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果子忙得焦頭爛額的，雙手皆是村民傷口中的鮮血。村中條件實在有限，外傷藥都是他們馬車上帶著的，根本治不了幾個人，多半是方老七和幾個懂藥草的，把自家存放著可以止血鎮痛的草藥拿出來用，藥力實在有限，狼牙狼爪造成的傷口又深，身周聽到一片哀嚎聲。

顧長明負責清點在人狼大戰中死去的人，戴果子一聽那些女人趕過來的痛哭聲，悶頭做事，明白顧長明的工作才是更加難為的。一滴汗從額頭跌跌拌拌的滾落下來，被纖纖素手中的帕子接住。

戴果子先是一怔，擡起頭看到柳竹雪那張清麗的臉龐，好像剛才那種頹廢的心情被一掃而空，破雲見日般的舒朗：“你沒事吧？”

“沒事，我犯了錯，受傷的卻是小鳳凰。”柳竹雪心中自責不已，又不想在人手緊缺的時候再讓心情影響進度。素娜既然答應治好小鳳凰，只盼著她能夠逢兇化吉。

“那丫頭厲害的很，很快又能生龍活虎起來。”戴果子下意識的看了顧長明一眼，顧長明正把手搭在一位老婦人肩膀上低聲說話，眉眼俊朗，絲毫沒有影響。他湊過去些，悄聲說道：“小鳳凰不會有事的，你看顧長明的表情還是很鎮定的。”

柳竹雪沒轉過彎來，眉頭一皺道：“小鳳凰受傷，顧長明當然還很鎮定。這裏這麽多村民需要他安排後續的。”

戴果子佯裝嘆口氣，柳竹雪的樣子一點不像是裝出來的，真正是絲毫沒有察覺到顧長明對小鳳凰明顯比對她要好一些嗎？

這樣最好，要是顧長明真喜歡柳竹雪，戴果子是沒有一點信心可以贏過他的。單憑被幾十個人團團圍在中間顧長明依然是不卑不亢的神情，每一句話都有條有理，很快人群散去大半，這種能夠安撫人心，有說服力的表現絕對不是常人能夠勝任的。

“我過來幫你。”柳竹雪不想讓自己閑下來，否則她會反覆尋思自己犯下的錯誤，反覆自責。她眼尖的見到旁邊有個磨藥用的石臼，連忙抓過來在手中，“是不是要搗碎了用？”

“對，這三種按照各一份的分量，那個紫色帶尖的要兩份，加在一起搗爛，再抹在旁邊撕好的布條上。”戴果子口中交代，一點不影響手中的速度。村民打來純凈的山泉水，他舀起來替受傷的村民沖洗傷口，村民疼得剛要大叫見到柳竹雪正專註做事，微微低下頭來，側臉說不出的柔和美好，把痛呼聲原封不動的又給咽了下去。

“你說素娜在替小鳳凰治傷？”戴果子很快發現，有美人在側做事都會順利得多。本來那些人喊得像是殺豬叫自打柳竹雪在他的身邊半蹲半跪著做事，那些男人都變得異常勇敢起來。

“素娜說她會治小鳳凰肩膀的傷，那只狼特別大，牙齒比我的兩根手指並起來都粗，咬住小鳳凰的肩胛，恐怕連骨頭都傷及了。”柳竹雪一想到是因為自己考慮不周，心急的打開屋門，要不是有小鳳凰援手，屋中的那些毫無反抗能力的村民恐怕死傷更重，到時候她根本沒有法子補償。

戴果子一見柳竹雪睫毛顫動，又染了一層水汽，連忙安慰道：“素娜的本事可大，你要相信她。”雖然這話說出來，果子自己都不太相信。素娜心儀顧長明，對小鳳凰的態度一向不善，而且還是養蠱的高手，萬一要在小鳳凰身上種個什麽難解的蠱，女人吃起醋的心，還真是說不好的。

“那為什麽不讓我留下來照顧小鳳凰？”柳竹雪還是牽記著傷者。

“因為這裏更加需要你這樣心細溫柔的姑娘。”這會兒戴果子面前等著包紮手臂的是個中年漢子，傷口面積大，撕去一層皮，鮮血淋漓的卻沒有喊疼。他等著果子清洗過傷口，用眼神示意柳竹雪把藥膏敷上去，再另外用長布條固定好。

柳竹雪抿了下嘴角，明顯是被誇得有些心虛：“可是她因為我的莽撞而受傷的。”

“做人哪裏會不犯錯，你們幾個都是來救村子裏大夥的好人，英雄。我們感恩都來不及，你們做得都很好，千萬別自責。當時的情況，我們這些大男人都嚇得腿肚子發軟，幾個大姑娘比我們勇敢多了。”中年漢子轉過頭去沖著方老七喊道，“老七，你先別忙這些，讓你婆娘把村子裏能湊起來的好菜做一桌，讓他們吃飽了再繼續幹活。”

方老七身上只有輕傷，在那邊幫忙把屍體送回各家各戶，清點過後聽到這句話，連聲應道：“是是是，我這就回去讓我家婆娘開竈頭。”

柳竹雪失笑的看著天色道：“幾位大叔不用先忙，天才剛要蒙蒙亮，這個時候縱是大魚大肉的端到面前，也實在是吃不下去的。”

方老七用力一拍額頭：“看看我們幾個年紀大糊塗了，一大清早的燒什麽菜，油膩膩的哪裏能吃得下去。我讓她用好米熬熱粥，你們回頭都來喝上一碗，再洗洗睡一覺。”

柳竹雪手腳利索把藥膏全做好，腿腳蹲的有些發酸，連忙站起來揉揉膝蓋，然後朝著顧長明的方向走去：“顧大哥，你不過去看看小鳳凰的傷勢嗎？”

“你們對素娜都不夠信任。”顧長明把身邊最後一個哭哭啼啼的婦人勸回家，說是死者都是為了整個村子的安危，死得其所，方老七過來又說，家中有人身故的，以後家人由村子中剩下的人齊心幫襯，大家已經都討論過，一致認可的。

經過這一場惡戰之後，村子裏反而變得更加團結起來。

“公子，這些惡狼雖然可惡，皮毛身體爪牙卻都能換錢。如果你們需要的話，先盡著你們拿取。”方老七說的非常客氣。

顧長明示意柳竹雪在旁邊稍等片刻，詢問方老七是不是清點過狼群的屍體？方老七點頭應道，一共是六十七只狼，另外有兩只巨狼，一頭年長，一頭壯年。

“我以前從來沒見過這樣體型碩大的狼只。”方老七有種劫後餘生的虛弱，後背一提到巨狼還在冒冷汗，“這一切都因為我家小四被抓走而引發，我已經想過要把家中的結餘銀錢全部取出來，給那些失去至親的人家過日子。”

“六七十只狼的皮毛，應該能夠賣個好價錢。既然你願意把如此重要的職責承擔，就盡快出手，再分發下去，權當是撫恤金了。”顧長明想了想又道，“雖說是母狽叼走小四才引發一連串的後續，實則狼群在山中受驚，一路而下，已經快要到達極限。你想想這途中能有多少活物塞飽幾十只狼的肚子。最多兩天後，狼群同樣會尋味而來，血洗整個村子。村中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能夠活下來的人少之又少。”

“公子的意思是，狼群早晚會偷襲的？”方老七仿佛是心頭一塊巨石在顧長明的一番話之後，轟然落地。

“這是必然的，而且整個村子也經不起它們吃多久，必然還有下一個村子，再下一個村子。直到有人報官說明餓狼為患，請官兵過來救急。那個時候已經太晚了。”顧長明的話吸引不少包紮過傷口的村民圍上來傾聽，“你們去搬救兵，那個村子的人恐怕也是想到這一點了。雖然村中依然有死傷，但是我可以很負責的說一句，按照狼群的只數和兇殘程度，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村民雖然唏噓，看向方老七的眼神卻有所改變，甚至很快有人提出，老七家不能把家當都陪上，大夥兒一起出錢出力才對。

“放心，狼只的皮毛價錢還算不錯，要是倒手賣了，整個村子裏三年應該是衣食無憂的。”顧長明大致在心裏算了一筆賬，“三年過後，該重新運作起來的也已經扶持起來，會比眼前的發展更好的。”

方老七剛要再說幾句感激的話，見自己的大女兒氣喘籲籲的跑過來：“爹，爹，血，都是血，快來人啊。”

顧長明壓根沒有問是哪裏有血，方家大女兒是留在小鳳凰和素娜那邊的，多半是小鳳凰的傷勢有變。

“你看見沒有，顧長明還是有不鎮定的時候。”戴果子把手中最後一個傷者包紮好，“我們也都過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顧長明趕到方老七的家中，本來躲在裏面的老弱婦孺已經都各回各家。整個小院異常安靜，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跳聲劇烈，走路的時候，自己都能夠聽見。他一直走到裏屋，房門是緊鎖的，而從房門底下的縫隙中，有鮮血往外流淌，形成細細的小溪。

從屋中往外流出這樣的鮮血，可想而知屋中人要流多少血。顧長明忽然懷疑素娜到底在屋中做什麽，為何沒有半點聲響。

沒有多想的時間，顧長明飛起一腳將房門踹開，徑直而入。

本來安靜的屋中，響起兩聲年輕女子的尖叫，素娜慌亂的抓過被子往小鳳凰胸前掩蓋，小鳳凰好不容易看清楚眼前人是顧長明，不知道是該繼續尖叫，還是該把腦袋縮進被子裏，假裝什麽都沒有見到。

顧長明飛快轉身，將後背對準兩人，吸口氣定了定神：“小鳳凰的傷勢如何？”

聲音中有一絲不易察覺到的發顫，剛才盡管大家的速度都不慢，他依然看到小鳳凰光滑如絲緞的皮膚，精巧的鎖骨，還有一抹若隱若現的雪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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