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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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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姜嘯之又是很晚才回來,到家已經八點了,游麟他們坐在客廳看電視,見他回來,趕緊迎上去,接過他手裏的包。

“給您留著飯呢。”游迅說,“皇後今天做了水煮牛肉。”

他說著,咂咂嘴,那樣子好像意猶未盡。

姜嘯之笑起來:“怎麽?沒吃飽?”

游麟在旁邊嗤了一聲:“這家夥的胃袋最近越撐越大,再往後得往裏裝個籃球了。”

姜嘯之用手摩挲了一下游迅的圓腦瓜,笑了笑,進了廚房。

厲婷婷正獨自坐在廚房裏,捧著咖啡杯。她見姜嘯之回來,放下杯子起身要去端菜。

“皇後不用忙了,臣自己來吧。”姜嘯之攔住她。

他洗了手,把竈臺上那碗熱著的菜掀開看了看,頓時明白游迅為什麽咂嘴了。

厲婷婷給他留了大半碗的水煮牛肉,姜嘯之用筷子撈了撈湯底下,豆芽青菜什麽的卻是不多。

他嘆了口氣,想必厲婷婷把牛肉都給他留了,游迅他們壓根就沒吃夠。

“不用留這麽多。”他看看厲婷婷,“先讓游迅他們吃飽。”

厲婷婷翻了個白眼:“你問問他,他有飽的時候麽‘皇後,臣還要添一碗飯’,這都第三碗了,幹脆把電飯煲放他跟前算了。”

姜嘯之笑起來:“是因為皇後做的菜味道很好,游迅才會吃這麽多。”

“再說,一個個只會死填,光吃飯不賺錢。”厲婷婷恨恨道,“這家裏除了我,只有你和蕭錚在掙錢,他們幾個,有一個拿回家一個硬幣沒有?花錢倒是花得很爽”

姜嘯之苦笑:“他們也不是來這兒打工的啊。”

“嗯,我都聽說了,井遙手下那幾個全都有事做,每天忙得團團轉。”厲婷婷點頭,故意道,“人家禁軍打工打得好好的,偏偏錦衣衛就高貴一些,打不得工。”

姜嘯之咧了咧嘴:“不是打不得工,他們做不好的,何苦來?又不缺那兩個錢。”

厲婷婷看看他,嘆氣搖頭:“你啊,你這是給人當爹呢,井遙就不像你這麽愛操心。”

姜嘯之默默無語,他心想,井遙不操心是因為總有自己給他擦屁股,不光是井遙,誰捅了簍子都會來找他,宗恪說的對,他姜嘯之就是個專業擦屁股的。

厲婷婷還在絮叨:“……真該把游迅送去他那兒,讓那家夥好好減減肥。”

姜嘯之眨了眨眼睛:“他今晚真沒吃飽麽?”

“沒餓著他。”厲婷婷悻悻道,“我用了兩斤牛肉,他們絕對吃飽了,只不過沒過癮。”

“嗯,也好。”姜嘯之說,“欠著點兒,心裏有個念想。”

“你叫他們念想牛肉?”厲婷婷沒好聲氣,“念想明天再來一頓?”

“我是叫他們念想皇後,這是皇後給做的牛肉。”姜嘯之說。

厲婷婷低頭喝咖啡:“……我也不指望你們念想我。”

微波爐叮的一聲響,姜嘯之把米飯端出來,他嘗了一塊牛肉,煮的恰到好處,又嫩又鮮。

厲婷婷坐在他對面,她忽然抄起筷子,也夾了一塊肉填進嘴裏。

姜嘯之擡頭看了她一眼,把牛肉往她面前推了推,原來厲婷婷自己也沒吃夠。

厲婷婷有點尷尬:“……我吃飽了,就是,嘗嘗熱了沒。”

她起身去把筷子洗幹凈,放進筷籠裏。

姜嘯之飯吃到一半,厲婷婷低頭喝著咖啡,忽然低聲說:“程卓峰到底是什麽人?”

姜嘯之一怔

“這事兒,你們瞞著我呢,是吧?”她擡起眼睛看著他,“這裏面有鬼。”

姜嘯之低頭,用筷子撥了撥米飯,卻沒再繼續吃。

“程菱薇到底是怎麽找上秦子澗的?”厲婷婷問,“這裏面是不是有她叔叔程卓峰的緣故?我今天越想越覺得不對。”

姜嘯之想了想,謹慎地回答:“他們叔侄倆是武林人。”

厲婷婷輕輕敲了一下桌子:“果然”

“嗯,所以秦子澗應該是通過元晟找到他們的。”姜嘯之在心裏琢磨著,他把真相隱去了對宗恪不利的一面,又道,“皇後聽說過浚州萬花塢麽?”

厲婷婷略點了點頭:“這個我知道,武林四大家族嘛。他們是程家的?”

“是。程菱薇是掌門的女兒,程卓峰是掌門的弟弟。”姜嘯之道,“程卓峰得罪了哥哥,叛逃出萬花塢。侄女原是他逃離之際,強行劫持來的——女兒在他手上,萬花塢掌門也拿他沒法。很多年前的事了。程卓峰之所以能過來,應該是借助了白吉的勢力。”

厲婷婷搖搖頭,武林對她而言太遙遠,差不多也等於另外一個世界了,雖然這真相挺震撼,但好像和她沒啥關系。

“這兒快成避難所了,什麽人都往這兒逃。”

“皇後怎麽會想起問這個?”姜嘯之問。

“沒什麽。”厲婷婷悶悶道,“我打算和程菱薇恢覆友誼。”

姜嘯之愕然望著她

“這麽說,原來她知道我是什麽人。”厲婷婷翻了個白眼,“也好,話說透了,免得藏著掖著。”

“皇後為什麽會想到要恢覆友誼呢?”姜嘯之奇怪。

“我現在一個朋友都沒有了啊”厲婷婷像看怪物似的看著他,“難道每次逛街,都只能讓一群沒有眼光的錦衣衛陪著麽?你看看你們選的床罩”

“……”

“要不是宗恪把阿沅帶走了,我也不至於這麽慘。”厲婷婷嘟囔道。

姜嘯之想了想:“皇後,阮尚儀是自願入宮的。”

“連個《岳陽樓記》都背不下來,除了看漫畫就只會打游戲,還‘阮尚儀’呢……真是活見了鬼宗恪腦子肯定進水了”厲婷婷恨恨起身,沖幹凈咖啡杯,轉身上了樓。

廚房裏,留下姜嘯之獨自詫異不已,厲婷婷打算和程菱薇恢覆友情?難道厲婷婷不在乎秦子澗的事兒了?

第二天中午,午飯之前,厲婷婷和同事說她要出去一趟。

“可能晚一個小時回來,”她小聲對同事說,“老陳要是回來問起,幫我頂一下。”

同事笑起來:“沒事兒,公司讚助的小學今天剪彩,他肯定在現場趕不回來。”

厲婷婷松了口氣:“天助我也。”

“你幹嘛去啊?”同事好奇,“去見男友?”

“我說你們這群人,腦子裏怎麽全都是這種事?”厲婷婷皺眉,“除了男友我就沒人可見了?”

同事笑起來:“那你是去見誰?”

厲婷婷拿起包:“……去見我哥。”

她出來公司,攔了輛的士直奔元晟所在的廣告公司。

廣告公司在市裏,厲婷婷的單位卻地處市郊,一路上,厲婷婷都在琢磨到底該怎麽開口。

車到了地方,厲婷婷進了那棟高級寫字樓。她直接上到廣告公司所在的樓層。

兩位前臺小姐迎上來。

“我找元晟。”厲婷婷低聲說。

小姐點頭道:“元先生已經在等您了,請跟我來。”

厲婷婷心裏微微一動,她跟著前臺小姐到了會客室。小姐退出去,關上了門。

厲婷婷慢慢在沙發上坐下來,會客室裏很安靜,她等在那兒,忽然覺得心頭莫名酸楚。

不多時,元晟推門進來,他小心翼翼關上門,望著厲婷婷。

元晟的那種神情,似乎拿不定到底該怎麽稱呼她。

厲婷婷站起身,半晌,才道:“……哥哥。”

這一聲“哥哥”,像是往元晟的心底擲了一塊巨石,他的臉色微微發白,眼裏有淚光在閃爍。

他老了

這是厲婷婷心頭湧起的第一個概念,元晟老多了,之前她從未這麽仔細打量過自己的哥哥。上次在街頭吵架,她滿心都是怒火,對於元晟容貌的改變並未留意。

現在,再看看元晟,與她上輩子最後一次見到他時相比,哥哥真的蒼老了很多,那並不是皮膚上有多少皺紋、臉色有多黯淡造成的衰老,元晟的臉孔,和任何一個三十多歲的男性並無分別。他的衰老,隱藏在他的氣質裏,他明顯缺乏這個年齡段應有的活力,也太早的喪失了對人生的欲望,這男人的氣場太過安靜,沈郁得像個六七十歲的老者。

但是今天,很明顯元晟有著與平日截然不同的激動。

“……昨天子澗告訴我,你今天要過來。”元晟笑了一下,“我從一早九點就開始等。”

厲婷婷苦澀的笑起來:“我是中午吃飯的時候溜出來的,別的時間很容易被發覺。”

“哦,那你還沒吃飯吧?”元晟趕緊道,“我去叫助理訂兩個菜,來個銀魚卷怎麽樣?你不是就愛吃這個麽?”

厲婷婷慌忙阻攔:“不用了,時間來不及,我還得在上班前趕回公司。”

“哦……”元晟的神色有些失望,旋即他又想起來,“等一下。”

他去旁邊冰箱前,拉開門,從裏面拿出一個紫色的大肚玻璃瓶,又找了杯子放在厲婷婷面前。

“今天早上送來的新鮮葡萄汁。”元晟笑道,“記得你從前總愛吃葡萄。”

厲婷婷在心底嘆了口氣,哥哥還在把她當成小女孩。

元晟倒了杯葡萄汁,遞給厲婷婷。她接了,小聲說:“謝謝。”

喝了一口果子,厲婷婷放下杯子,擡頭看了看元晟:“哥哥,你要回楚州了?”

元晟點了點頭:“明天就動身。今天來公司最後收拾一下,我原本請了長假——不過估計不會再回來了。”

“子澗哥哥和你一塊兒走?”

元晟搖頭:“他暫時不回去。”

厲婷婷沈默,秦子澗繼續留在這兒,當然還會持續的殺人。

兄妹倆那麽多年沒見面,此刻見了面,寒暄完了,卻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子澗說,你有事情找我?”元晟終於說。

厲婷婷回過神來,點了點頭:“有件事情希望哥哥幫忙。”

“是什麽事?”

“哥哥聽說過姜月湄這個人麽?是蓄雪樓的名ji。”

“我知道這個人,昨天子澗也和我提過。”元晟疑惑地說,“她死了很多年了,你怎麽會想起她來?”

“我問了子澗哥哥,他和我說,姜月湄可能留下了一些遺作。”厲婷婷說,“我想要她的遺作。但是原因,請哥哥不要問我。”

元晟看著她,點了點頭:“明白了。”

“不拘是什麽,畫作也好,寫的字也好,繡的手帕都可以的。”厲婷婷說,“只要是姜月湄的東西就行。”

元晟想了想:“我有一個熟人,好像有這方面的渠道。”

“那就太好了。”厲婷婷趕緊道,“只要能拿到她的東西,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厲婷婷這話一說,元晟就震驚了。

“雖然我不該問為什麽,可是縈玉,這個人的遺作,對你而言真的就這麽重要麽?”

厲婷婷鄭重點了點頭:“是。對我非常重要。哥哥,你幫我弄一幅她的遺作,哪怕一幅都好。只要你幫了我這個忙,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你,人家開價多少都沒關系,我會把錢給你的。”

元晟這是真的吃驚了。

“哪怕……哪怕你叫我回去,回楚州,我也可以答應。”厲婷婷的聲音發抖,“總之,只要弄到手,不管哥哥你提什麽要求,我都同意。”

久久凝視著妹妹的眼睛,然後,元晟搖了搖頭:“我想明白了,我不會讓你回楚州去的。”

厲婷婷的眼淚漫了上來。

“我不會再把你拖回到從前去。”元晟努力笑了笑,“我甚至都不希望你再想起自己姓元。最好你永遠也別和這一切再攪在一起。這條路,我一個人走就足夠了。”

厲婷婷一低頭,兩串淚水落了下來。

元晟把厲婷婷送出公司,臨別時他對妹妹說,他一回到那邊就著手辦這件事,一旦東西得了手,他會讓秦子澗通知她。

回單位的路上,厲婷婷想,元晟沒有追問緣由就答應了她,也許是因為,他心中仍然對她存有愧疚。

她有些後悔,剛才為什麽不直接和哥哥說,自己已經原諒他了呢?

這次分別之後,恐怕倆人再也沒機會見面了。

想到這兒,厲婷婷無限悵惋,她擡起頭,望著窗外忙碌的車流,忽覺自己這短暫的人生承載了太多太多東西,已經不堪回首了。

去見元晟的事情,好像一直沒人發覺,沒人問過她。厲婷婷自己稍稍放下心來,想起托付給元晟的事情,厲婷婷也弄不懂自己的心態。盡管秘密揭穿,她和姜嘯之也依然算不上是“一夥的”,恐怕姜嘯之打心眼裏不願意和她“一夥”。他恨她父親,對她,恐怕也不會有什麽好感。

她是想做點補償麽?她父親害了姜嘯之一家,雖然這事兒與她無關,但厲婷婷總覺得,自己沒法袖手旁觀。

她想做點什麽,做點什麽都好。哪怕是白費勁的努力。

她總忘不了那天在車裏,姜嘯之那淡漠的神情。厲婷婷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為何如此:他覺得自己活著就是虧欠,對不起那些死去的人,更對不起姜月湄。厲婷婷也有過那種“不如死去得好”的感受。

這讓厲婷婷愈發覺得,她必須做點什麽。

忽忽一個多月過去,那天在上著班,厲婷婷聽見手機有短信進來,她扔開鼠標,拿過手機一看,是個陌生手機號。

短信內容如下:得姜月湄手繪絹本團扇一把。

厲婷婷的心,像被子彈擊中了

她握著手機再三看那條短信,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厲婷婷剛想按照號碼回撥過去,卻又想起這麽做並不安全。

她擡起頭,朝對面同事餵了一聲:“手機借一下。”

同事擡起頭,莫名其妙道:“幹嘛?”

“打個電話,我的按鍵出問題了,明天得去修。”厲婷婷說,“親戚家有點事兒。”

同事沒再問,把手機遞過去。

厲婷婷把號碼打過去,過了一會兒,秦子澗接了。

“縈玉?”

“是我。”厲婷婷忍住激動,“東西……拿到了?”

“還未。”秦子澗說,“昨天有人過來,帶了消息給我,最近王爺就要去華胤,順便去物主那兒取這把團扇。過一兩個禮拜,我再去幫你拿。”

“是哪兒弄來的?真的是她的麽?”

“真是她的。王爺有個熟人,二十年前就在蓄雪樓裏謀生。”

厲婷婷一怔

在蓄雪樓裏謀生?那豈不是……豈不是個娼ji?元晟怎麽會認識娼ji的?

厲婷婷想問秦子澗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可是,她忽然又想,就算元晟與娼ji有糾葛,她又能怎麽過問呢?難道她還要用道義來譴責自己的哥哥不成?在現代社會生活了這麽多年,她怎麽還守著幾千年前的古板性觀念?

厲婷婷在心底輕輕嘆了口氣,把話咽了回去。

“……當年姜月湄出事,她撿了一些遺物收藏在身邊。”秦子澗停了停,又道,“其它的都是女人的物什,對方覺得不大好拿出來,不過這把團扇送人倒是無妨。”

“那太好了。”厲婷婷說著,心裏卻是一酸,竟然還有人記得姜月湄竟然……還有人收撿著她的遺物懷念她。

一個念頭突然闖進厲婷婷的心扉

“那我過去拿,好不好?”她說。

秦子澗一怔:“你過去?”

“嗯,我自己過去拿。你告訴我到哪兒去找我哥哥,”厲婷婷說,“我……想再見見他。”

秦子澗在那邊,明顯沈吟了片刻,然後,他才道:“好吧。我這邊準備好了,再告訴你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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