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果子眼前一花，顧長明瞬間失去蹤影。這人死鴨子嘴硬，心裏頭恐怕都急得著火了，臉上還能保持如此淡定。事關身邊人，果子心裏也有些發酸，擔心顧長明找過去又是一場，一回頭連忙對著地上重重啐了一口，小鳳凰沒事才好。

等他垂頭走回到驛站附近，三公主休息的位置，重新支起帳篷，人員被安妥的搬進去。戴果子走到門口，被人攔住不許進，公主下榻之地，豈容陌生男人接近。

“我不是要見公主，公主身邊還有一位姑娘，她可曾安好？”戴果子不溫不火的問道，要是換做以前，他早就暴脾氣上來了。不知道是因為跟在顧長明身邊長久，學會隱忍了，還會這一場火起得又快又猛，讓他心有餘悸。

“果子，我沒事。”柳竹雪聽到他的聲音，連忙從帳篷中探頭出來，“你等我出來和你說。”她鉆回帳篷，發出些細碎的動靜，似乎在整理什麽。

戴果子在外面聽著，嘴角漸漸上揚，暖意沾染到眼底。等柳竹雪迎面撞見他的笑顏：“三公主的體質要嬌弱些，還沒有醒轉，我守著照顧。顧大哥和小鳳凰呢，是不是還在幫他們收拾火沒來得及過來？”

“小鳳凰不見了，顧長明去找她。”戴果子的笑容凝結住，不知該怎麽往下說，“你別急，他的本事大，肯定能找到的。”

柳竹雪怎麽能不著急，拉住他的手往帳篷裏拖：“三公主跟前另外有屏風的，你給我進來說清楚，小鳳凰到底出什麽事了！”

看守的幾人剛要伸手攔截，柳竹雪不客氣的兩招將人打開，要不是她沒把融雪劍帶在身邊，這會兒怕是已經有人見血了。

“他們可以進去的。”裴永倫過來解圍，這幾個都是皇上派來的，又如此能幹。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要不是他們幫忙，三公主怕是要出事，“都是自己人不用防備著。”

這些人本來都是裴永倫從軍中帶來的，沒有宮裏頭這麽大的規矩，聽他一說，連忙放行了。

“長明公子還沒有回來？”裴永倫很想找顧長明問問清楚，火場濃重的硫磺味已經說明這場火到底是如何燒起來的，到底有沒有發現可疑的縱火者？

“等他找到人會回來的。”戴果子沒好氣的哼哼道，保護三公主的重責，他們不過是輔助，這些官員反而置身事外，差點把小竹都給賠進去不算，小鳳凰還生死不明的。

裴永倫聽他口氣不善，明白顧長明肯定是不死心，又去找那個失蹤的姑娘。他不和戴果子計較這些，只說要是三公主醒了，告知一聲，大家安心。

顧長明沒有離開驛站多遠，停下來腳步回頭看著依然濃煙滾滾的位置。如果大師兄當真遇見已經昏迷不醒的小鳳凰，情急之下會把人帶到哪裏去？

他同樣吸入了迷煙，見效極快，消褪得倒是也不慢。這些都是後話，當時他眼前一片斑斕，視線完全受擾，行動困難，手足脫力。還只是吸入一口的情況之下，小鳳凰沖進去急於救人，肯定吸入迷煙更多，狀況更不容樂觀。

齊笙是見過小鳳凰的，顧長明沒有刻意回避兩人的關系。救人，救人！解開迷煙最好的辦法是找到活水之地，把人往裏面浸泡會兒，很快能夠清醒過來。這是走江湖的人，心知肚明的辦法。

顧長明深深吸一口氣，鼻端聞到的都是煙火氣焦糊味，想要找出離此處最近的水源，黑燈瞎火的還真是困難。只能用最簡單也最笨的招數，一路走一路排摸。中間還有些運氣成分在裏面，要是一開始就走了決然相反的路，所需要花費的時間恐怕也不止兩三倍。

鳳凰，等著我，我必然會找到你。

這裏是遼國地界，沒有人會走夜路，耳邊除了無法忽視的風聲，再沒有其他的聲音。顧長明只想走得快些再快些，又生怕一旦疏忽，錯過了岔路。

寒風凜冽的溫度下，他後背依然出了一層熱汗。終於在三裏地外，聽到了細微的水聲。顧長明連忙順著水聲，走近小道。真正是一條羊腸十八彎，顧長明不停在拐彎，不停在分辨正確的方向。

大概是感應到他的心境，已經躲進雲層中多時的月亮，悄悄探出頭來。一層銀波粼粼，正是水源。

顧長明的腳步聲再輕，齊笙還是警惕的站起來：“是誰？”

“我。”顧長明連忙現身，見齊笙頭發身上全部濕透了，仿佛剛從水裏打撈上來的。而小湖中，另外有人浮浮沈沈。他疾步向前，失態高聲喚道：“鳳凰！鳳凰！”

“她聽不見的，我好不容易點住她周身穴道，才把人摁到湖水裏。”齊笙一臉的無奈，“我還沒回過神，你倒是已經追上來了。”

“師兄受傷了？”顧長明走得更近些，看到齊笙的濕衣上一沓沓血跡。

“我和她是一路打過來的，你以為要是有空隙喊人的話，我為什麽不把人直接交還給你！”齊笙在師弟面前沒有太多忌諱，將衣袖衣擺撩起，數道傷口均已見血，最深的一道在手肘上三寸，“她到底師從哪一家，招數如此詭異不可捉摸。我不能傷她，她可是一點沒有手下留情。”

顧長明無奈一笑道：“這個問題連我也沒辦法回答你。”

“這不是你的小媳婦嗎，你多謹慎小心的一個人，還能不把人家身家背景都查清楚了。你還當我是你的師兄嗎！”齊笙氣不打一處來，連顧長明遞過來的金瘡藥都不肯接過來，“要不是師父老人家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我此刻就拎你到師父面前去評評理。”

“鳳凰是齊坤門的人，學的很雜，而且她受過某種重創，很多以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顧長明見好脾氣的齊笙難得爆發一次，邊苦笑邊解釋道，“我是喜歡她，但她還不是我媳婦。”

“你要是敢在外頭和人私定終身，顧大人能饒過你？”齊笙鼻孔出氣，忽然想到剛才那幾句話的關鍵，“她是齊坤門的人，齊坤門不是專幹偷雞摸狗，見不得光的勾當！”

“也不全是這樣的人。”顧長明覺著越描越黑了，齊笙活脫脫像是炮仗，一點就著，說什麽都不對勁。“鳳凰的本性純良，人雖然不能選擇出身，卻可以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齊笙還想繼續追問，原本平靜的湖面起了波瀾。剛才說被他點了大穴的小鳳凰，踏波而起，雙目緊閉，手臂微微下垂，整個人仿佛是在毫無支撐點的情況下，站穩在湖面上。

“這又是什麽輕功？”齊笙不自禁的往前走了兩步，想要看清楚小鳳凰的舉動。

小鳳凰披散在身後的長發，無風自動，驟然睜開了雙眸。煜煜星光倒映在她的眼底，混沌在剎那退散開，剩下的是一汪清澈。

“小心。”顧長明看出小鳳凰在清醒後，身形無法控制，重新向湖面栽倒。正好被顧長明及時撲到跟前，摟住她的腰肢，把人帶回到岸邊。

“你剛才那一招是什麽？”齊笙完全忘記被她刺傷的氣憤，只想把這一招唯獨出現過在傳說中的輕功招數給問出來。

“我，我不是去救三公主了嗎？”小鳳凰從顧長明懷中擡起頭來，他的體溫抱攏過來暖著她，讓她想在這片安全之所躲避的時間長些再長些。

“中間發生了什麽，你全部忘記了？”顧長明微微松開手，直視小鳳凰的臉孔，“你看看周圍，還有我師兄，能夠想起來什麽嗎？”

“驛站著火了，你說讓我去通知三公主和柳姑娘快些出來。”小鳳凰努力在記憶中摳挖，出來的卻只有絲絲縷縷，無法完全銜接的片段，“我擔心三公主腿腳慢，快速上了二樓，確定那間上房的位置。剛想要敲門，房門是虛掩著的，我心生警惕，擔心她們先一步中了暗招，邊喊柳姑娘的名字，邊用腳尖踢開房門。裏面有人，裏面有一個人！”

小鳳凰說得雖然緩慢，思緒還是清晰的，說到一個人的時候，仿佛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連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來。她轉過頭來，漆黑的雙眸看著眼前的顧長明：“等我再睜開眼的時候，就看到了你，就在這裏。”

“那個人是誰？那個人是不是你見過的，認識的人？”顧長明有耐心的引導她的思緒，一個從來不曾見過的人，不會帶給人這麽大的震撼。鳳凰的反應明顯是那個人的出現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那人到底對她做了什麽，中間這麽長的過程，盡數遺忘了。

小鳳凰露出糾結的神情，似乎努力想要跟著顧長明的提點把丟失的那部分記憶擠出來，奈何心有餘而力不足，急促幾聲呼吸後，一口氣轉不上來，軟綿綿的向地上滑落。

顧長明把人打橫抱起來：“師兄，她的情況很不對勁，我們先回驛站那邊。大家還在等我們的消息，或者看到了現場，她會產生熟悉感，從而想起一部分。”

“她和我交手的時候，如猛虎下山，怎麽能說暈就暈了？”齊笙順手在小鳳凰的手腕上搭了一下，臉色大變，“她體內真氣衰竭，我沒有傷到她，你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不是你傷她的，她身體中古怪不少，一路被事情追趕，沒有大量空餘的時間去研究。”顧長明收緊手臂，依然有種失而覆得的欣喜。同時已經做好決定，此次完成皇上所交付的任務後，他一定要陪同小鳳凰回齊坤門一次。

興許在見到齊坤門門主後，很多無法解開的謎團能夠迎刃而解。

離燒毀的驛站還有百來步的地方，戴果子雙手叉腰，焦急等待，見到三人身形出現，歡喜的大叫一聲，飛奔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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