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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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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 當院子的主人沒有隱瞞的意願, 便尤其如是。

幻境之中的畫面還沒有呈現完,銀草已經獲取了帝君問出的答案。

第十天破碎之後, 第九天雖然沒有了別的生靈,但還頑強地活著一批銀草, 他們目睹了滄笙的到來以及她在第九天所做的一切。因為她身份特殊, 乃是帝君級別的存在,當時的銀草掌權者特地囑咐了留意行蹤, 並將這份記憶儲存了下來。

這些信息若是被一方買斷, 便絕不可能傳達出來, 但是滄笙沒有,這消息便在百年之後輾轉落到了帝君虞淮的手裏。

於是他才知道,她在第九天一共做了兩件事:造天河,在雲夢澤埋下傳送陣。

等她回了第三天, 與雲夢澤呼應的傳送陣也締結好了。這些舉動,結合她後來成為廢帝的實際, 不難揣測意圖——是要給石族鋪後路。

但為什麽?就算她的修為一夜全毀, 滄寧也可以獨當一面。第三天內有炎帝策應, 第七天有狐帝與玄帝,她大可不必將事情想得這樣糟。事實也的確如此,在她“隕落”後的百年,石族雖有震蕩,但依舊穩定發展,並沒有她想得那樣潰敗。

應該還有別的理由的。

她的修為又是為何被毀呢?

虞淮凝眸看著畫面上正煉化天河的女子, 她的臉上沒有一絲陰霾與擔憂,純粹的模樣,反而叫人看不出深淺。

他不作聲,銀草在下心中打鼓。原本以為效率找來的信息,可以抵消之前訊息遲來失效的過錯,但是帝君似乎沒有肯定的意思。銀草害怕他一開口便是責罰落下,到時候就真的沒有餘地了,於是自己主動出擊:“其實……還有一件事,是族中封印過的訊息,帝君興許能用。”

“封印過?”

銀草聽不出這聲音裏的情緒,只因為這句話心裏一重,不知為何忐忑起來,最終硬著頭皮:“對,銀草一族此後只會效忠帝君一個,所以……”

虞淮打斷她的解釋:“展出來看吧。”

訊息被封印,便意味著這消息是有人買斷過的,或者是其他原因,不會再被他們公之於眾了。

銀草一族因為資質低,族老的壽命也是有限的。銀草一族的消息從下往上傳遞得很快,但是從上往下則是全然截斷的,如今掌權的銀草族長落顏,實在是不知道這條訊息被封印是因為什麽。

記憶門內,無數玉牌浮空,一絲不茍地按照時間排著序,所有的玉牌表面簡單扼要地記載了時間和主要人物、事件簡述。

其中一枚被鎖鏈封住的玉牌被人取出,扯開封印。玉牌表面記載的時間正是滄笙帝君隕落的那一年,人物有二:滄笙,虞淮。

事件簡述:宿敵。

畫面中滄笙疊了兩只紙鶴,一只承載著菩提子和一段影像搖搖晃晃飛離了第三天,那是滄笙帝君的紙鶴,沒人可以捕捉地到它最終離到底的目的地。但第二只紙鶴卻落得很近,是給滄寧的,告訴他:若虞淮活著歸來,九天將會無休止的大亂,莫要率領石族急進,退一步蓄勢方才安穩。

銀草一族給這一玉牌的“事件簡述”是極具引導性的,但這定義也並非空穴來風。

他們當年便猜測另一只紙鶴是滄笙對虞淮的迷惑性約戰,而虞淮也真的去了第一天,笙帝就此隕落,而正處巔峰的虞淮也在二十年之後因為心魔暗傷遲來的爆發,修為銳減。

可謂是一死一傷的結局。

本就是同樣站在俯瞰眾人的境界的人,不願共處,便只有宿敵可以概括彼此的關系。

銀草這樣主觀的定義,反過來也影響了後來看到玉牌的虞淮。

如果不是“宿敵”兩個字推翻了他給彼此關系的定義,攜來一份熟悉的,背後被人插刀的感覺,聽到“若虞淮活著歸來”這七個字的時候,他也不至於會臉色一白,轉瞬想到那枚要了他半身修為的菩提子。

想到她在給他的紙鶴內,笑吟吟請他務必、務必要吃下這枚菩提子,請他一起到第一天來看雲。

原來,在他看來是和好跡象的聯系,是引他步入死亡的陷阱。

滄笙的笑是有迷惑性的,像是在第一天的時候,虞淮也從沒想過她會欺騙自己,不公正得拿走了屬於他的傳承,走上帝位。

就連這一刻想透徹之前,他也從沒懷疑過自己經歷過的那一段暗無天日的劫難,竟然是是她一手造成的。

若他聽從她的意思,服用了菩提子再去第一天找她,是不是她就能輕而易舉地將他趕盡殺絕,即便隕落也可以隨手除去這樣的宿敵呢?

這也就滄笙給自己部署退路的原因麽?她不安,她的時間不多了,無法親眼看見他死在自己的面前,所以計量好一切的變數。

這一刀紮地太深,噴湧而出的背叛感蠻橫地沖散了前一刻還柔軟擔憂著滄笙的思緒,理智全無。

他真傻,竟然連續兩次,栽在了同一個人的手裏。

為什麽曾經想要原諒她呢?甚至在瀕臨死亡的那一刻,眷戀不舍地想起她的音容笑貌,想他對她的虧欠。今日再見她的欣喜,叫如今知道真相的自己這樣難堪。仿佛被人狠狠踩在泥土裏,若草芥一般踐踏。

虞淮的情緒潛藏在死寂一般的沈默裏,隔著屏風與珠簾,落顏看不見他的神色,無法揣度,惴惴不安請帝君降下責罰。

她將頭磕得生響,數次之後,換來他一句冰冷的陳述:“出去。”

落雁頭皮一緊,伏低的手一抖險些沒能支撐住自己的身子,狼狽地踉蹌一下飛快退下了。

……

滄寧的狀態沒有出問題,仙法依舊平穩地提升著,這是滄笙轉醒之後,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滄寧是她的伴生石,本質來說與蒼生石血脈相連,是同一片巖地之中結出來的。滄笙從一開始就擔憂滄寧多少會受到她氣息的感染,繼她之後,不可逆轉得步入衰弱,那時石族就真的沒有頂梁柱了。

一切都不是定數,滄笙是怕等自己在“轉醒”的時候,時間過得太快,世間已經大定。她無法告訴滄寧蒼生石的禁忌,也無法預測他未來的走向、控制自己的時間。凡事要做最壞的打算,所以才在第九天布置傳送陣。

如今看來,好像是沒必要了?

滄笙這夜夥同滄寧與鹿言及其幾位族老玩牌九,輸了的罰酒,她手氣不濟,清早回屋的時候腳下帶飄,多虧滄寧一直扶著才不至於一腳踏進廊廡邊的花圃。

即便她沒有法力,滄寧不敢弄傷她,也是扶得滿頭大汗,拉十匹馬都比不上這吃力。好不容易將人拉進了門,憂慮重重:“阿姐,你能自己洗漱,爬上床嗎?”

滄笙一個揚手將人甩開:“小瞧人是吧。”瞪他一眼,“賭場無姐弟啊,贏我贏得那麽開心,這會兒還說啥?咦?這是哪?我不想在這睡。”

滄寧無言以對,他是被拖著上桌的,純新手,也就幫他們湊一個缺。是滄笙她自己一會湊上來看他的牌一眼,一邊感慨他手氣真好,一邊告訴他怎麽出。滄寧自然照辦,然後呢,贏了,其他幾方喝酒。

滄笙是真喝高了,連自己給人當軍師的事都忘了,還以為是別人手下不留情呢。

早知到阿姐會秋後算賬,喝兩杯酒算什麽?

“阿姐不睡在這睡哪?祥葉城裏頭最近人多,各方都有勢力,阿姐又醉了,不能在外頭走的。”

滄寧說得情真意切,眼眸裏頭都是急切,她要是不配合,他真的很難辦。哪裏想到滄笙理都不理他,進屋後連走幾步,到軟榻前,立撲。

這行為與話語截然相反,滄寧要勸她去床上躺著,結果軟榻上的滄笙一翻身,已經睡熟了。

……

所謂樂極生悲,就是這樣的境況了。

滄笙中午醒來,頭疼欲裂,想到自己因為滄寧狀態穩定,心上人沒有嫌棄她死而覆生變成廢帝,與發小的情誼依舊堅不可摧,開心起來多喝了幾杯。醉酒中一下浪費了大半天的時光,實在是太不將自己的婚姻大事當一回事了。

石族的領地距離虞淮那還是挺遠的,要是沒什麽理由,還真不好找機會見面,畢竟對立牽制的身份在那裏。祥葉城是最好的接觸時機,等兩人的感情定下來了,那千山萬水都是等閑啊。

滄笙想昨天的給人的驚喜已經送達了,給了他一夜過渡接受的時間,今天就可以去將這驚喜升華一下,直接對人表明想要偷看他洗澡,啊呸,想要同他成婚的事了。

這一想便容不得片刻的耽擱,滄笙剛睜眼就從軟榻上彈起來,沐浴焚香,打扮精致,上了淡妝,鏡前左晃右晃,自個還是很滿意的。

長舒一口氣給自己壯膽,從內屋走走到門口的路程足足整理了三回衣擺,朝門口立著的月歌望了望,問到:“帝君如今在哪?”

月歌茫然回顧,看到滄笙,狠狠驚艷了一把,笑道:“主上好氣色,帝君……帝君今天應該還是在接見各位領主吧?寧帝也是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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