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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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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的某個周日,丁威從一次例行的探查回來,表情有點奇怪。

他和姜嘯之說,他今天暗中觀察宗恪和阮沅夫婦,發現他們去了醫院。

“我沒敢跟進去,怕被陛下發覺。”丁威說,“但是他們進去了好長時間啊差不多四個鐘頭。”

姜嘯之一怔:“誰病了?”

“沒有誰病啊?”丁威也奇怪地撓撓後腦勺,“就我看著,倆人都挺健康的,不像是生病的樣子。”

這話,讓姜嘯之心裏一動。

晚間,他將此事告訴了蕭錚,蕭錚聽了也心有所動,他說明天他去醫院問問。

次日,蕭錚回來,把結果告知了姜嘯之:阮沅懷孕了,宗恪他們是去做妊娠檢查。

“以及胎兒性別鑒定。”蕭錚說。

姜嘯之被這消息給震驚到了,雖然事前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這畢竟是關乎天子後嗣的大事

“不是不讓做胎兒性別鑒定麽?”姜嘯之問。

蕭錚笑起來:“咳,這種事,還不是有人就能辦到的?”

“那麽,是男孩還是女孩?”姜嘯之覺得自己的聲音也有點發抖,這不是普通的孩子,它的性別,關乎未來天下時局的變動。

“男孩。”蕭錚說,“看來,咱們要多一位小王爺了。”

姜嘯之把這件事告訴了厲婷婷,她的表情有些奇妙。

“這麽說,玚兒有個弟弟了?”她說。

原來她在擔心這,姜嘯之想。

“其實,不大可能會多一個小王爺。”他安慰道,“蕭錚只是這麽一說。陛下既然在此處,怎麽可能讓孩子回去呢?未來,應該也只是這邊的一個普通孩子。”

“是我想得太多了。”厲婷婷苦笑,“這邊日子太快,說不定玚兒還未成年,那孩子就已經長大了。”

姜嘯之笑道:“你也別光看著事情不利的一面,也該看看好的方面啊。”

厲婷婷點頭:“當然。在這邊有了孩子,又買了房子,宗恪就更不會回去了。”

“撫育孩子是件磨性子的事兒,陛下的耐性會比以往更多,也會更成熟。”姜嘯之說,“這樣,咱們去和他談,把握也更大一些。”

厲婷婷看看他:“說得就好像你給人當過爹似的。”

姜嘯之一怔,卻笑道:“我可沒那個福分。”

那天他們坐在厲婷婷的房間裏,是厲鼎彥家,她從前的那個房間,厲婷婷說想回家拿些書,姜嘯之陪著她一塊兒回去的。

任萍說什麽也讓姜嘯之吃了飯再走,她又打發老頭子出門去買菜,自己趕緊進廚房忙活。所以此刻房間裏,只剩下姜嘯之和厲婷婷。

厲婷婷在自己那張靠窗的床上躺下來,姜嘯之站在書架前,翻著她少年時代攢下的那些小說。

“盡是些武俠。”他嗤之以鼻,“怎麽會對這種書著迷的?”

厲婷婷笑起來:“不是我的啦,那都是阿沅的書,她就喜歡武俠小說,還有衛斯理什麽的,再不就是漫畫。她的零花錢全都買這些書了,我就跟著看唄。”

姜嘯之走回到床邊:“她該把這些書帶回自家去的,放在這兒沒人看。”

“她怎麽敢。”厲婷婷輕輕嘆了口氣,“要是讓我爸知道她和宗恪在一塊兒,不得氣死啊?”

她拽了拽姜嘯之的袖子,示意了他一下。

“真的不想要個孩子麽?”她低聲道,挑起眼眉斜睇了他一眼,語氣裏充滿難以言明的暧昧。

“想。”姜嘯之輕輕笑了一下,“我想要個女孩,長得像你的。”

他用手撫摸著厲婷婷,她最近剛剪了俏皮的短發,又染了金褐色——這是蕭錚的建議,他說金褐色顯得厲婷婷更年輕。那柔軟的發絲纏繞在他的指間,姜嘯之想去吻她,但又竭力忍住。

“沒關系。”她悄聲道,“我媽在廚房呢……”

姜嘯之猶豫片刻,終於還是俯下身去,抱住厲婷婷,開始吻她。

他們的動作很輕,盡量不發出聲音,怕驚動在廚房的任萍,他們也不敢關門,怕任萍起疑心。

到目前為止,他們都覺得暫時不能公開,至少,得等到宗恪首肯之後,再向其他人說明狀況。

厲鼎彥這邊其實沒什麽,一來,經過這兩年的磨合,厲鼎彥已經不像一開始那麽排斥姜嘯之了,剛才進門時,也淡淡打了個招呼。二來,厲婷婷覺得,即便把姜嘯之的身世告訴父親,也不會有危險。

為難的是姜嘯之那邊,他不知到時候,該怎麽和那些錦衣衛們說。

難道要他說:我打算和皇後在這邊生活,所以沒你們什麽事兒了,你們回華胤去吧,再見——難道要他這麽說麽?

他真說不出口來。

這事兒,讓姜嘯之覺得膈應,他隱隱覺得,自己在某種程度上“瀆職”了:他們都是來這邊完成任務的,結果呢,卻是他這個領頭上司,和被監視人暗渡陳倉,把下屬們都給蒙蔽了……

姜嘯之從未有過這麽嚴重的羞愧。

也許就是因為這羞愧,讓他怎麽都不能和厲婷婷更近一步。

被重重煩惱給困擾著,有的時候,姜嘯之真希望能發生些什麽,把他從這尷尬難耐裏解脫出來,無論什麽都好。

從甜蜜的親吻中清醒過來,姜嘯之聽見任萍在廚房喊厲婷婷,好像是要她去幫個什麽忙。他松開她,低頭默默註視著厲婷婷,她濕潤的紅唇微微張著,眼神迷離望著他,那姿態,誘惑而美。

他埋下頭,又細細吻了她一會兒,才啞聲道:“……老夫人在叫你過去。”

厲婷婷嘆了口氣,收回神來,這才起身去了廚房。

夏末九月初,一個炎熱的夜晚,姜嘯之看完一本很厚的小說,剛剛關上燈躺下,卻聽見了敲門聲。

“嘯之?你睡了麽?”是厲婷婷的低聲。

姜嘯之嚇了一跳

他趕忙起身,走到門口打開房門:“皇後?”

厲婷婷穿著睡裙,頭發有些亂,她手裏握著手機。

“好像出什麽事了。”她的樣子有點緊張,“剛剛阿沅打電話給我……她說,宗恪一夜沒回來。”

“先進來吧,”他讓厲婷婷進屋來,“怎麽了?”

“我睡得好好的,阿沅忽然一個電話打過來。”厲婷婷說,“她在那頭哭得厲害,話也說不清。我問了半天才弄清楚,宗恪沒回家,他的手機也打不通,一直關機。”

“這個點了還沒回來?”姜嘯之有些吃驚,他看看桌上夜光表,已經快兩點了。

“阿沅還說,宗恒中午去了公司,好像和宗恪密談了一些事情,然後宗恪就不見了,公司助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連下午的會議他都缺席了。”

這下,姜嘯之吃驚不小,宗恒和宗恪有密談,這很正常,但是他不可能不知道此事。朝中有任何變動,宗恒在告訴宗恪的同時,一定也會來警局告訴他——為什麽這次他一點消息都沒聽到呢?

“我知道趙王最近在往這邊來。”他喃喃道,“似乎是在調查什麽,具體他在做什麽,我也不清楚,但他來找過局長,我那次以為他是為了秦子澗的案子,現在看來並非如此了。”

厲婷婷被他說得驚懼不已:“那現在怎麽辦?”

“看樣子不太妙。”他皺眉道,“我得回華胤一趟,別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他起身去拿外套,厲婷婷也吃驚了:“現在?”

“嗯,反正兩邊時間也不統一。”姜嘯之快速穿上外套,又打開門,“我去和游麟說一聲。”

蕭錚今晚不在家,餘下的錦衣衛們,很快被姜嘯之叫醒。

姜嘯之略叮囑了游麟幾句,就獨自駕車離開了羅馬花園。

到了賓館,他先去了他們預訂的那個房間。房間裏沒有什麽變化,只除了一些痕跡證明,宗恒剛剛離開沒多久。

姜嘯之出來客房,在進電梯之前,他停了一下,轉身走到自動販賣機跟前,用硬幣買了一罐咖啡。

今天白天,他在警局忙了一整天,晚上回來又忍住瞌睡,把那本想看了很久的斯蒂芬金翻完,姜嘯之原打算明天是禮拜六,可以不用早起,好好睡一晚,卻沒想到剛躺下,就被厲婷婷叫起來了。

看來,他得喝罐咖啡提提神。

進了電梯,按照老規矩穿過那道黑暗的通道,到了華胤。從黑暗中鉆出來,姜嘯之擡頭看看,那邊卻是彩霞滿天的傍晚時分。

不過,這次他鉆出來的不是地方,卻恰恰是在大街上。

姜嘯之皺了皺眉頭,他知道,路徑的盡頭有可能不依從穿越者的願望,它容易受上一個穿越者路徑的影響,尤其是時間太接近的話,出口就會被帶到附近。

果然,四下裏略微望了望,他認出,這是靠近趙王府的那條街,好在天色已晚,人不是太多,姜嘯之只好躲進一條背街陋巷,靜待那一刻鐘過去。

他還是有點困,手裏本來滾燙的易拉罐咖啡,現在已經不那麽燙手了,剛才在黑暗裏不方便喝,結果就是一路帶到了這兒。

看看手裏的摩卡,姜嘯之苦笑起來,這玩意兒可不方便被人瞧見。

一刻鐘迅速過去,男人身上衣著恢覆原樣。低頭整理了一下官袍,姜嘯之這才匆匆朝著趙王府走去。

剛到了王府門口,姜嘯之停下了,他瞥見了門口那頂四人官轎,轎頂為銀色,蓋幃是皂色。

這應該是個三品以上大員乘坐的轎子,是誰的呢?姜嘯之正琢磨著,卻見王府裏出來一人。

“侯爺怎麽獨自在此?”那人看見姜嘯之,不由詫異。

姜嘯之定睛一看,卻是兵部尚書柳秉鈞,這下,他不由習慣性拱手作禮:“柳大人,別來無恙?”

他這一拱手,卻壞了事,那罐咖啡還在姜嘯之手裏,於是這個手勢也就做得不倫不類了。

柳秉鈞盯著他的手,忽然笑起來。

“侯爺是從何處來?”他問。

姜嘯之尷尬,他不知怎麽說,低頭看看手上咖啡,腦子裏快速尋找著說辭。

誰料柳秉鈞卻指了指姜嘯之手上咖啡:“這東西,侯爺可否給我一嘗?”

姜嘯之一怔

他再看柳秉鈞,卻還是笑瞇瞇的老樣子,就好像沒有說什麽驚人的話。

看姜嘯之遲疑,柳秉鈞笑道:“侯爺莫非不舍得?”

這下,姜嘯之苦笑起來,他幹脆把咖啡遞給柳秉鈞:“何至於。大人拿去吧。”

柳秉鈞接過咖啡,熟練地打開易拉罐,喝了一口。

然後,他深深嘆了口氣:“許久沒有嘗過這滋味了。”

姜嘯之吃驚不小,他試探著問:“柳大人喝過這東西?”

“以前,喝過。”柳秉鈞笑了笑,“一別經年,我都快忘記咖啡是什麽滋味了。”

他說完,又豎起一根手指,悄聲道:“這事兒,可別告訴別人哦”

姜嘯之一凜,點頭道:“下官明白。”

看著他告辭,握著咖啡施施然上了轎子,姜嘯之不由一頭霧水。

他與柳秉鈞,交往並不多,只知道在帝後之爭中,柳秉鈞是帝黨一派,不過他這人胸懷坦蕩,脾氣溫和,除了和名ji有些來往以外,似乎沒有更多的毛病,而且他從不與人結仇,甚至無論對方身份貴賤,都能以誠相待——連游麟都能和這位尚書大人說上話,柳秉鈞平日為人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原來這也是一位神人。

進了趙王府,下人自然認得姜嘯之,趕緊去通報,又道王爺回來還沒有一個時辰,這一會兒工夫來了兩位貴客。

不多時,宗恒從裏面匆匆出來,一見姜嘯之,他詫異道:“嘯之兄怎麽突然過來?”

“其實是我來問王爺的。”姜嘯之嘆息道,“王爺是怎麽突然過去了呢?”

宗恒知道不好當眾談論此事,便把姜嘯之讓進花廳。

王府的花廳在最裏面,一直是宗恒與要緊客人談話的地方,姜嘯之來了多次,熟門熟路也不用引路,倆人到了花廳,下人端上茶水,宗恒請姜嘯之入座,又屏退閑雜人等,這才道:“嘯之兄怎麽知道我過去了?”

“阮尚儀說的。”姜嘯之說,“陛下一夜未歸,手機關機,公司助理也找不到他,阮尚儀遍尋未果,哭著來問皇後,皇後叫我過來問王爺——是出了什麽事麽?”

他這一口氣把前因後果都說了,宗恒的神色,卻顯得高深莫測。

“陛下沒有回家去?”他問。

姜嘯之搖頭,又道:“看樣子,陛下也沒有回宮,是麽?”

宗恒點點頭:“他只叫我自己回來,他說,他要靜一靜。”

姜嘯之不禁問:“王爺,到底出了什麽事了?”

他這話問出來,再看宗恒,姜嘯之暗自震驚,因為他在宗恒的臉上,看見了一種近似淒然的神情,漸濃暮色裏,宗恒就好像陡然衰老了很多,像某些受到一連串意外打擊的中年人,迅速往年邁的道路奔去,因此變得有些陌生。

“嘯之兄,陛下恐怕……不久就得回宮來了。”他終於,慢慢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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