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說她要休息了。

於是楊晨懂了。

對於葉玖的事情，當初盡管她自己沒有說多少，但是對於成為神這件事情，楊晨從她的字裏行間中，可以得知，葉玖，最終成神，也只能成神。

所以對於這次的變故，或者說事件，他的內心，並不像羽那般自責和內疚。

只是此時的沈默與寧靜，實際上他是真的在看這座神殿。

他想看看，這座神殿，憑什麽能夠保持一個沒有任何修行的人的生命足足一千多年，又到底是憑什麽，可以選擇成為神的人選。

或者說，可以將人囚禁起來。

是的，在楊晨看來，即便葉玖因為某種原因，必須成神，解決了他們目前的燃眉之急，但他還是對這種做法很不屑。

甚至有些生氣。

而這裏的某種原因，在楊晨看來，則全部都是因為這座神殿。

葉玖一千多年沒有離開這座神殿了，所以她能夠永遠保持著青春，但是自從楊晨和羽來到這裏，卓瑪來到這裏，她開始離開神殿，十餘年過去，楊晨明顯感覺得到，少女依然年輕，但是……她在變老。

這個變化，很細微，甚至連葉玖都沒有感覺得到。

但十餘年前，楊晨見到葉玖的第一時間，正是他還是天使之王，十八翼天使的時候，那個時候，任何細微的細節，他都能夠註意到。

十餘年過去，楊晨又變成了神，同樣的，任何的細節都能被他掌控。

於是他發現，少女主教，似乎……變得老了一些。

這種變化，實際上根本沒有變化，就像是普通人今天比昨天更老了一些這樣的變化，楊晨卻感覺出來了。

於是他覺得這座神殿有問題。

“你絕不覺得，這裏太幹凈了？”

沈默許久的楊晨，終於開口說話，只是所說的話，有些不明所以。

羽正在因自己的私心來為難葉玖過意不去呢，誰知道楊晨楊晨突然會問這麽個問題，她擡起頭來，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楞楞看了楊晨半天，才訥訥回答道：“神殿作為光明傳達旨意的地方，自然是幹凈無比。”

“難道你不覺得沒有什麽不舒服？”楊晨再次問道。

羽又是一怔，隨後搖了搖頭，說道：“既然是幹凈，為什麽會不舒服？”

“你再仔細感受一下。”

“還是沒有不舒服，反之，這裏充滿了光明的氣息，給人很舒服的感覺。”

“這就是問題所在！”

“啥？”

即便是和楊晨在以前生活了十餘年的羽，朝夕相處，兩人早已養成了某種默契，但是這一次，羽是真的沒有聽出來，楊晨所要表達的意思，於是她一臉的不解，瞪著漂亮的眸子，睫毛一顫一顫的，等待著楊晨的解答。

“這裏太幹凈了，所以給人的感覺……很神聖，卻很空蕩，就像是……什麽都沒有。”楊晨說道。

實際上，這座神殿，在一千年前，可以說是世界上最熱鬧的神殿，不論是各方神殿前來朝拜，還是平日裏尋常百姓前來祈願，人口都是絡繹不絕，所以在主殿上，擺滿了一排又一排的桌椅，只有中間的長長的紅色地毯，可以從門口一直看到神殿後方，那座高臺上。

而此時，楊晨卻說這裏空蕩。

不過羽知道，楊晨從所說的話，向來都會蘊含著某種道理，於是她閉上眼睛，認真地去感受著……

“對！就是空蕩，就是無的感覺……”

許久之後，羽輕聲說道，語氣中，充滿了一種悲涼的氣息：“仿佛在這裏，時間都停止了流逝，比虛無之地給人的感覺，都要空無。”

“實際上，這裏是一座搖籃，也是一方囚籠。”楊晨幽幽說道。

“你是說……”羽瞪大了眼睛，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震驚大聲叫道：“外面的臺階……”

“是的。”楊晨點了點頭，隨後踏步走了出去，羽跟在他的身後，他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外面的臺階，並非是阻止外面的人進來，而是……防止這裏面的人出去。”

羽知道楊晨這裏所說的出去，並非是走出去或者飛出去，而是……防止裏面的人成神，於是他的神情微變，有些不自在地說道：“那她現在為什麽又要幫助我們？”

“我們修了三遍臺階，盡管大道還在，但已經不是當初的大道了，而山人又已經飛向了天空，她別無選擇……”

“可是不管怎麽樣，我們還是應該謝謝她。”

“是啊。”

……

……

站在汴京城最高的地方，腳下就是皇宮，放眼望去，整個汴京城都盡收眼底，那是何等的壯觀，然而楊晨卻沒有心思去觀察那裏的景色，而是看著腳下延綿到山下的黑色臺階發呆。

先前的那番對話，確定了某些他心中善有疑問的事情，但也使得他的內心更加沈重。

在十餘年前，他和羽要進城，卻道遇爛柯和尚，在那個時候，爛柯和尚說許多年前，光明大神官曾經撿到一名棄嬰，最後棄嬰長成了少女，於是成為了光明的女兒。

只是那個時候，楊晨一心想進城，卻沒有註意到，爛柯和尚所說的那件事情，實際上並非是許多年前，而是……一千年前。

現在他已經知道，那名棄嬰便是葉玖，而一生都在與教廷背道而馳的葉蘇老人，竟然就是當年的光明大神官。

楊晨即便身為這個世界的神，但不管是當初還是現在，他自然沒有那個能力將這個大陸上所發生過的事情得知得一清二楚。

知道那件事情發生在一千多年前，那也是爛柯和尚告訴他的，至於知道那名棄嬰就是葉玖，則是他猜的。

而先前通過對這座神殿的感受與某些猜測，楊晨終於得出了一個比較可信的結論。

那就是，在當初的神殿，有人妄圖通過某種秘法，利用葉玖幹凈的體質，將神殿變成了一座在人間的虛無之地，成為了神的培養器皿，而其中所培養的神，就是葉玖。

這件事情在當時，還是光明大神官的葉蘇並不知情，於是在後來得知此事之後，已經無能為力，所以只能憤然離去，並且在神殿面前布下了一千三百八十六層臺階，困住了裏面的人，一來，想用眾多的人氣將那座聖殿的氣息給改變過來，二來也是為了與神殿的氣息相抗衡，避免情況變得更加惡劣。

並且葉蘇老人離去之後，便在邊境城南的那座山腳下，創建了科學院，主張人類的信仰，應該是人類本身。

這不是廢話嗎？連神都還可以創造，那還信什麽神？信人類豈不是更好？

後來或許因為那長長的臺階的存在，再也沒有人能夠走得上來，於是這座神殿便開始變得無人前來。

而殿裏的人也因為沒有葉玖的那種幹凈的體質，抵擋不住歲月的侵蝕，紛紛死去，最終只剩下葉玖一人。

只是後來，因為他們的到來，洗去神格的同時，葉玖的體內出現了天使的氣息，自然就會變得不再幹凈，駁雜，自然不再神殿的束縛之下。

不過因為他們兩人的修道，完全將那層層臺階的氣息改變，於是在沒有了天使氣息又重新變回幹凈體質的葉玖回到這裏之後，一千年前的那個秘術再次啟動，並且這次沒有山人，葉玖也沒有任何的辦法。

所以楊晨才說，能夠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實際上，盡管這些都只是楊晨的猜測，但是距離事實真相已經相差無幾，只是這座神殿為什麽沒有人再來的原因，卻不是因為上不來，而是不敢上來。

因為當初神殿的那個秘術自然不可能宣之於世，而且在葉蘇老人離開之後，神殿當時的大主教，就是那次秘術的執行發起者，竟然暗中命令除了葉玖之外所有的人都在同一夜紛紛自殺，為的就是不讓自己的生氣影響了這座神殿的虛無氣息，避免計劃出現紕漏。

而又不能在神殿之中自殺，因為那樣，死氣太重，也會影響到神殿的氣息。

所以他們只能硬闖葉蘇老人布下的陣法，也就是那一千三百八十六層臺階，最後全部死於上面，鮮血順著臺階流出來，一直流到汴京城內。

這在當時引起了恐慌，但是沒有人能夠上去一查究竟，整件事情也就這麽過去了許久，卻還是橫亙在所有人的心裏。

說起來，對於葉玖的體質，楊晨早就已經有所懷疑，後來發現跟著葉玖十幾年之後，當初同樣幹凈的卓瑪，盡管還是很幹凈，但那是真的幹凈，是充滿了光明的那種幹凈，不像葉玖那般，看起來……是無。

這種變化出現在卓瑪的身體上，本來楊晨還以為卓瑪已經開始修行，並且學習的是神殿裏特有的神降術，課後來才發現，卓瑪還是個沒有任何修為的小姑娘，好奇之下，他曾經問過葉玖，葉玖也不隱瞞，只是將自己帶著卓瑪去游歷大陸的事情說了一下。

楊晨那個時候盡管還不是很清楚，但也沒問。

現在才明白，原來葉玖擔心的，便是卓瑪也變得和自己一樣，這才帶著她游歷大陸，往她的身體裏塞進許許多多的人間的氣息，就算別的裝不了，那邊裝一束光明吧。

而葉玖，則是因為已經在這座神殿呆得太久的原因，已經沒有辦法改變自己的體質了，所以她必須成神，否則他只會漸漸變成一縷虛無，消散在人間。

至於先前的那一千三百八十六層臺階，事實上也是當初那個計劃的一部分，只不過這部分被葉蘇老人以一己之力，將上面的氣息完全打亂，並且修改了其中的大道原理，使之變成了困住那些人的囚籠。

除此之外，他沒有辦法做得更多，因為那個時候，葉玖已經被那些人牢牢控制，甚至有生命危險。

葉玖是葉蘇老人自己撿來的，並且視為自己的親孫女，自然不忍心看著她死去，卻也無能為力，只能將她關在一座空寂的神殿千年，這也是當初為什麽葉玖對葉蘇老人憤怒有加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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