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宇等人一進門，王老漢就拿著家裏的東西招呼起來，王老漢的家裏沒有多少電器，擺在炕沿邊上的那個‘小太陽’電暖扇是為數不多的高科技之一，平日裏就算再冷，王老漢一家都不太舍得開電暖扇，因為這電暖扇雖然暖和，但是卻要花電費。雖然在城裏人看來，這電暖扇一天塊八毛錢的電費根本算不得什麽，但在這貧瘠的山區看來，一塊錢也是可以換取一斤粗面粉的。

王老漢鮮少的打開了電暖扇，這清冷的小屋子裏多了一絲暖意，而後又把花生瓜子一類的東西擺在金屬盤子裏端上來，這盤子是幾十年代時的不銹鋼盤，噴著一層白色的漆，在歲月的侵蝕下，盤子的四周已經漏了底漆，呈現出黑黝黝的顏色。王老漢拿起暖壺，又拿出幾個大小各異、形態各異的杯子倒滿了熱水。

“王大叔，不用麻煩了！”

姚薇見狀，趕忙接過熱水壺自己把熱水倒滿，山裏的水很清冽，但卻有一股子土腥味，但在這天氣裏喝上一杯熱水感覺也是極好的。王林起身走到院子裏，抓住那只養了四五年的公雞便要殺了吃肉。

姚薇等人和王老漢在屋子裏面閑聊著，不一會兒之後，姚薇從錢包裏面拿出兩千元錢塞到了王老漢的手裏道：“王大叔，我們這次過來主要是來散散心的，呆上兩天就走，來的匆忙也沒準備什麽禮物，這個錢您收下。”

姚薇的舉動讓王老漢受寵若驚，在山裏人看來，這兩千元錢可能就是地裏轉嫁半年的收成，“這怎麽使得？姚總，你們每次來都給我們帶那麽多東西，這錢我是萬萬不能要的。”

姚薇搖頭道：“王大叔，你快收下吧，我們在這裏要住上好幾天的，這錢就當作我們這幾天的夥食費和住宿費了。”

雖然王老漢萬般推辭，但仍然拗不過姚薇，最終也只好將這一疊錢收起來，感激道：“太謝謝你們了！”

王老漢在與幾人交談一會兒過後便操持著準備午飯去了，仇陽借口說到山裏四處走走離開了大院，臨出門之前，王老漢還特意囑咐道：“仇先生，我們這大山裏頭風硬，你不要轉太久，不然很可能會吹病的。而且有時候會有大霧，你在村子裏面轉一轉就可以，可千萬不要一個人獨自上山，那樣很危險的。”

仇陽點點頭便走了，這清冷的小屋裏只剩下文宇和姚薇兩個人。

她手裏端著熱水杯，透過窗子看著王老漢和王林在大院裏忙碌的身影，小聲說道：“王大叔是這個村的老村長，幹了一輩子，在村子裏有一定的威望，我們公司之前幾年做過幾次慈善活動，來盤龍村捐贈過一些物資，所以我跟王大叔的關系比較熟。”

文宇點頭，問道：“這個村子裏有拐賣人口的行為？”

姚薇搖頭道：“不是拐賣，而是買賣。這種事情在這種貧困落後的地方非常常見，這些村子裏有很多光棍討不到老婆，就會托人去別的村子買老婆。這種事情在這裏並不是什麽稀罕事，而且賣女人的人，一般都是女方的家裏人，女方家裏多數也是山村人，家境窮苦，都會美其名曰是彩禮錢，但是實際上就是相當於把女兒賣了。”

“那這些女人難道不會逃跑嗎？”文宇覺得，這種被家人賣了的婚姻是不幸福的，所以這些被賣掉的女人絕對會選擇逃跑。

“被家裏人賣掉的女人是不會跑的，因為跑了之後他們也會找到女方家裏大鬧的。不過也有一些女人是被人販子從外面拐賣來的，這種女人都會選擇跑，或者想盡辦法的報警。”

文宇點頭，對於這種情況表示有所了解，因為在他從事刑偵工作的時候就曾經親手經辦過這樣拐賣人口的案子，“這個村子裏，都有誰是被拐賣來的？”

“那我就不清楚了，這個事兒一會兒得問王大叔，他是這裏的村長，村子裏面有什麽事情他是最清楚的了。”

文宇沈吟著，想到艾雪失蹤的時間是五年前，根據董海明臨死前的供述，艾雪是在五年前被拐走之後不久就被賣到山區裏面的，如果艾雪被賣到了盤龍村的話，那麽也應該是五年前的事情了。所以如果要問王老漢的話，直接問他五年前這個村子裏誰娶老婆了，或者誰家的女人是從外面‘嫁’過來的，然後他們再去那戶人家尋找即可。倘若艾雪真的被賣到了盤龍村的話，那麽找到她應該並不難。

文宇聯想起剛剛進村時的一幕，又聯想起自己站在大院內聽到門口的幾個村民們竊竊私語的對話，當即明白了他們進村之前為什麽會遭到人們的阻撓，也明白了為什麽這裏的人對警察為何如此抵觸。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當地的警方也必定知道這個村子裏面的人存在買賣人口的行為，也多次上山進行過突擊搜查，只不過因為這裏窮鄉僻壤，天高皇帝遠，而且山民們非常的團結，就算警察來了大家也都團結一致和警察進行對抗。在文宇進村之前，他清清楚楚的記得自己曾經嚇唬那群用石頭子砸車的小孩子們聲稱自己是警察，看來就是因為這句話，小孩子迅速告訴自己的家裏人，才會導致村民們糾集起來對付自己。

這些被賣到山裏的女人的一生是很可悲的，那些因為家境貧寒而不得以用自身換取一些彩禮錢的女人情況還稍微好一些，可那些從外面被拐賣到山村裏的女人卻是兩種不同的境遇了。

日上三竿，盤龍村裏的霧氣已經消散殆盡，薄霧往更高處的山巔處籠罩過去，村子的頂空已經撥雲見日。仇陽穿著黑色的皮夾克，戴著墨鏡，一只手夾著煙，拉開汽車的尾箱，坐在尾箱上，兩條腿耷拉在外面。他是一個孤僻的人，或者說他並不願意和人有過多的交集，姚薇文宇與王老漢相談甚歡，他也插不上什麽話。他不喜歡那種熱情的氣氛，恰恰相反，這種獨處的感覺或許更加適合自己。

他抽著煙，忽然敏銳的察覺到不遠處的大樹後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的車停靠在村路的內側，那大樹距離自己並不遠，他的目光敏銳的鎖定過去，看見幾個孩子冒出了頭，正朝著自己的汽車打量著。他認出了那幾個孩子，在幾個小時之前，就是這幾個小孩拿著石頭和樹枝對著汽車進行打砸，還有一個孩子用石頭砸到了姚薇的頭。

見著這幾個小孩子對自己的汽車指指點點的，仇陽便明白，他們這是對自己的汽車感覺新鮮。

他伸出手，對著那幾個孩子做出一副“過來”的手勢。

那幾個孩子相互註視一眼。驚訝自己居然被發現了？

隨後，四個小孩從大樹後頭慢慢走出來。

“你們叫什麽名字？”

仇陽沒有計較他們在自己進村時的無理胡鬧的舉動，而是一邊抽著煙，一邊問道。

“我叫王朗。”

“王滿。”

“我叫王迪。”

幾個小孩紛紛自報家門，這使得仇陽有些驚訝，“你們是一家子？”

他打量著這四個孩子，這幾個孩子蓬頭垢面的，鼻子尖上覆蓋著一層泥土，小臉黑裏又透著紅，臉蛋上還有幾處因為天氣寒冷的原因幹裂起皮，仔細一看，這四個孩子長得還有幾分相似，所以他才萌生出這樣一個想法。

“是，我是哥哥，他們都是我弟弟。”

那個叫王朗的孩子個子最高，也是這四個孩子當中看起來年齡最大的孩子，不過看這身形，應該也就有四五歲。

依次看去，剩下的三個孩子一個比一個小，甚至最小的孩子還流著鼻涕，穿著開襠褲，小屁股被吹的紅彤彤的，但他就跟不怕冷一樣，跟著這三個哥哥漫山遍野的跑。

“你幾歲了？”

“我八歲了。”

王朗的回答讓仇陽有些震驚，眼前的這個孩子的身高和樣貌，看起來頂多也就是五歲，如果他說自己八歲了，那他未免也太瘦小一些了吧？他恍然大悟，山裏的孩子吃不飽飯，和那些白白胖胖的城市孩子是沒法比的，雖然這幾個孩子剛才非常搗蛋，但此時此刻他卻並沒有責備幾個人的想法，反倒是多了一絲心疼。

“你怎麽不去上學？”

“因為我要在家裏看著他們！”王朗傻乎乎的笑道，他的眼神始終都沒有離開仇陽的汽車。

“看著他們？他們都是你的弟弟嗎？”仇陽的目光下意識的朝著其餘三個孩子看去，與王朗相比，這三個孩子的性格就要內斂許多，“你們的爸爸媽媽呢？”

當仇陽提到爸爸媽媽這個字眼的時候，王朗忽然一楞，但不知怎麽的，一個字都不肯說，只是不停的搖著頭，讓仇陽看的雲裏霧裏的。

仇陽追問道，“你爸爸是不是不在家，出去打工了？”

王朗還是搖頭，下意識的伸手想要去摸仇陽的車。

仇陽沒有管他，緊接著又問：“那你們媽媽呢？”

王朗還是搖頭。

這小子，怎麽什麽都不說啊？

仇陽臉色一黑，就在這時，在路的那頭忽然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這男人沿著村路大喊著王朗的名字，他順著看去，是一個頭發有些花白的男人，看起來得有個五十多歲，他的手裏提著一把笤帚，表情有些猙獰，但身形卻踉踉蹌蹌的。

當王朗等人聽到呼喚聲時，表情忽然變的驚慌起來，竟下意識的躲到了車子的後面。仇陽起初以為，這個男人應該是王朗的爺爺，因為王朗帶著弟弟們出來亂玩，所以才會發怒到處找他們幾個。於是對著幾個躲閃的孩子道：“我就說你不聽話，哪有你這麽看弟弟的？你們爺爺過來找你們了吧？”

仇陽還有些幸災樂禍。

可是這幾個孩子的眼神卻充滿畏懼，那個男人走的越來越近，嘴裏破口大罵著臟話，走進一看，仇陽才發覺這個老頭瘸了一條腿，還瞎了一只眼睛，他走路的步伐是扭曲的，像極了植物大戰僵屍裏的僵屍。在剛才的村民當中，仇陽並沒有見過這個老頭，於是朝著他喊了一句：“王朗他們幾個在這呢，你別著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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