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晨對羽說他要看一眼，即便知道天庭淪陷，他還是堅持要看一眼。

甚至不知道自己要看的是什麽。

但是在見到那名少女主教，見到那一千三百八十六層臺階之後，他才知道，自己要看的是什麽。

他要看那名少女，他要看那些臺階。

神擁有凡人所無法企及的力量，能夠創造世間一切，然而他們卻是由人所選擇的。

一旦沒有人相信，神便不覆存在。

如今少女主教已經是神殿的第一千三百八十六任主教，正好和神殿外的臺階相對應。

那麽少女葉玖極有可能將會成為神，屆時所謂的天使文明只能成為過去式。

說起來楊晨並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天使，或許就算整個天使文明覆滅，他也不會死。

但是他不敢賭。

這裏不是地球，沒有一百多年的過去作為參照，對於未來他一無所知。

他或許不會死，又或許會死，一切都如地球上的那個實驗，那只薛定諤的貓，生死在兩兩之間。

所以他只能選擇比較保守的一個辦法，那就是洗去神格。

即將成為新的神，少女葉玖自然有辦法幫助他們洗去身上天使的特質，從而從將要到來的新時代替換舊時代的浪潮中存活下來。

只是他不知道，洗去神格需要這麽麻煩，而且危險。

“神是人類選擇的結果，但是當你們存在的那一刻開始，你們便不再是神，而只是一種生命形式的具現化，但不管怎麽說，你們的身上擁有強大的神格，這將會導致在洗去神格的過程中，你們將非常的痛苦，甚至有可能喪命。”

少女葉玖此時正在神殿中央巨大的而空地上撒著什麽，面無表情地說道。

楊晨聽得這話眉頭緊皺，他在想著自己是不是選擇了一條比較艱難的道路。至於天使羽，則是閉著眼睛，眉宇間滿是痛苦，仿佛在回憶，又似乎在下定什麽決心，以至於她的聲音有些微弱。

“也就是說不管怎麽樣，天使文明終究會被覆滅？”

她的聲音很輕，甚至於在她身旁的楊晨如果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到她在說什麽。

“現在已經沒有什麽天使文明了，如果我們也死去，那麽你所說的將會成為現實。”他看向她，等到她也偏過頭來看著他，方才繼續說道：“如果你相信我，那麽天使文明將會永存。”

她看著他熟悉而又陌生的自信眼神，不知為何，心底微安，隨後淒然一笑，心道你既然說所有的天使將在不久的未來就會全部消失，而你我此時又就此洗去神格，已然不算天使的一員，那麽所謂的天使文明又怎麽存在？

不過好歹算是個安慰，她的聲音也變得輕快起來：“我自然相信你，所以我不會拒絕這種痛苦。”

這時，少女葉玖終於停下手中的動作，只聽得她空靈的聲音輕輕一喝，偌大空蕩的神殿大廳內便忽地出現一個散發著聖潔光芒的陣法，在陣法的中央，是一副楊晨所熟悉的陰陽魚圖案，他不由得大驚，聲音顫抖著問道：“你怎麽會知道這個圖案的？”

少女葉玖輕輕一笑，對於他的時態並不放在心上，淡然答道：“這是我爺爺教我的，後來我發現這個陣法實際上並不是那麽完美，於是嘗試著加入了這個圖案，發現所推演出來的結果近乎完美，這才用上。”

楊晨微微一楞，聯系到自己之前的猜想，想著少女主教口中的爺爺大概就是城南外的那個山人，想到對方已經活了幾千年，大概能夠悟出來天地之間那點陰陽的本質也不足為奇，便不再說話。

“好了，陣法已經布置完畢，現在你們分別從坎位和離位進入，再由震位和兌位出來，又從乾位進艮位出，坤位進，巽位出，如此反覆三次，最後一次進入之後，便分坐陰陽兩地，男陰女陽，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葉玖說完，變讓出位置，方便兩人活動。

楊晨和羽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的眼裏看出了決然，隨後便按照葉玖所說的，三進三出，最終盤膝坐於陣法的正中央，等待著接下來葉玖的動作。

見到兩人均已就位，葉玖整個人離地而起，最後飛到陣法的正上方，手中再次又光點飛出，分位於八個方位。

當最後一個光點落入最後一個方位，陣法猛地亮了起來，所發出的光芒幾乎可以與日光媲美。

隨後這些光芒漸漸朝著空中的葉玖匯聚過去，很快，便連成一道光幕，將楊晨和羽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

而光幕的出發點，正是空中的葉玖。

不知過去了多久，忽地，楊晨和羽的臉上開始出現痛苦的表情，兩道聖潔的光芒開始從他們身上抽了出來，匯聚到了葉玖的身上。

伴隨著越來越多的光芒抽出，楊晨和羽的面部表情也越來越扭曲，所承受的痛苦也越來越多。

而在葉玖的身上，如果這個時候楊晨可以分出意識來查探，就會發現，她純凈幾乎透明的體質，漸漸變得駁雜起來，最後變成灰蒙蒙的一片，幾乎凝成實質。

這種顏色，楊晨絕對不陌生，正是他體內的那股能量。

然而，此刻他體內的這股能量，正在一點一點地被抽離身體，凝聚到了葉玖的身上。

葉玖身上的氣息變得越來越神聖，最後在她的背後，突然蓬地出現了一對羽翼，赫然是天使的標志。

在這短短的時間內，一名沒有任何修行功底的人類，就因為他們兩人身上的能量變成了一名二翼天使。

然而這種變化，僅僅只是開始。

就在那對潔白的羽翼出現不久，少女主教的背後，再次有一對新的羽翼生成，然後是兩對、三對、四隊……一直增加到九隊。

十八翼天使！

就在最後兩對羽翼漸漸凝實的時候，這座神聖神殿的上空，向來萬裏無雲的天空，突然出現一堆黑色的雲朵，雲朵裏是閃爍著的電蛇以及轟鳴的雷聲。

片刻之後，那閃爍著的電蛇就像是準備了許久那般，對著神殿尖尖的屋頂，劈了下去。

奇怪的是，在那道足有水桶般大小的電蛇接觸到神殿頂尖的時候，竟沒有對神殿造成任何的損壞，而是直接連接到了少女葉玖的身上。

而在這道電蛇連接到少女身上的時候，整個汴京城的天空，一下子被照亮，然後又眼尖的人開始發現，天空似乎被這道雷霆，辟出了無數的口子。

在這一瞬間，整個空間竟然出現了裂縫，隱隱有碎裂的趨勢。

至於那些擁有不凡實力的修行者，更是感覺到了從那裂縫中傳來的令人絕望的危險氣息，不由得臉色大變，紛紛看向那座極高的神殿，猜測著是不是大主教修為有所突破。

唯有城南那座山上，一名老者坐在茅廬裏，看著那處的電閃雷鳴，所有所思，不過隨後便被眼前已經沸騰的茶水所吸引，老者提起茶壺，往早已準備好的茶杯裏倒了一倍，隨後閉上眼睛細細品嘗著。

在他的身後，站著三名形態各一的青年男子，一人負手而立，神態自若，仿佛時間沒有任何的事情能夠驚擾到他，一人嘴角玩味，手中一支墨綠長蕭嗚嗚作響，顯然也不是很關心京都內所發生的事情，唯有一人，生著濃眉大眼，頭發高高豎起，身上穿著整齊一絲不茍，看著那處眉頭緊皺，嘴裏喃喃說著什麽。

“喝！”

清麗像是一道清流，不僅平靜了人心，更是平靜了天空中的異象。

葉玖在空中的身體突然轉動起來，背後的十八片羽翼呼呼作響，不過楊晨和羽的體內已經不再有光芒被抽出然後匯聚到她的身體裏，而天上的烏雲，也在頃刻之間消失不見，若不是那些修為極高的修行者眉頭緊皺，人們似乎不記得這短暫的天地變化。

不過京都之所以繁華，便是其人流量大，商業發達，終歸還是普通人居多，短暫的嘖嘖稱奇之後，該逛街的逛街，該吆喝的吆喝，渾然一副先前的樣子，似乎沒有人將方才的那曇花一現的異象放在心上。

在普通人的眼裏，那只不過是天神顯靈，明日再抽時間上去膜拜罷了。

事實上，此時葉玖的情況並不如她之前那一喝動京城的強大，只見陣法中央的楊晨和羽面色漸漸趨於平緩甚至平靜，然而葉玖的面色卻顯得有些嚇人。

只見她面容扭曲，整個身子似乎抽筋了一般弓作一團，而她背後的羽翼，則是撲撲作響，仿佛下一刻便要飛向天際。

睜開眼睛，楊晨所看到的，便是一片潔白的羽毛，隨後才知道那是什麽，到了最後，他看到了弓在半空中的葉玖，不由得大驚，當即招呼羽從地上站起來，隨後離開陣法。

整個陣法都是為他們所布置的，此時他們離開，陣法自然便不再持續，所有的光芒頓時褪去，葉玖也從半空中掉落。

感受著體內空空如也，楊晨苦笑一聲，現在的他，又回到普通人了啊。他看向羽，發現對方對方眼裏也僅是無奈，顯然她也發現了自己體內的狀況。

既然如此，那麽這個陣法應該算是成功了，他們也成功洗去神格。

可是為什麽葉玖的身上會出現十八片羽翼，成為了最高階的天使？而她又是為了什麽痛苦？

略一思索，楊晨就想到了其中的關鍵，當下走上前去，扶起葉玖，看著對方臉上漸漸換下來的痛苦，苦笑道：“你怎麽不事先告訴我，洗去神格，要以你的性命作為代價？”

“我一輩子都在服侍光明，為之犧牲一點性命又算什麽？況且……我最終還能夠體會一次強大的感覺，說到底，還是賺到了。”

最後一絲痛苦的神色從她的臉上褪去，她當即又恢覆了那副平靜的面容，平靜的眼神裏看不出任何的情緒，似乎對於生死，她早已經看得很開。

“你還有多久？”

楊晨直接問出了一個最為關鍵的問題。

“我與天地同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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