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宇聽完鄭彬的話之後，沈默了半天。張震這個人深藏不露，深謀老慮，文宇心想如果自己沒有猜錯的話，張震已經把這後面的步驟都考慮過了，甚至，張震有可能在之前和他們之間的接觸中，就已經把鄭彬他們的性格心理摸清楚了。

“陳佳佳的調查呢？她就對此沒什麽見解？”文宇問道。

“見解？有啊，她讓我從張震的占有欲出發，去激發他的憤怒點，這丫頭說的倒像是那麽回事，但張震從頭到尾都是彬彬有禮的，他的憤怒點沒有激發到，我的憤怒點倒是快到了。”

文宇笑道：

“行了，每次破案你都是這樣，遇到點兒阻礙就沈不住氣了，老鄭，在我這兒你怎樣都行，可是在警隊裏，你可千萬得穩住了，別忘了，你是刑警隊長！”

“我能不知道嗎？在警隊裏憋了一肚子火兒，我這不就是只在你面前撒一撒嗎？”鄭彬委屈的說道。

“哎，你要是沒把他帶回警隊，我還可以去幫你問問，可是現在張震人已經被你們抓了，我就無能無力了，只能在外面幫你出出主意了。老鄭，張震這個人跟之前咱們碰到的所有罪犯都不同，從案發到現在，他可以說是做到了滴水不漏，這個人不僅是在細節上縝密，而且對人的心理看得也很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幾次請咱們吃飯，都是在故意的想摸清楚咱們的脾氣。”

鄭彬聽到這裏，插嘴說道：

“對了，老文，陳佳佳說，你們還懷疑張越的死也是張震故意做的？”

“只是推理，沒有實質的證據。”

“那這麽說，張震很可能是個連環殺人犯？”

“很有可能，所以，老鄭，對付張震，不能像對待平常人一樣，張震這個人殺人之後沒有絲毫的愧疚之心，從這一點來看，說他是個變態連環殺人犯都不為過。”

鄭彬突然之間興奮了起來，說道：

“我操，那這可是我接手的最大的案子了，老文，這麽露臉的事兒，你無論如何也得幫幫忙啊。”

“幫忙是一定的，我也對這個張震很感興趣，可是你也別高興得太早，這事兒可沒那麽容易。”

鄭彬知道文宇並不是在嚇唬他，他也領教過張震，知道如果沒有什麽特別的法子是不可能從他嘴裏套出話來的。

“那，接下來該怎麽辦，咱們總得做點兒什麽吧？”鄭彬問道。

“辦法我倒是有，就看你鄭大隊長願不願意辦了。”

“老文，你這可不夠意思了，看你這樣子，你應該是早就想到對策了，是不是？這麽著急的事兒，你又何必吊我的胃口呢？”鄭彬有些惱火。

文宇笑道：

“老鄭，我可沒有吊你胃口的意思，我是事先考慮了一下對策，可是沒有從你這裏摸清楚情況之前，我也不能肯定自己的辦法管不管用嘛。”

“好了，你就別繞彎子了，說說吧！”鄭彬只差跪著求文宇了。

文宇說道：

“其實這變態殺手都有一定的精神問題，所謂心病還須心藥醫，要想讓張震的心理崩潰，就只能從他的心理問題出發。老鄭，我問你，張震的心病是什麽？”

“呵呵，占有欲唄！”鄭彬得意的回答道。

“嗯，你說得對，但也只對了一部分。占有欲是張震表現出來的心病，但是是什麽原因導致的他有那麽強的占有欲呢？”

“等等，你是說他被遺棄的事兒？”

“對，張震被趙紅霞夫婦領養是五六歲時候的事情，一個人在五六歲的時候已經有了一定的記憶力，而且根據他之後的表現來看，他還記得自己被遺棄時候的事情，我想，如果能夠弄清楚張震被遺棄的過程，說不定就能夠觸動張震的心，那個時候你再去激發他的憤怒點，也許就能成功了。”

鄭彬無語了，敢情折騰到現在，又得重新再過一遍，弄清張震被遺棄的過程，文宇說得倒是容易，可是實際上查起來，還不知道需要多長的時間，要走多少的流程。

“老文，就沒有其他的捷徑可以走嗎？這一圈查下來，還不知道要多少時間呢，民政局、各個派出所等等，我估計等查清楚了，怎麽也得等到過年之後了，省裏市裏的領導可沒給我這麽長的時間啊。”鄭彬為難的說道。

文宇嘆了口氣，用一副怒其不爭的表情說道：

“你傻啊，又沒讓你去找張震的親人，用不著查什麽證據，你只要弄清了張震是怎麽樣被遺棄的，什麽時候遺棄的，遺棄之後又去過什麽地方，被趙紅霞領養之前，在哪個收容所裏待過就可以了。你記住，咱們只需要了解他經歷過什麽，再用這個來觸動張震內心裏不願意讓人知道的東西就可以了，其他的具體事情，用不著查得那麽仔細。”

鄭彬聽完之後想到，張震的領養過程應該是有合法手續的，文宇說的這些情況，他只需要跑幾個派出所一問就知道了。

於是鄭彬馬上告辭了文宇，回警隊拉上了陳佳佳，去調查張震的底細去了。調查的過程很順利，可是結果卻讓鄭彬大吃一驚，張震在被送進收容所到被趙紅霞夫婦領養的過程，在明政局和派出所都有詳細的記錄，這些記錄都是非常平凡的手續而已，沒什麽值得驚訝的，鄭彬驚訝的是張震被送去收容所的原因。

鄭彬在跑了派出所和明政局之後，又找到了收容所方面，根據收容所的工作人員介紹，鄭彬兩人又找到了當年處理張震案的負責人。據這位負責人所說，張震當年是以孤兒身份被收容所接納的。

原來張震的生父生母其實也是中北市本地人，張震的生父在當時是個游手好閑的人，酗酒賭博這些普通爛人所具備的陋習他都沾染上了，對張震母子的毆打可謂是家常便飯，在當年的嚴打時期，他還曾因為小偷小摸被送進去勞教過。在張震五歲的那年，張震的生父剛剛出獄不久，就因為和張震生母的一次拌嘴，逐漸升級為打鬧，最後一失手，當著張震的面把張震的生母給打死了。後來張震的生父鋃鐺入獄，被判了死刑，張震又沒有其他親戚，所以被送進了收容所，最後被趙紅霞夫婦給領養了。

鄭彬萬萬沒有想到張震的背後竟然有這樣一段悲慘的往事，一個五六歲的孩子，竟然目睹了自己的母親被父親打死了的慘狀，這放在任何人的頭上，都不可能沒有影響，鄭彬這時終於明白了文宇所說的那句“心病還須心藥醫”的意思了。

而陳佳佳也感嘆道：

“難怪張震的占有欲那麽強烈了，受了這麽大的刺激，心理不正常倒也能夠理解了。”

鄭彬帶著陳佳佳和調查到的結果，當天晚上就趕去了文宇那裏，陳佳佳是在看見鄭彬的車往醫院方向開的時候才發現不對勁的，一問才知道文宇已經回到了中北市。

進了文宇的病房之後，原本局促不安的陳佳佳一眼瞥到姚薇也在病房裏，心裏的那股別扭勁兒一下子就轉化為對姚薇的怨恨了。陳佳佳搶在鄭彬的前面把調查的情況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然後坐在文宇的床頭把自己的各種分析都說給文宇聽，文宇自然是倚老賣老的對陳佳佳的分析做出各種指點。一時之間，鄭彬和姚薇都幹坐在一旁，根本插不上嘴。

陳佳佳說完了案子，又跟文宇說道自己去了他家裏，是怎樣跟毛毛玩了一天，是怎樣陪著文老爺子吃了一頓飯，又是怎樣跟文老爺子聊得來，陳佳佳說話的神情中，那種得意的樣子不言而喻。

陳佳佳聊得實在是沒有別得話可以聊了，只好停了下來，把床頭的位子讓給了鄭彬，鄭彬看著陳佳佳讓位的舉動，兩手一攤，說道：

“你都說得那麽詳細了，我還有什麽好說的？”

文宇大笑，然後說道：

“老鄭，既然你們已經找到了這段往事，我建議你們馬上就此展開問詢，記住，問話時候的語氣一定要偏向張震，你要讓他覺得你是讚成他的做法的，還有，當問及趙紅霞案時，一定要順水推舟，不要讓他感覺到很突然…”

聽著文宇的叮囑，鄭彬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的話，然後說道：

“老文，這些心理學的把戲我不如你，要不你還是跟我去趟警隊吧，雖然你不能直接參與問話，可是你可以在後臺協助我啊。”

文宇思考了片刻，然後就點頭答應了。

幾個人又聊了會兒天，聊到快10點的時候，鄭彬便告辭要走了，可是陳佳佳非賴著不走，說是有很多問題要請教文宇，最後，鄭彬不得不陪著陳佳佳又在醫院裏多呆了一個小時。

第二天，在姚薇的陪同下，文宇來到了鄭彬的辦公室，刑警隊裏很多人都是熟悉文宇的，

對於他的到來，大部分人都表示歡迎，除了馮唐。馮唐還是一如既往的對文宇看不慣，認為他不過是有些運氣的花架子。

不過，鄭彬並沒有給兩人拌嘴的機會，馬上安排了張震的問話，問話由他和馮唐來做，文

宇則在後臺觀察並及時的協助他倆。

再次看見張震時，文宇忍不住在心裏暗喝了一聲彩，張震雖然身著橘紅色的監獄服，但是他依舊是打理得整整齊齊的，沒有胡茬、衣衫整齊而且沒有一點憔悴的樣子，要不是那身監獄服，根本看不出來他是在蹲牢房。

張震走路的步伐看起來依然是那麽的自信，自信卻不張揚，從走進訊問室到在鄭彬面前坐下，張震的臉上始終帶著一絲微笑，在文宇看來，他現在的狀態和當初要請他客時的狀態，根本沒有兩樣。

“鄭隊長，怎麽，咱們還要把之前的對話再演練一遍嗎？我都說了，你們要是有證據就去直接起訴我，如果沒有證據，就快點把我放了。”張震還沒等鄭彬開口，首先就說了起來。

“呵呵，張總，總是聊那個話題，你煩我也煩，要不然，咱們今天聊聊別的吧。”對於鄭彬的第一句話，文宇覺得很滿意，不卑不亢，過渡得很自然。

而張震的神情也印證了文宇的想法，他的笑容明顯的僵了一下。

“聊別的？鄭隊長不會又讓我看那個監控錄像吧，我都說過了，那又能怎麽樣呢？無非就是證明我跟我弟還有孫叔一樣，都有作案的嫌疑，可這也並不能說明就是我幹的吧！”

鄭彬不慌不忙的給自己和馮唐點了一根煙，然後笑道：

“張總，我都說過了，今天不聊這個事兒，咱們聊聊你的事情吧。”

“我的事情？我有什麽事情可以聊的？”張震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張總，趙紅霞這麽些年，對你好嗎？”鄭彬站了起來，在桌子的一角上坐了下來問道。

“你問這個幹嘛？我媽能對我不好嗎？”

“我是說，她對你有你親生母親對你好嗎？”

張震聽到這裏，表情明顯的變了一下，文宇在監控畫面中看到，張震的眼珠子轉了一下，在這轉的工程中，他的眼神裏透露了出來太多的東西，疑惑、憤怒、決心等等。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意思，什麽我的親生母親，我不記得了！”

文宇這時趕緊用話筒對鄭彬說道：

“問他是不記得了還是不想記得。”

鄭彬按照文宇的意思問了，張震這時卻沈默了。鄭彬看到張震的樣子，心裏頓時一喜，他和張震交手以來，還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文宇的想法果然湊效了。

見張震半天沒有回答，文宇又對鄭彬說道：

“問他張越，問張越是不是跟他親生父親一樣好。”

鄭彬問完之後，剛以為張震肯定會發火，誰知道他突然笑了起來，說道：

“鄭隊長是問我被我爸媽領養之前的事情吧，我還以為你是在問誰呢？哎，那個時候我還小，現在也就記得我親媽是個農村婦女，其他的事情我真是記不起來了。至於你說的我的養父養母，想必你也看出來了，他們如果對我不好，我又怎麽可能會有今天呢？對了，鄭隊長，有一個事兒我忘記提醒你了，濱海項目馬上就要動工了，你這老是關著我不放，我怕到時候市裏面你不好交待啊。”

張震所說的濱海項目馬上要動工的情況，鄭彬是知道的，但是他的消息來源卻是來自市裏，目前，經濟發展是重中之重，市裏責令他必須盡快調查清楚張震的事情，否則影響經濟發展的罪名，可是誰也背不起的。

鄭彬還想繼續問下去，可是文宇卻打斷了他，文宇讓他結束問話，先回來合計合計。可是馮唐卻不幹了，他認為剛才張震出現的短暫的沈默是他們的進展，這個時候應該再添一把火，說不定就能攻克張震。

馮唐的話多少還是有些道理的，鄭彬有些猶豫了，他朝著攝像頭看了看，文宇知道，他是在等他的解釋。

“張震現在已經有所防備了，在沒有完全的把握之前，咱們不能把我們了解到的全盤托出，我們得給他一點兒時間去猜測我們掌握了什麽，這叫欲擒故縱，又叫以退為進，懂不懂？”文宇沒好氣的說道。

文宇的口氣很堅決，鄭彬此時除了聽從文宇的也沒有其他辦法，於是不顧馮唐的反對，叫停了詢問。

從訊問室出來以後，鄭彬馬上把眾人召集進了辦公室。

從進刑警隊開始，姚薇就像個局外人似的，坐在陳佳佳的位子上好奇的打量著警隊裏的一切，看見文宇幾人急急忙忙的從訊問室的方向走回來後，她馬上站起來迎了上去。姚薇想問一問詢問的結果，可是鄭彬和文宇他們的表情非常嚴肅，使得姚薇的話到了嘴邊都沒有說出來。

文宇從嚴肅的表情裏擠出來一個勉強的笑容給了姚薇，示意她再等一等，然後便進了鄭彬的辦公室。姚薇看見陳佳佳走在最後也進了辦公室，突然之間，她有了一種被排擠的感覺。一直以來，文宇住在醫院裏，沒有辦法外出，使得姚薇有了一種安心的感覺，她覺得那一刻，文宇就是獨屬於她自己的，和外面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但與此同時，她也害怕，她害怕有一天文宇的傷好了，又能活蹦亂跳了，那個時候，文宇也許就逃出了自己的手掌心，不再屬於自己了，而現在，她站在鄭彬的辦公室外面，有了一種噩夢成真的感覺。

辦公室裏面，除了陳佳佳在走過來走過去幫幾位領導端茶外，其他三人都悶聲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三個人一人手上點著根煙，熏得陳佳佳不住的咳嗽也沒人去理會。

“老鄭，剛才張震的沈默，你覺得是怎麽回事？”文宇首先開口了。

“還能是什麽，做賊心虛唄，他肯定還記得他的生父生母，文宇，剛才我們好不容易讓他動搖了，要是再逼他幾回，他肯定會說出點兒什麽來的，你說你搗什麽亂呢？”馮唐搶在鄭彬的前面埋怨道。

鄭彬沒有說話，顯然他是同意馮唐的觀點的，文宇也看得出來。

“之前我說的話我不想再說第二遍了，能不能理解，得看你們的領悟力了。我再補充一點，你們要是認為我說的對呢，你們就按我說的辦，你們要是不認同我呢，那就隨你們吧！”文宇有點兒生氣了，這個鄭彬真是狗改不了那啥，每次求著自己的時候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可是每一次自己說對了的時候，他又恬不知恥的說早該聽自己的。

“哎，老文，話不用說得那麽難聽嘛，我要是不認同你，幹嘛中途中止了問話呢，馮隊長的話你也別放在心上，我們就是不理解，跟不上你的思路，你只要給我們說明白了，我們肯定按你說的辦！”鄭彬趕緊安慰道。

“該說的我都說了，張震不是普通人，我們每次進一步，他就能多了解我們一點，所以我們必須要欲擒故縱，得讓他空出時間去思考，他這種人，思維非常縝密，我們每一次提供的線索，他都會仔細的思考幾遍，這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就是他會更加嚴密的防備我們，而壞處則是，他思考得越多，心就會越亂，只要他的心亂了，我們才好對他下手，所以，我們得每次盡量少的給他一點信息，又盡量多給他一些時間去思考，我不知道這樣說你們明不明白。”

“另外，”文宇繼續說道，“張震是肯定不會主動的把實情說出來的，我們得讓他覺得我們是站在他那一邊的，得讓他卸掉對我們的防備心理，才能在他口中套出實話來，所以，老鄭，我們得耐心一點。”

對於文宇的話，鄭彬畢竟和文宇相處得久了，所以多少還是能明白一點，可是馮唐卻被文宇說到了雲裏霧裏，一點兒都沒懂。

“哎呀，文宇，說那麽些沒用的幹嘛，我們手上又不是沒有證據，現在我們得抓緊時間，只要他承認殺人了就好辦了，哪兒還有時間用你那些心理戰啊！”馮唐不耐煩的說道。

“馮隊長，如果用我們的辦法能夠讓他承認，那我們就不用等到現在了，師父說了，我們得耐心一點兒，之前我們不是審了那麽長時間嗎，我看也不差這一天兩天的吧？”這是陳佳佳在維護文宇。

“小陳，領導說話你插什麽嘴？還有，以後在警隊裏別老師父前師父後的，我們警隊裏不興那一套！”馮唐拍著桌子嚷道。

陳佳佳不再說話了，氣沖沖的走到一旁坐了下來。

文宇這時笑道：

“馮隊長說得沒錯，我提出的僅僅是建議，我的這些心理戰，你們想用就用，不想用我也沒辦法，到底該怎麽做，還得你們當領導的來決定。好了，該說的我已經說了，要是沒其他事，我就先走了，我還得回醫院呢！”說完，文宇沖陳佳佳眨了下眼睛，然後自顧自的走出了辦公室。

陳佳佳跟在文宇的後面走出了辦公室，然後快步跟上文宇問道：

“師父，你就真的不管了嗎？”

文宇把手指豎在嘴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狡黠的輕聲說道：

“噓！你們隊長肯定會聽我的，他的這些套路我見得多了，我估計這會兒他正在訓你們馮隊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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