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北市的夏天永遠是那麽難熬。

不同於南方濕熱的氣候，中北市的夏天是一種灼燒一樣的熾熱。尤其是今年入夏以來，最高的氣溫竟達到了40多攝氏度，黝黑的柏油馬路幾乎達到了煎雞蛋的溫度。雖然說夏天已經快過去，早晚的溫度較為清涼，可是正午時分的熱度仍然不減。

春美生物制藥公司辦公室內，一名戴著墨鏡的男人走進董事長辦公室的大門。

這家生物制藥公司的董事長名叫畢禹，已經快到了退休的年紀，個子挺高，體形偏瘦，五官的布局讓人看了之後就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奸詐感，“人走了嗎？”

“還沒有，門口已經換了好幾撥了，老大，咱們這次是不是又攤上什麽事兒了？”

畢禹皺著眉頭：“我說過多少次了，在公司裏，叫我畢總。”

“好的，畢總。”

“不應該，這事兒不太對，咱們這幾年都沒有碰‘那事兒’了，條子無緣無故派便衣看著我們實在沒有道理，你去問問手底下的弟兄，最近有沒有不老實的人？”

戴墨鏡的男人道：“老……畢總，手底下的弟兄很聽話，最近這幾年都謹慎的很，絕對不可能出岔子。倒是有一個人……”

“嗯？”畢禹將眼皮擡起來問道。

“陰三兒。”

“陰三兒？”畢禹翻了翻眼球，回想起這個人來：“我記得他不是進去了嗎？算起來……喔，他也差不多該出來了，你接著說。”

“他前陣子刑滿釋放了，曾經來找過我，我按照你之前的吩咐，給了他一筆錢就給他打發走了。你說會不會是因為陰三……”

一想起陰三，畢禹的神色便嚴峻起來，“想辦法去查一查，如果是因為他牽扯到了我們，你知道該怎麽做吧？”

“知道。”

……

“謝謝師傅了，別調頭了，我自己走過去吧。”

文宇打車又來到了長湖刑警大隊，進去以後就看見文良手裏拿著一份報紙等著自己，見他來了，兩步迎上去將報紙塞給他：“文顧問，你看今天的新聞了嗎？”

“看了。”文宇點頭，低下頭掃了一眼報紙上的內容，“呦？可以啊，這事兒居然還上報紙了？”

“可愁死我了，王局長剛走，這事兒引起了不小的輿論。”

“我知道，現在的進展怎麽樣了？”

文良遞過來兩張照片，言簡意賅的將案件最新進展說了說，“毒源已經確認了，就是這個杯子，死者楊明生前用這個杯子喝了可樂，在杯子底部殘留的液體中，我們提取到了麻黃堿的成分，濃度和死者體內的麻黃堿濃度近似。”

文宇接過照片看了看，又看向第二張照片：“我記得這個人是餐廳的服務員吧？”

雖然他不知道這個服務員的真實姓名，但是文宇對他的印象很深，因為在文宇與姚薇兩個人點餐的過程中，這名服務員極力的向他們推薦所謂的‘波爾多’紅酒，在他看來，這是一個很敬業的工作人員。

“對，他叫劉傑，現在就在審訊室裏面呆著呢。杯子上只提取到了兩個人的指紋，一枚指紋屬於死者，另外一枚就是劉傑的。而且根據所有目擊者的供述，死者楊明的可樂也是劉傑親手倒的，關於這一點劉傑也沒有否認。而且經過調查，在楊明中毒之前，只接觸過這杯可樂，除了楊明和劉傑之外，沒有人接觸過可樂。”

“所以你是懷疑他就是給楊明下毒的幕後真兇？”

“是的，但是現在他不承認，而且我們也沒有找到足夠的證據給他定罪，難就難在這兒了。”

文良嘆了口氣道。

“這個劉傑曾經和楊明有過矛盾嗎？”

“這個暫時沒有。”

落地窗前的辦公椅上，文宇坐在文隊長的斜對面，翹起二郎腿將案子所有的細節看了一遍，搖頭道：“別打這個劉傑的主意了，他不是兇手。”

“不是兇手？”聽到文宇的結論，文隊長的表情微微一楞，“可是從始至終，除了死者之外只有他碰過飲料，如果他不是兇手的話，難不成死者是自殺的不成？”

對於文宇這樣的結論，文隊長怎麽想怎麽覺得荒誕。

“誰說碰過杯子就一定是兇手？”文宇忽然反問道，“殺死一個人的方式有成千上萬種，而投毒的方式也有不下上百種，可是兇手卻唯獨選擇了用麻黃堿毒死楊明，這說明什麽？說明兩個問題，第一，兇手對死者的身體狀況極為了解，利用麻黃堿可以制造出死者是突發心臟病身亡的假象；第二，兇手是一個不嫌麻煩的人，換句話來說，他也是一個行事十分縝密的人，能夠設計出這樣一套殺人手法，證明他這個人的智商不低。”

“這個確實是。”文良也疑惑道，“可是有一點我很想不明白，杯子只有劉傑碰過，除了他有下毒的時間，還有誰能下毒呢？”

文宇道：“剛剛我說過了，兇手並不傻，能夠設計出這樣一套殺人手法的兇手，有多大可能會在指紋上面露出破綻呢？我想，既然兇手會大費周章的購買含有麻黃堿的藥物，又不惜代價的提煉麻黃堿，一定做了兩手準備。”

“哪兩手？”

文良疑惑道。

“如果你是兇手的話，我問你，你為什麽會選擇用麻黃堿殺人？”

“這還用問，因為我知道楊明有心臟病，麻黃堿可以制造出心臟病突發的假象，這樣或許可以騙過警察，讓所有人都以為楊明是突發心臟病死的。”

“對，這就是兇手做的第一手準備。說白了，兇手也是在賭，他賭楊明的心臟病突發可以騙過所有的人。但是既然說了是賭了，那麽一定有不確定因素在裏面，通過兇手麻黃堿下的劑量來看，他就是一個很謹慎保守的人，他絕對是做了第二套準備的。這套準備會讓警方在發現死者並非死於心臟病時，來擺脫掉他所有的嫌疑，把自己洗清。我想，這枚指紋就是真兇‘第二套準備’當中的一環。”

“你的意思是這個指紋……是兇手故意留下的？”

“是的。”文宇點頭道，“如果我沒有親自去這個西餐廳用餐的話，或許我也會對劉傑感到懷疑。但是昨天晚上我親自去那裏吃的飯，發現這個西餐廳的檔次是很高的，所有的服務員上菜、送菜單的過程中都會佩戴手套。而且後廚也有一塊透明的玻璃，所有食客都可以看到後廚做飯的場景，那些廚師在烹飪過程中也是要戴手套的。試問，在這樣的情況下，劉傑的指紋是怎麽沾到杯子上的？”

文宇一席話，當即讓他驚醒過來，他趕忙調取了昨天晚上的西餐廳內，劉傑給楊明倒可樂時的畫面，而後驚呼道：“是真的！劉傑當時真的是戴著手套的！”

緊接著，文良的心頭頓感一沈，因為文宇的提醒，他明白劉傑殘留在杯子上的指紋應該是兇手用來混淆視聽故意弄上去的‘偽證’，這恰恰說明兇手是一個十分狡猾的人，在物證如此匱乏的情況下與之博弈，自己真不知道能有幾分勝算。

“指紋這種東西很容易覆制，只需要弄一些石墨粉或石膏粉，甚至用面粉都可以將指紋給覆制下來，用覆制的指紋制造個模具並不難。而且我看了劉傑的口供，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對這枚指紋進行過多的辯解，這恰恰說明劉傑也忘了自己當時有佩戴手套的事實，也更加說明了兇手剛好利用了我們和劉傑這一個共同的‘關註盲點’，將我們的視線轉移到了指紋上，而下意識的忽略了劉傑佩戴了手套的客觀事實。”

“這個兇手的心機好深，如果不是你提醒，我都忘了他們的工作人員全程佩戴手套了！”

“而且這個兇手也是個很善於玩弄人心理的人，你有沒有註意到，其實這個兇手一直在給我們‘下圈套’，而我們一直都在被動的往他的‘圈套’裏面鉆。首先是劉傑的指紋，他不知道利用什麽手段讓劉傑在杯子上留下了指紋，讓我們直接把最大的嫌疑人鎖定在了劉傑身上。其次就是下毒的方式，他利用了你的慣性思維，讓你在把關註點鎖定在倒可樂的人和指紋上的同時，下意識的覺得毒是劉傑下的。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另外一種可能，這毒也有可能是在劉傑給楊明倒可樂之前就被人下好的呢？”

文良仔細一想，認為文宇說的話十分有道理，表情忽然激動起來，“你的意思是說，毒不是劉傑下的，很有可能是可樂在瓶子裏就被下了手腳？”

“是的。在我吃飯時隔壁餐桌的食客點了可樂，西餐廳的可樂就是超市中很常見的瓶裝可口可樂。如果兇手事先在瓶裝的可口可樂裏面下好毒的話，那麽他全程根本就不需要碰杯子就可以完成整個的投毒殺人計劃了。”

話音剛落，文良就給小劉打去了電話。

“隊長，怎麽了？”

“你現在在哪？”

“我在二樓技術辦公室，跟著小高一塊查手機呢……”

“先別查了，趕緊帶人去西餐廳，把倉庫、冰箱、後廚甚至垃圾桶給我翻一遍，把所有已經打開過包裝的，或者瓶身上有陣眼、破損的可樂全都給我帶回來！”

“是！”

文良給他遞上一支煙，道：“文顧問，真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經過你這一番點撥，我這總算是開了竅。”

文宇用打火機熏烤一番煙管後，又道：“劉傑的口供我覺得沒什麽問題，一切都很符合邏輯。其實這裏面還有一個特別大的漏洞，那就是劉傑的經濟能力。”

“為什麽這麽說？”

“劉傑只是一個服務員，每個月工資到手兩千出頭，平時只夠養活自己的。提煉麻黃堿的工具雖然不貴，但是原材料價格不菲。市場上最常見的含有麻黃堿成分的感冒藥都要賣上幾十元一盒，他沒有這個經濟能力批量購買的。”

“還有一個細節，就是我昨天吃飯的時候，劉傑一直在向我們推銷餐廳主打的紅酒，二百多塊錢一杯。每賣出一杯酒，他是有提成的。如果兇手真的是他的話，那麽他根本沒有必要這麽賣力氣的推銷紅酒。換句話說……如果劉傑有用麻黃堿殺人的這種思維，那麽他可能甘心去做一名服務員嗎？當然，我並沒有貶低這個職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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