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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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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槿回府之後, 將那盞小桔燈擱在桌上仔細端詳了一番, 禁不住笑了笑。

她兒時沒做過這些小玩意兒, 如今瞧著倒覺得童趣十足。這桔子燈確實做得十分精心, 桔皮連個卷邊都沒有,風幹時塑形塑得極好。衛啟濯與她說原本他還打算在桔皮上雕個畫刻個字,但想想怕漏油, 便沒那麽幹。

蕭槿問他想刻什麽畫什麽,他瞟她一眼, 讓她猜猜看。蕭槿猜不著,但她覺得他當時那神情像是在憋什麽壞主意。

衛啟濯今生與前世的性情還是有很大差異的,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他曾經做過一陣子衛莊, 使得他的性子變得比前世開暢了不少。畢竟經歷對人的脾氣秉性影響還是很大的。

蕭槿又拿著桔燈賞玩片刻, 便將之收了起來, 與他從前送她的那些東西歸置在了一處。

她瞧見他送她的那三幅畫時,一一打開來瞧了瞧,看到他四年前畫的她十五歲的模樣, 不由微微一笑。

畫中少女秋水橫波,玉骨冰肌,千般裊娜,萬般旖旎, 端的風華無雙。蕭槿覺得這簡直是一種獨辟蹊徑的奉承。

她將物件收好,打算上床安置時,一個丫頭叩門進來,雙手遞上一封帖子:“姑娘, 這是徐姑娘使人遞來的,說請您即刻就看。”

蕭槿低頭一看,發現帖子外頭沒寫姓名,詫異道:“徐姑娘?”

“是的姑娘,門房那頭是這樣傳話兒的。”

蕭槿認識的徐姑娘統共也只有一個徐安嫻而已。她想起這幾日大弛夜禁,燈市那頭都是通宵達旦鬧花燈的,覺得沒準兒是徐安嫻這會兒還在燈市裏轉悠,想邀她一起出去玩耍。

蕭槿掩口打了個哈欠,犯著瞌睡拆拜帖。

等到她蹭到燈火旁,低頭一看,困意登時消弭了大半。

上面只有兩行字——子正侯府後門見,有事相告。

蕭槿一眼就認出了這是衛啟沨的手翰,她從前圍觀過他題畫作詩,對他的字跡很是熟悉。

蕭槿冷笑,衛啟沨憑什麽認為她會去見他。不管他的目的是試探還是旁的什麽,都太過想當然。

蕭槿將帖子拿出去燒了,對那來傳話的丫頭道:“去跟來人說,我沒工夫。”

丫頭躬身應是,領命去了。

鎮遠侯府後門。衛啟沨在寒風中立了半晌,見丹青折返,緊走幾步上前問道:“如何?”

丹青一禮道:“回少爺,丫頭捎話說,蕭姑娘沒工夫。”

衛啟沨一頓,笑笑:“沒工夫——”沈默俄頃,朝丹青擺手道,“你且退回馬車旁等著。”

丹青應諾退下。

更深天寒,朔風呼嘯,衛啟沨盯著侯府後門望了許久,忽覺身上毛絨豐厚的貂裘都無法抵禦這透肌而來的冷。

衛啟沨苦笑:“我該如何呢。”

良久,他長嘆一息,又看了一眼緊閉的後門,轉身離去。

時維二月,會試在即。

會試是舉國舉子鬥才,因而考試官的規格也相當高。會試考試官例從六部、五寺、詹事府擇選兩名進士出身的經綸之才充任,這些官吏大多同時供職於翰林院,都是能把文章做出花兒來的能臣兼大儒。

今年皇帝定的會試考試官是禮部侍郎兼翰林院學士向文振和詹事府詹事兼翰林院侍讀學士沈清。

蕭槿去衛啟濯那裏串門時,聽他說起這個,便忍不住笑了笑。

這兩人一個是袁黨一個是劉黨,皇帝應當是故意的。

國朝流演至今,已經出現了黨派之爭。袁泰和劉用章雖未公開對峙的,但已然逐漸形成了各自的陣營,這個陣營主要由各自的門生故舊構成,而科舉取士是個拉攏、培植己方勢力的絕佳時機。

衛啟濯見蕭槿笑得歡,挑眉道:“眼看著就要下場了,我這幾日都焦慮得了不得,你非但不慰藉我,還笑,這樣是不是不大好?”

蕭槿嘴角微扯,心道你倒是先做出個焦慮的樣子再來裝相啊。

“那你要我如何慰藉你?”

衛啟濯一笑:“譬如……”

蕭槿搶先道:“我教你轉書轉筆吧,挺有意思的。”說著話隨手拿起他桌上一本書,找準重心,中指起旋,呼啦啦飛速轉起來。

蕭槿從前就轉的一手好書,有段時日沒練,倒也未手生。衛啟濯見她指尖上的書本幾乎旋成了一團光影,瞠目半晌,道:“你的手指那麽靈巧?”

蕭槿剛要笑著稱是,嘴角的笑忽然僵住。

為什麽感覺他的重點好像不太對……

蕭槿驀地停下:“你說你要不要學?我還會轉筆……”正要提起毛筆試試手,忽然發現他這毛筆是蘸了墨的,又收了手。

她無意間低頭一瞥,瞧見她適才轉的是一冊《周禮》,正要隨手翻開看看,卻被衛啟濯一把搶了去。

蕭槿笑道:“這有什麽不能看的?”

“這個不好看,回頭給你尋幾本有意思的詞話,”衛啟濯打岔道,“等我考完殿試,咱們游春去好不好?”

蕭槿被他引開了思緒,頓了頓,道:“我娘說,下月暖和了,道路好走,要帶我去真定府看我姑母。”

衛啟濯身子一傾:“那頭有你什麽未婚的表哥麽?”

“莫緊張,就算有,也沒用,我都和你定親了,還能跑了不成?”

衛啟濯忽然起身上前,俯身狠狠親她一口:“我不能跟你同往,幫我跟你姑母問安。另外,記得早些回來。”

會試與鄉試大體相同,都是三日一場,一共三場,先一日入場。第一場是在初九,初八便要出發往京師東南的貢院去。

衛承勉早在上月就為兒子預備好了一應行裝,初八這日將兒子送到貢院門口時,見大門未開,便站著與兒子敘話。

他第三遍交代兒子要沈著細心時,忽見兒子一直盯著一個地方看,衛承勉打他一下:“準媳婦又沒在這兒,你看什麽看!”

衛啟濯微擡下巴:“父親看,那人眼熟不眼熟?”

衛承勉循著他的目光望去,便見一個穿著寶藍色馬尾羅夾棉直身的男子正跟人說笑。

衛承勉一下子就認出了那人是曾經在聊城貢院外面想要仗勢欺他兒子的石利。

衛承勉當下不悅:“我當時若是知道衛莊便是你,一定不會輕饒了他。”

父子兩個說話間,石利目光掃過來,看到衛承勉便是一驚,忙忙上前打恭。

方才與他說笑的那個公子也上前來,問明了衛承勉父子的身份,含笑敘禮。

衛啟濯打量了眼前這人一番。這公子自稱姓謝名元白,穿著一件紫羊絨大氅,觀之欹嵚歷落,氣宇皎皎,只是如今交春的季節,他偏穿著一件厚重的冬裝,瞧著有些突兀。

謝元白看到衛啟濯神色,大致猜到他想法,解釋說他雖祖籍在北方,但常年隨父在南方居住,如今驟到北方,有些畏寒,便穿得厚一些。

衛啟濯詢問謝元白家世,謝元白自道他父親是福建巡撫,總理糧儲提督軍務。衛啟濯了然,怪不得石利對謝元白態度這樣恭敬。

貢院門開,考生開始入場。衛承勉又叮嚀兒子一番,目送他入內。

春風樓。衛啟沨望著對面飲酒不語的朱潾,道:“殿下思量得如何了?”

朱潾嘆氣,作難道:“衛公子不能換個請求?”

“我目前只想解決這件事,”衛啟沨嚴容道,“還望殿下給予援手。”

“我那表妹要模樣有模樣,要家世有家世,就是性子烈了點兒,衛公子怎就一心要推開?”朱潾見衛啟沨臉色不太好,擺擺手,“罷了罷了,我知道了。只姑祖母最是疼愛這個小孫女兒,這事怕不太好辦。”

“我與殿下說的那些,千金難買,殿下幫了我這回,我往後還會繼續相告。”

朱潾忖量一回,嘆息點頭。

等朱潾離開,衛啟沨靠在椅背上,面色微沈。

徐安嫻禁足期滿,便開始纏磨大長公主讓皇帝先賜下婚來。他這邊千頭萬緒,實在沒精力再去處置這個麻煩。

不過於他而言,最大的麻煩其實是蕭槿對他避而不見。

會試考訖,跟著便是放榜。只是閱卷時,兩位考試官對於兩份卷子的排名起了分歧,分別認為各自手中那一份應當取第一,一時相爭不下,幾位同考官也看法各異,落後到禦前理論,皇帝看罷,點了其中一份,此子一字一珠,當得會元。

卷子是彌封並謄錄過的,誰都不曉得這卷子是誰的,等眾人拿回去依號簿對照,才發覺皇帝點的是衛啟濯的卷子,而另一份是謝元白的。

向文振有些不服。謝元白的卷子更合他的意,皇帝此前是認得衛啟濯的,他覺得說不定皇帝是認出了衛啟濯的卷子,才點的他。沈清則認為衛啟濯是實至名歸的會元,皇帝不可能認出衛啟濯的卷子,更不可能有所偏私。兩人為此互相酸了幾句,不歡而散。

放榜那日,衛啟濯再度高居榜首,眾皆嘩然,市肆之間談論不休。衛啟濯只要在下月的殿試中再中狀元,便問鼎科舉巔峰了。

衛承勉這幾日聽人道喜聽得耳朵幾乎起了繭子,但越是到了這個份兒上他越是忐忑,他倒也不是要兒子一定拿狀元回來,只若是最後三元少了一元,那未免太可惜了。

所以衛承勉在衛老太太面前焦灼地轉了兩圈後,決定讓兒子吃吃喝喝松泛松泛,在家中設宴請兒子的故交好友們來聚一聚。

衛老太太翻個白眼;“其實我覺著,你讓他立地跟槿丫頭成婚,他能比吃百頓都亢奮,只是如今殿試在即,不能耽擱他科考。”

“母親說的極是,左右都訂了婚,也不急在這一時,仔細揀個好日子才是正理。”

衛老太太又拿出歷日翻了翻,道:“我尋人看了幾個日子,臘月那個最好。他再跟我這兒磨也沒用,成婚不是小事,哪能想如何就如何,我看年底成婚也挺好,還能消停預備著,到時候大辦一場,讓滿京城的人都眼熱槿丫頭嫁了個好夫婿。”

季氏本是打算三月份再往小姑子處去,但想到準女婿三月二十一要殿試,怕屆時趕不回來,便提前了半月出發。在小姑子家住了十來天,路上打個來回半個月,終於在三月十六這日回到了京師。

三月二十一這日,蕭槿照例來送考時,發現衛老太太的馬車已經停在了國公府門外,才知老人家打算親自去送孫兒赴考。

衛老太太見她來了,含笑揮手示意她隨著她上車,讓她跟她做個伴兒。

蕭槿知曉老太太的意思,微微紅了臉,行禮應是。

馬車一路駛到皇城東邊的東安門外,才緩緩停下。

衛啟濯立在馬車外頭聽祖母囑咐半晌,便見祖母示意他去另一邊跟蕭槿說話。衛啟濯欣然應允,又轉到了另一邊。

蕭槿覺得也無甚可說,笑道:“你照常發揮便是。”

衛啟濯低聲道:“那我要是中了一甲,你如何獎勵我?”

蕭槿沈默一下,小聲道:“我把……欠你的那晚牛乳餵了。”

“那可不夠,那是鄉試時欠的賬,”他說話間仿似想到了什麽,微微一笑,“等考完再說,你屆時不要推辭。”言罷又跟祖母行禮作辭,隨著內侍入了皇城。

蕭槿嘴唇翕動,他適才想到什麽了?

衛老太太正欲打道回府,一個宮人打扮的女子瞧見國公府的馬車,楞了一下,旋即丟下身邊同伴,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往這邊趕。

蕭槿預備放下簾子時,正看到那人的正臉兒,動作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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