變數都不好說。

蕭槿醒來時,已是下午時候了。她一轉頭就瞧見衛啟濯靠坐在一旁的軟榻上小憩。

蕭槿不得不承認,雖然他臉皮厚,但大約是因為他從小就受到了良好的仕宦貴族教育,無論坐、走還是行,皆是優雅灑落,她平日裏與他相對而食,擡頭跟他說話時都禁不住感慨蕭榆好像說得很有道理,看著容顏出色的人都能多吃兩碗飯。

對著他那張臉她也很難生起氣來,這不知道是不是他們成婚這麽多年以來都沒有大吵過的原因。

嫁個好看的人,將來生下的孩子容貌質量也能有很大的保障。至少,即便是兒子遺傳了他爹的性子,好歹還能靠著一張臉拐個媳婦回來。

蕭槿思及兒子,輕聲詢問一旁的保母孩子何在。保母答說孩子被乳母抱去奶著了。蕭槿即刻吩咐等奶罷了就將孩子送來,她如今急切地想看看自己費盡氣力生下來的孩子。

保母鞠腰應是。

蕭槿瞥眼間又瞧見衛啟濯身上搭著的毯子滑了下來,示意保母上前去將毯子給他蓋好。保母答應一聲,領命回身。然而就在她即將到得近前時,衛啟濯驀地睜眼,保母嚇了一跳。

衛啟濯見蕭槿醒來,一徑下榻上前,連聲問她可還有何不適。蕭槿小聲道:“就是還有點疼……其他沒什麽了。”想起他卻才的反應,禁不住笑道,“你怎會突然醒來的?你這覺是不是太淺了。”

“我原本就是稍事休息,這個時候若是有人靠近,我會有所感應的。”

蕭槿覺得她大約是不能明白淺眠的感覺了,她一般是入睡後都會睡得很沈,不要說打雷了,大概有人半夜潛進來把她偷走她都不知道。

蕭槿頭先體力損耗太多,又是未進食就昏睡過去的,如今腹內空空,抓著衛啟濯的手搖了搖:“我好餓,你去幫我跟廚房點幾道菜——對了,你有沒有去跟祖母知會一聲?讓她老人家高興高興沒準兒病能好得快一些。”

衛啟濯聽到後來,神色沈郁下來:“祖母……祖母那邊的狀況不太好。今早太醫過來看過了,說我們還是不能放松警惕。”

他擔心之前祖母的狀況是回光返照,一直提著心,太醫今日看了倒是說沒什麽危重之兆,只是言語之間仍舊隱晦地提醒說還是要做好兩手準備。

他父親今日告了假,與衛承劭商議了一上午,最後決定給他三叔衛承劼去信,讓他早些回京來支應著。

蕭槿聽衛啟濯說了這些,沈默須臾,道:“你可曾抱了孩子去讓祖母看看?”

衛啟濯搖頭:“我本是想抱去給祖母看看的,但走到外頭,祖母命人捎話說暫且不要將孩子抱給她看,新落地的孩子太嬌太軟,等再過些時日再抱去也成。”

蕭槿心中嗟嘆,老太太還是擔心將病氣過給孩子。老太太顯然是一直掛心著這件事的,不然不會在半夜忽然醒來,還不忘差人過來打探。但是等孩子真的生出來,她又擔心小曾孫會被自己連累。

不過衛老太太那病也不會傳染,實質上真的抱去給她看也不要緊,只是如今孩子剛出生,確實弱得很,老人家終究還是有顧慮。

三房夫妻兩個前世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回京的,之後因著處理衛老太太的喪事,很是混亂了一陣子。尤其後來鬧出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二房三房都有分家的意思,衛承勉的態度則在兩可之間,但衛啟濯歸來後,衛承勉便轉了態度,將分家之事壓了下去。

蕭槿摸摸衛啟濯清臒的臉頰,輕聲安慰他幾句,又想起自己昏睡前感到脖子上濕濕熱熱的,笑道:“你昨日莫不是趴在我身邊哭了吧?”

她本以為他會脫口否認,誰知他頓了一下,輕輕“嗯”了一聲,凝眸投來的目光透著難言的覆雜:“啾啾受苦了。”

蕭槿一時怔住,竟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一世衛啟濯的性情雖然有所改變,但在她心裏還是強勢得很的,她不能想象她印象裏那個性情冷硬、永遠冷靜自持的惡毒上司,還會有落淚的時候。

等乳母奶罷將孩子送來,蕭槿便迫不及待地伸手接了過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將兒子仔細打量了一番,又往懷裏抱了抱。

這種感覺實在太奇妙了,就這麽小小的一團,是打她肚子裏出來的,是在她肚子裏翻身游泳練拳腳的小家夥。

“你是不是瞧見兒子繼承了我的美貌,太過激動才哭的?”蕭槿看了兒子一眼,擡眸望向衛啟濯,笑得揶揄。

“這麽小一丁點的孩子能看出什麽,說不得等他長開之後,你發現他其實繼承的是我的美貌。”

“多多少少肯定會長得像你的,”蕭槿晃了晃手裏的小繈褓,“放心等著看吧。”

要是一點也不像,那這事兒就大了。

衛啟濯摸摸兒子的小腦袋,心中感慨萬端。

其實他也說不上來他當時究竟為何會落淚。蕭槿當時將他叫進去說完話後,他便不肯再出去,一直等到蕭槿平安將胎兒娩出。

在分娩結束時,他瞧著疲倦已極的妻子和呱呱墜地的孩子,忽然就紅了眼睛。

他連日來承受壓力無數,大約那是多種情緒摻雜在一起後的爆發。

中秋前夕,衛承劼與夫人段氏抵京。

傅氏已經提前張羅著將三房夫妻兩個的院子收拾了一番,聽下人報說人已經到了,便領著一眾姬妾仆婦去迎。

郭雲珠也跟著一道去了,蕭槿還在月子裏,並未跟著。

她低頭給兒子拍奶嗝時,還在想著老太太的事。

若是她沒記錯的話,老太太前世沒有活過這一年的中秋,然而現如今老太太雖也未見好轉,但也沒有出現病危之勢。

蕭槿輕嘆一息,其實她還是不太相信老太太會就這樣撒手人寰。老太太若是走了,恐怕很多人都要在背後偷著樂了。

段氏隨著衛承劼在老太太那裏待了大半日,便轉來了昭文苑這邊。

蕭槿聽丫頭說三太太來了,收回思緒,在兒子後背上輕拍一下:“你叔婆來了,一會兒乖一些,不要總往我懷裏拱,否則再讓你爹爹打你屁股。”

她話未落音,就聽一道略含笑意的聲音傳來:“誰要打我小侄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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