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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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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元瑜笑道:“如果殿下貴體無恙,臣當然也不想總是問這一句啊。”

如果朱謹深那一句還能讓人以為他只是在不耐煩的話,那沐元瑜回的這一句就令人再難錯辨,這樣的對答,怎樣也不是兩個關系不好的人之間該發生的。

許泰嘉對這場景傻得厲害——什麽時候的事?他錯過了什麽?

不管怎樣,好生氣哦,二殿下跟他說話時不耐煩就真的是不耐煩而已,才沒有這種花槍。

他還在這麽想著,朱謹深就讓他的想象成真了,道:“我頭有些暈,多謝你們來看我,好了,都回去罷,我這屋子你們不要久呆,別過了病回去。”

話說得再禮貌,也是在攆人了,幾個人連椅子都還沒坐熱。

不過他話說的也在理,朱謹淵和朱謹洵常年見他這病弱的樣子,聽說可能過病,還真有點害怕,順勢就從床邊的椅子站了起來,朱謹淵道:“那我們就不打攪二哥了,二哥好好養病。”

朱謹洵跟著道:“寺裏清苦,二皇兄缺了什麽吃的用的,千萬及時打發人進宮去說,父皇很掛念二皇兄的。”

薛籌許泰嘉也說了兩句,無外乎願朱謹深早日康覆之類,而後一行人陸續往外走,許泰嘉走了幾步覺得不對,回頭一看,果然見沐元瑜還立在床邊未動,便催她道:“沐世子,快走吧,別在這裏吵著殿下。”

沐元瑜不動:“許兄,你先去吧,不用管我,我本來來晚了,等殿下用了藥再走。”

許泰嘉望一眼朱謹深,見他漠然無語,至少是個不反對,只好輕輕跺一跺腳,跟在薛籌後面走了。

等這幫人都出了門,朱謹深方側了頭,聲音輕啞地道:“你怎麽這樣能惹事,又跟許泰嘉不對付上了?”

“殿下看出來了?”沐元瑜一笑,攤手道,“不過可不是我跟他不對付,是他莫名其妙找著我的不自在,我從沒招惹過他,誰知他怎麽了。”

朱謹深以目示意床前先前朱謹淵坐著的椅子:“坐下說話罷,那麽站著,我看你費勁。”

見沐元瑜從善如流地坐下了,他才道:“你要是沒惹過他,那我倒知道為什麽了。”

這個邏輯可怪。沐元瑜“咦”了一聲:“請殿下賜教。”

朱謹深轉過臉去咳了兩聲,沐元瑜忙道:“算了罷,殿下別說話了,等過兩日好些了,我再來看殿下,那時再說。”

朱謹深卻轉回臉來,道:“不妨事,咳嗽未必是件壞事,我以往病著,堵在心口咳都咳不出來的時節才難過。”

繼道,“當日借住過你家老宅的韋家有兩個未嫁的姑娘,你見過嗎?”

沐元瑜有了絲預感:“見過——是二姑娘還是三姑娘?他家兩個姑娘的年紀差得不遠,似都有可能。”

“二。”朱謹深隱隱露出絲笑意,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所以他不煩躁。

韋家最早是借住在文國公府的,京裏這些勳貴人家盤根錯節,韋二姑娘有機會見過許泰嘉並不奇怪,以韋二姑娘的清麗容色,許泰嘉生出戀慕之心來也不奇怪。

沐元瑜明白過來了:“原來如此,我說他怎麽劈頭給我下了個心地冷酷的評語——原是為著我攆韋家走的事。”

朱謹深道:“你們若沒別的沖突,那就只有這一樁了。你這麽快就會意到,是韋家那姑娘生得很好嗎?”

沐元瑜老實道:“挺美的。”

雖然她在公開的折辯裏都不客氣地帶了韋家一筆,不過那是彼此利益的沖突,在私人感情上,她對韋家小姑娘並沒什麽惡感。

朱謹深打量了她一眼,只見她圓嘟嘟的臉頰稚氣尚存,提起情事卻是這樣反應迅速一點就通的樣子,都說邊疆那些地方的人知事早,難道是真的?

“你也有喜歡的姑娘了?”

沐元瑜不知話題怎麽拐到了她身上,一楞,啼笑皆非道:“殿下在想什麽,我還小呢,哪裏就談上那些事了,我其實也不太懂的。”

她這話還真不是虛言,上輩子她作為孤兒,只有少女時期荷爾蒙特別旺盛那陣,朦朦朧朧地對所謂的校草傾註過一點隨大流的對偶像似的崇拜傾慕,過了那階段很快就拋諸腦後了,既沒有開始,更不算結束,此後踏向社會,沒有父母支援的情況下,每一分錢都要靠自己的雙手掙來,生活的重擔幾乎擠壓了她所有的時間,根本沒時間考慮個人問題,而不多久後她莫名穿了,直接縮水成了五歲,那更是不消提了——從穿越前一直光棍到了穿越後,磊落得很。

沐元瑜想著有點唏噓,她這輩子背了個要命的秘密,大概是要將光棍進行到底了,沒法子,總是性命最重要呀。

順嘴反問一句:“殿下這樣問我,莫非殿下心有所屬了?”

朱謹深這個年紀,才是情竇初開最當年的好時候,她可還記得上回來徘徊不去的駙馬家的三姑娘。

朱謹深躺在枕上,態度有點懶懶地:“沒有。只是許泰嘉以前和我念叨過,我見他興頭得很,但不知有什麽意思。聽他那些話,都蠢兮兮的。”

“——哦。”沐元瑜忍笑。這還真典型是這位殿下會有的口氣,人家和他說心事,他覺得人家蠢兮兮,不過這麽說也不算錯,被荷爾蒙控制的少男少女看在冷靜的旁觀者眼中確實會有一種盲目感。

朱謹深瞥她:“你笑什麽?”

被看出來了,沐元瑜也就不憋著了,直接笑道:“人人都有這一遭的,等殿下哪天也犯了這個蠢,就知道其中也許是有些趣味了。”

朱謹深興趣缺缺地道:“那還是免了吧。你還替許泰嘉說話,他找你麻煩,你不生氣?”

“他也沒幹什麽,無非自己別扭著,對我又沒有影響。”沐元瑜道,“再說,看殿下的面子,我也不能和他計較啊。”

“你想得倒多。”

朱謹說了她一句,面色卻是舒展,“你們之間的事,不用管我,該怎麽樣就怎麽樣罷。許泰嘉心地不壞,只是人天真了些,那個韋二姑娘,是有人有意引他認得的,他傻得很,就上套了。他家裏斷不會同意這種親事,他想也是白想。”

沐元瑜不料這裏面還摻著事,先詫道:“殿下怎麽什麽都知道?這種事不可能是許泰嘉告訴殿下的吧?”

朱謹深道:“這還用人告訴我?韋二姑娘在文國公府裏時一直戴著父孝,不能見外客,外男就更不用說了。文國公府又不是什麽小門小戶,許泰嘉這個年紀上門,不可能有偶遇韋二姑娘的機會,他既然能遇到,還不止一次,以至於心動,自然是有問題了。”

沐元瑜是真沒想到這一點,她知道韋二姑娘是亡父以後上京的,但因為她對韋家本身實在並不上心,所以也就沒深想,誰知這樣看似尋常自然的小事之後,一挖也能挖出隱藏關卡來。

朱謹深弱得門都不怎麽出,只憑許泰嘉少年情熱的幾句嘰咕就能推演出其中紕謬——她心中閃過強烈的惋惜之情,朱謹深要不是吃虧在這個身子,大位還能有什麽疑問?

他中二的性情都並不構成任何障礙,因為他看似懟天懟地,但他的脾氣不是無的放矢,他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以及這麽做的後果,並同時考慮好了後路——分封就藩,在這一整個安全值的範圍之內,他才放任了自己的中二。

“殿下這幾日好好吃藥沒有?”

朱謹深:“……”

他不回答,但是望向沐元瑜的目光傳達著控訴之情:你怎麽這樣煩?

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沐元瑜以嚴肅的眼神回視他:“我覺得殿下應該保重貴體,好好吃藥,如果殿下貴人事多,記不起來,臣願效犬馬之勞,以後天天過來,提醒殿下吃藥。”

真是越對比越覺得貨得扔,她現在覺得與其捏著鼻子去曲意迎合那兩位話不投機半句多的,不如試著再搶救朱謹深一下,說不定他能好點呢。

也是湊巧,林安正這時端了藥進來,沐元瑜忙接過來,摸著碗壁試了試手溫,見正好溫熱,應該是晾好了才拿過來的。

林安騰出手來,上前扶著朱謹深半坐起來,往他背後塞了個長方引枕撐著。

沐元瑜拿白瓷小勺舀了一勺藥湯要餵他,朱謹深搖搖頭,直接接過藥碗皺著眉一口氣喝掉了。

這個過程裏,沐元瑜眼睛亮晶晶地滿含期盼地望著他。

他要是好了就最好了,他們就可以君臣攜手,披荊斬棘,向上攀登,以後他成了大腿,她安心當掛件;到她有難的那一日,把先前的功勞小本本拿出來算算賬,求個情,有林安的例子在前,可見朱謹深對自己人還是負責肯罩著,想來她求個保命應該不難。

嗯,想一想都覺得未來明朗了起來。

朱謹深把藥碗還給她,一擡頭:“——我喝個藥而已,你這樣開心做什麽?”

“想到殿下好好吃藥,痊愈有望,我替殿下欣慰呀。”

沐元瑜笑瞇瞇地回道,一邊把藥碗放去旁邊,配合著林安把他重新扶躺下來,一邊絮叨道,“殿下,藥是不是很苦?我今天來得急了,下回來,我給殿下帶些蜜餞。我們雲南的氣候好,果子可甜了,做成的蜜餞也好吃,殿下嘗一回就知道了。”

林安很感動:“世子爺人真好,別人再沒有這樣掛念著我們殿下的——世子爺要是真能天天過來,就更好了。”

沐元瑜道:“我又沒有別的事,只要殿下不嫌我煩,我就天天來給殿下解個悶又有什麽。”

“胡說什麽,你不念書了?”朱謹深輕斥她一句。

沐元瑜“哦”了一聲,略有遺憾,她還真不大想去念書了,原就是個幌子,她現在已經定了主意,對繼續去觀看三四兩個皇子間的眉角並沒有多大興趣了。

“殿下早點回去就好了,我一個人在那無聊得緊,都沒有什麽人說話。”

這是真的,朱瑾淵和朱瑾洵分了派別,底下的伴讀們又怎能獨善其身?面上維持著和平,各自心裏真想著什麽,只有自己知道,既都不交心,又能有多少話可說。

這樣一比,許泰嘉那種找茬都有點可愛了起來,起碼他是真實的。

朱謹深覺得沐元瑜那張包子臉微皺著有點可憐的樣子。

大概他從雲南來到京城,確實有很多不適應的地方罷,他在南疆是獨一份,誰也不敢給他臉色看,到了京裏,哪還有這份優勢。

自己看他順眼,對他好點,他就依靠上來了。倒是一片赤誠,都不懂得保留。

朱謹深默了片刻:“你不上學時,要來就來罷,不過我可沒答應你什麽。”

沐元瑜心領神會地一點頭:“我懂,我懂,我保證不煩著殿下。”

她可沒那麽大臉,以為自己真有本事壓迫朱謹深吃藥,他所以聽了,最主要的原因還在於他自己目前只是懶得吃藥,沒到排斥的程度,所以她以一種不招人煩半開玩笑的方式勸一勸,他才無可無不可地聽了。

凡事當有度,目標已經確定,順著慢慢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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