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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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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趕過去的路上, 才藉由那小廝斷斷續續的描述聽出了些端倪。

蕭岑應當是被毒蟲咬了,但具體是什麽蟲,並不清楚。

那來傳話的小廝是在蕭岑身邊伺候的,見蕭岑似乎中了毒便慌了, 三房可就這麽一個男孩兒, 若有個什麽閃失,他們這些下人怕是都要吃不了兜著走,因而方才惶遽得語不成句。

眾人趕到的時候, 蕭崇等人正預備將蕭岑背回馬車上。

衛啟濯示意蕭崇等人將蕭岑放到草地上。他上前查問了蕭岑的癥狀, 一把掀開他的衣袖,盯著他的傷口看了兩眼,蹙眉道:“我覺得可能是毒蜘蛛咬的,不過應當中毒不深。”

衛啟沨轉頭看向蕭岑:“方才一點也沒看清楚那毒物的模樣?縱然送醫, 也要知曉毒物的具體名目才好施治。”

蕭岑如今有輕微的頭暈惡心感,懨懨搖頭道:“沒有, 我方才爬樹的時候被咬的, 沒看到是被什麽咬的, 不過那東西似乎腿挺多的,大約就是蜘蛛。”

蕭槿趕忙掏出自己的汗巾, 要給弟弟綁縛在傷口近心端,以防止毒液擴散, 但臨了發現她的汗巾有點短了。

衛啟濯見狀正想掏出自己的汗巾,然而猛地想起他剛剛才在蕭槿面前裝作忘帶汗巾,於是遲疑了一下。

正是他這個遲疑的工夫, 衛啟沨拿出了自己的汗巾幫蕭岑綁縛上去,一面捆紮一面交代道:“坐著就好,不要亂動,以免毒液流散過快。我已著人去請大夫來了,我自己也通一些醫理,可以先幫五公子處理傷口,五公子且寬心。”

“目下要趕緊將毒液排出才行,”衛啟濯緊跟著道,轉身吩咐身邊小廝,“去把我那壺預備泡茶的水端來,我要給表弟清洗傷口。”

小廝領命去了。

衛啟沨回頭看向他:“表弟?五公子何時成了四弟的表弟的?”

“五公子是嗣宗的表弟,自然也是我的表弟。”衛啟濯面不改色道。

衛啟沨凝思一回,才想起嗣宗似乎是衛莊的表字。

“只是清洗,我看不夠,”衛啟沨仔細查看了一下蕭岑的傷口,“我看得在傷處切個十字,將毒吸出來,如此穩妥一些。”

衛啟濯道:“這是自然。”說話間看向蕭嶸,“拿刀來。”

蕭嶸楞了一下。

衛啟濯攢眉道:“就是晌午用膳時,我切餅的那把刀。”

蕭嶸立等反應過來,忙忙應是,轉頭取刀去了。

蕭槿望著弟弟那已經腫起的傷口,憂慮道:“可是誰來操刀?這十字看似好劃,實際上沒那樣簡單吧?要是笨手笨腳的說不得毒沒擠成,反而雪上加霜……你們誰刀功好?”

她覺得衛家那倆養尊處優的貴公子是沒指望的,正預備問問隨行的家下人,就聽衛啟濯毛遂自薦道:“我會劃十字。”

畢竟那切糕點的一手絕技是一直都在的。

蕭槿一怔看向他。

正此時,蕭嶸取了刀子回來。衛啟濯臨時生了一簇火,將小刀在火舌上炙烤一番,拎了刀就朝著蕭岑走過來。

蕭槿看得有點瘆得慌,擋在蕭岑面前,踟躕著道:“四公子不要勉強,要實在不行,我自己來好了……”

衛啟濯擡手要拍她腦袋,但手舉到一半想起他如今已經不是衛莊了,只好又改為搖手:“表妹在一旁看著就好,我真的會劃十字,沒把握的事我一般不做。”

蕭槿有點懵,叱咤風雲的惡毒上司還會使刀?

衛啟濯示意蕭槿往一邊站一站。蕭槿將信將疑地退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手裏那把雪亮的刀子。

衛啟濯一手托住蕭岑的手臂,一手執刀,對準他的傷口橫向縱向各劃了一刀,幹脆利落,頃刻即就。

眾人紛紛湊過來看。

只見蕭岑的傷口上躺著一個又小又規整的十字刀痕,橫、縱兩邊的深淺長短皆一模一樣,正正交匯成一個標準的直角,完美無缺。

蕭嶸忍不住讚嘆道:“四公子好刀法!”

蕭崢連聲附和道:“對對!這比拿尺子量著劃得都好看!”

蕭岑按了按額頭,他們以為這是在刻碑呢?

衛啟沨看看那個漂亮的十字,再看看自己堂弟,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蹙。

蕭槿從前學過一些急救常識,讓蕭崇配合著用衛啟濯提供的清水沖洗,自己親自幫蕭岑擠壓了傷口裏的毒液。只是幾番之後還擔心有毒液殘存,轉頭跟蕭崇商量,讓他順便幫忙來將毒液吸出來,卻忽聽衛啟沨道:“我來吧。”

蕭槿回眸看向他。

衛啟沨落落蹲身,拉過蕭岑的手臂,垂眸道:“我從前被蠍子蜇過,是我自己把毒液吸出來的,也算是有些經驗。”

蕭槿盯著他看了片刻,點頭道:“那好,勞煩二公子了。”

她想起衛啟沨說的那件事了。

她身體一向很好,平日裏力氣也大,只是前世有點痛經的毛病,一旦來了月信,就腰膝酸軟、小腹墜痛,整個人軟綿綿的沒有精神。

有一回她又來月信,晚夕間靠在床上抱著個湯婆子焐肚子,衛啟沨進來時瞧見她攢眉蹙額的模樣,略一踟躕,坐到她跟前道:“那麽難受?”

蕭槿偏過頭,懶得理他。

“你平日裏不是生龍活虎的麽,”衛啟沨望著她,“一餐能吃兩碗飯,兩筐梨提起來就走,徒手擰蓋拆壇子從不在話下,如今怎麽跟霜打的茄子一樣?”

蕭槿疼得直抽氣,但還是忍不住瞪他一眼:“你下輩子投生成痛經的女人試一試就知道這滋味了。”

“我曾體會過的疼肯定比你這個嚴重。”

蕭槿笑道:“你溫表妹曾經傷過你的心?”

衛啟沨頓了一頓,起身坐到了另一側:“我說的是真正的疼痛——我以前被蠍子蜇過。那種疼,真是無法言喻,我覺得興許能跟你們女人生孩子的疼有一拼。”

“是跟溫表妹出去幽會的時候被蜇了?”

衛啟沨凝眸看她:“不是,不過她當時確實在場。”

蕭槿隨口問道:“那是她幫你吸的蠍毒?”

“當然不是,”衛啟沨斂眸,“是我自己吸的。”

蕭槿想了想,點頭道:“我方才腦子抽了,你怎麽舍得讓她幫你吸毒液。”

衛啟沨盯著她看了須臾,起身走了。

蕭槿回神後,看著眼前正低頭一口一口幫蕭岑吸除毒液的衛啟沨,是真的覺得隔了一世了。不過也不知道她這一世還會不會跟上一世一樣痛經,不曉得提前調理有沒有用。

衛啟濯在一旁看著堂兄的舉動,面色微沈。若非他口內有個小創口不方便吸毒。他方才就自告奮勇了,怎會被衛啟沨搶了機會。

他這堂兄自小便開始跟他較勁,無論何事都要跟他比一比爭一爭,似乎誓要在方方面面壓過他。

他做衛莊期間,衛啟沨便一直在打探他的消息。後來他回了國公府,衛啟沨就總試圖套他的話,想知道他那段日子去了哪裏。如今他來了聊城,衛啟沨緊跟著就跑來了。

他猜測衛啟沨大約是看出了他對蕭槿的不同,如今連賣好這種事也想爭一爭。果然還是跟從前一樣喜歡給他添堵。

蕭槿適才一直擔心著蕭岑,如今瞧著衛啟沨唇畔沾的血汙,倒是想起了一個問題,衛啟沨那麽愛幹凈的人,怎麽願意給蕭岑吸毒的?

衛啟沨將毒液吸幹凈後,轉去漱了口。他瞧見蕭槿的神色便知她在想什麽,微微笑道:“中毒這事可大可小,這會兒也顧不得那些細枝末節了。”

蕭槿望了衛啟沨一眼。衛二公子要是一直這樣品行高尚,後來大約也不會幹出騙婚之後又拖著不肯和離的事了。

衛啟沨收拾幹凈之後,見大夫還沒來,對蕭槿道:“我去左近瞧一瞧,看有沒有治療蛇蟲咬傷的草藥,八姑娘看好五公子。”

蕭槿點頭。

衛啟沨轉頭就拉住衛啟濯,笑道:“四弟也一道吧,我知道四弟也通曉醫理的。”

衛啟濯倒是沒有回絕。反正如今這麽多人在場,他也沒法跟蕭槿單獨敘話,何況是去給蕭槿的弟弟找草藥。

兄弟兩個走出一段路後,衛啟沨問道:“四弟今年考秋闈麽?”

“不考。”

“為何?四弟出外游學近一年,應當獲益頗豐才是。”

“先生說我火候未到。何況,”衛啟濯轉眸道,“二哥今年沒去考春闈,明年必然要下場了吧?我若是今年考了秋闈,僥幸過了,明年的春闈說不得就要跟二哥一道考了。自家兄弟,何必相爭於殿試呢?”

衛啟沨瞥了衛啟濯一眼。他這個堂弟也是越發會胡說八道了。

相爭與殿試倒是他樂見的。他今年春闈前再三思量,最後還是決定暫緩一年再下場,為的就是求穩。

他想一舉拿下鼎元。

如果他這個堂弟也跟他一道參考殿試,那麽他很願意和他一較高下。不過衛啟濯似乎也是想求穩,說不得還揣著拿下狀元的心思。

衛啟濯知道衛啟沨在想什麽,只是面上不動聲色。

他做衛莊的那段時日裏,雖則一直從師於方先生,但蕭家的境況太過松泛了,他父親總覺得他這大半年是荒廢過去了,因而他回魂後,他父親就開始督促他讀書。原本他今年是要去考秋闈的,但他父親怕他不能穩拿解元,就決定讓他緩一年再下場。

所以他才能跑來聊城這邊找蕭槿。只是他父親近來盯他盯得緊,不允許他亂跑。他這回出門,他父親本是不允的,但聽聞他是要來找蕭槿的,沈默一陣,最後感慨了一句“心裏有了人就是不一樣”,嘆著氣答應了。

不過他臨走前,他父親語重心長地對他道:“你頂好這回去聊城就把人家姑娘的心拴住了,知道不?”

他當時就玩笑道:“那若是拴不住,能不能強娶回來?”

“也成啊,只要你不怕回頭被趕下床。”

他嘆息道:“但她對我成見頗深,我覺得讓她對我傾心,似乎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傻兒子,臉皮厚點就好了,”他父親拍了拍他的肩膀,“何況你那張臉又不是擺設。不過也不要耽擱太久,你還要顧著舉業。為了你將來能更風光地娶媳婦,用功讀書吧。”

衛啟濯其實覺得,繞了一大圈,或許最後一句才是他爹要說的重點。

兄弟兩個采了些馬齒莧、鬼針草之類解毒消腫的草藥,折回去後搗碎了給蕭岑敷上了。

大夫匆匆趕來瞧過之後,說蕭岑那傷口處理得十分得當,只是恐怕體內餘毒未消,等回去喝上幾副藥約莫就無事了。

衛啟沨嘴上說是代大伯父來接堂弟的,但實則衛承勉只是與他說屆時兄弟兩個結伴回家便是。因而衛啟沨並不急著回去。

於是他跟衛啟濯住到了一個院子裏。

三日之後,蕭岑已經完全好了,只是手臂上那個規整的十字形刀痕還沒消掉。

蕭槿盯著那個十字看了會兒,不知怎的,總感覺有點親切。

她覺得有必要去感謝一下衛啟濯。雖然她爹娘已經謝過了,但婆兒燒香當不得老子念佛,各自是各自的心意,她應當親自去一趟,盡個禮數。

衛啟濯正坐在抱廈裏喝茶,瞧見蕭槿過來,笑著招呼她坐下。

蕭槿望著對面淺笑微微的少年,又想到他前世的諸般狠辣手段,覺得很有些錯亂的感覺。

她跟衛啟濯道明了來意,並拿出了兩盒酥油蚫螺作為謝禮,由衷申謝。

她來此的目的已經達到,正預備作辭離開,就聽衛啟濯忽然問道:“表妹方才去謝過我堂兄了?”

“沒有,二公子出門了,我命人將謝禮擱到了他屋裏。”

“也是兩盒酥油蚫螺?”

蕭槿點頭:“嗯。”

衛啟濯倏地往椅背上一靠,道:“我不愛吃這個,有沒有別的謝禮?”

蕭槿一楞:“四公子想要什麽?”

“不要總這麽叫我,”衛啟濯微微傾身,“應當叫我表哥。來,現在改口我聽聽。”

蕭槿揉了揉眉心,為什麽她總覺得眼前這個惡毒上司有點不要臉。

她擡頭間撞見衛啟濯投來的目光,踟躕一下,覺得還是不要得罪他的好,深吸一口氣,含混地叫了一聲“表哥”。

衛啟濯微微一笑,道:“暫時就這麽叫。”

蕭槿正想著什麽叫“暫時”,忽而想起一事,當下斂容道:“對了,四……表哥之前答應我,說我跟著一道去游山就告訴我莊表哥的事的,如今是否應當踐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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