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鳳凰的眼底俱是柔軟的情意，仿佛只要那點點溫暖，便能直達其心深處，熨燙到連身體最深處都在發出小小喜悅的顫抖：“顧公子，我說的順其自然並非是故作堅強，而是真心話。”

“你越是這樣說，我越是要治好你。”顧長明踏前一步，剛要握住小鳳凰的胳膊，耳畔聽到重物悶聲落地的聲音。他眉頭一皺道，“你等一下，我先去看看是什麽情況。”

小鳳凰從來不是膽小的女子，緊隨在其後：“有人妄圖從後院潛進來？”

顧長明嘴角挑起冷笑，這人明顯是失敗了，能想到從那裏進來的，多半就是熟人。而顧家的熟人不多，不走大門，另辟蹊徑的，多半只有這一個人了。

阿智模樣十分狼狽，手腳都陷在軟泥中，仿佛沒有想明白自己是怎麽摔成這樣的。顧長明抓過長廊上放置的燈籠直接送到他的面前，把阿智臉上懊悔無辜急切的各種情緒盡數照成明晃晃的一片。

“阿明，我們好歹是表兄弟，我又沒有惡意來的，你這是故意設下陷阱對我。”阿智掙紮了兩次，腳底反而更落不到實處，根本無法站立，“你居然在後院人力造出沼澤，僅僅是為了我的話，豈非殺雞用牛刀？”

“不僅僅是為了你，只不過你是第一個掉下來的。”顧長明也不伸手給他，順手從後院的樹上折下長長的枝條，甩出去正好落在阿智的面前，“你抓住不要用力，我會把你拉上來的。”

阿智這次倒是聽話，雙手握住枝條一頭，好歹是個大男人的分量，枝條不過兩指粗細，怎麽能夠做到借力不斷？

顧長明先抽一下，試試距離和拿捏力道的分寸，沒等小鳳凰一聲驚呼脫口而出，枝條在半空甩出道漂亮的弧線，而阿智身體失重，同樣被這股巧勁甩到半空中，收勢不及，再重重啪的一聲四仰八叉平摔在地上。

這一次摔得委實不輕，阿智頭暈目眩的平躺在那裏，回過神的時候，發現顧長明已經帶著小鳳凰離開，連多餘的眼神都吝嗇給予。他揉著酸痛的後腰，勉強爬起來，跌跌撞撞的追上去：“阿明，有來客棧的那個，是不是你破解的？”

“我暫時沒有這麽通天的本事。”顧長明從來不做沽名釣譽的傻事，“我到了那裏不久，那東西自己走的。”

“自己走的，走去哪裏了？”阿智總算趕上來，夠格與顧長明肩並肩前行。他不在意的多瞥了小鳳凰一眼，“明明另外一個更好看……”

話音未落，顧長明一掌拍過去，正中胸前，直接把人像斷線的風箏一般送得遠遠的。

小鳳凰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的，知道表兄弟的感情不太好。沒想到顧長明，說開打就手下不留情，更沒想到阿智的韌性這麽好，飛快爬起身來又追上來。

“你知道那個是什麽東西的對不對，你肯定知道。”阿智急迫的句句追問。

顧長明反身斜眼看他：“你真是不怕我出殺招？”

“你不會對表哥下殺手的。”阿智一臉憨厚的樣子，最開始連小鳳凰都差點被這副外表給迷惑了。只有顧長明不吃這一套，阿智雖然經歷家中巨變，才會性格乖張。然而中間已經隔了這些年，柳竹雪喪父家破都能重新面對，一個大男人要以這樣的借口躲避多久。

“不要說廢話，你大晚上來爬後院所為何事？”顧長明見他上次出手幫了素未相識的江嬸一把，知其善心未泯，才願意好聲好氣說這幾句。否則早把人處置掉，從哪裏進來的，照樣從哪裏給扔回去。

“阿明，你知道四季春嗎？”阿智說到最後三個字的時候，摸摸鼻子頗有些不自然。

小鳳凰的耳朵尖動一動，為什麽從語氣中聽到了一絲暧昧之意。

顧長明面不改色道：“知道，城東青樓四季春，你又在裏面欠了多少錢？不用找我還債，家父的話，你應該還記得。如果對方要砍手砍腳，你乖乖配合，如果要你的命，也自當雙手奉上。真到了那一步，你走了，我會為你討回公道。”

“四季春出事了，央著我來求你過去看一看。”阿智才算是說到正題，用雙手把臉上下用力擼了兩把，“你要是願意的話……”

“我不願意。”顧長明每次都能算準了阿智話中的關鍵，堵得他沒辦法繼續往下說，“你另尋高明。”

“阿明，你能不能不要像個毛頭小子，聽到青樓兩個字就反應過激。”阿智想用個激將法來試探顧長明，“肯定是正經事才請你幫忙的。”

“我說了沒有興趣，我不願意。”顧長明臉上一點表情沒有，小鳳凰看著都有些後怕，“我們先回去書房，我還有些細節要問問你。”

“顧長明，你能不能就近找個高處，飛身上去朝著城東方向看一眼，看完再來懟我！”阿智急得一身汗，“這事情恐怕不是那麽簡單的，而且肯定和有來客棧的情況是一樣的。”

“顧公子，他滿頭滿臉的汗。”小鳳凰開口替阿智求情，“或許看一眼用不了多少時間。”

“我其實非常不想看到這個人，哪怕他是替皇上來跑腿的。”顧長明說得很直接，絲毫不掩飾對阿智的厭惡之情。

小鳳凰心中通透一片，聲音小小軟軟的：“是因為如果他沒有把江嬸帶來，我們就不會去查孩子失蹤的案子。那麽我還是那個無法無天的女賊，不會像眼前這樣可憐兮兮的等著定遠師太口中唯一的一絲期冀。會這樣想的人只有我，而絕對不會是你的。”

“為什麽，為什麽不能是我？”顧長明眼睛微微瞇起，他的五官長得極其端正俊美，做這個動作的時候，帶著一絲傲氣，反而更加吸引女人的註意力。

“因為你是那個明知會有危險，還是會勇往直前的長明公子。哪怕這一次受傷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哪怕你事先已經知道危險過大，依然不會退縮的。”小鳳凰嘴角的笑意傳染到了眼底，“你沒有讓身邊人失望過，這樣針對阿智也不過是因為可憐同情我。”

阿智其實不知道小鳳凰身中奇毒的經過，聽到她這樣說，再細看她的面容，才察覺到不對勁：“你，你是受了傷還是中了毒？”

“我還有一天性命，必須要好好珍惜。”小鳳凰不想為難定遠師太，更不想為難眼前人，“顧公子，如果別無他法，那麽我想趁著這一天的功夫，跟著你去四季春看看，素來只有男人可以進去的青樓裏面長什麽樣子？”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顧長明總不能面面俱到細問小鳳凰踩點偷盜這麽多次，難道真沒有去過青樓。這話如何問得出口，只是那一天性命的話，觸動了他心尖最柔軟的部分，與小鳳凰看過來的眼神一樣，叫人心疼。

“走了。”顧長明素來言簡意賅，阿智沒反應過來呢，顧長明的衣袖卷起小鳳凰的腰肢。不過是兩個起落，人已經躍出了後院院墻。

“你，你好歹等等我啊！”阿智兩眼一抹黑，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從前院追出去，還是跟著往後院跑。

顧長明的雙腳落地，一聲長嘯而起，踏雪在家中素來沒有束縛，立時踏踏踏踏的趕過來。兩人前後共騎一乘，向著城東而去。

小鳳凰忍不住在馬背上往後多看眼：“你不等那位阿智師傅了？”

“他又不是不識路，自己會找來的。”顧長明聲音冷冷的，聽在小鳳凰耳中卻再溫和不過。這個人面冷心熱，為了素不相識的人都可以不厭其煩，奔波出力。想到這裏，小鳳凰的眉眼一彎，好似自己的生死之事都不算什麽了。

城東四季春。

這個時候，街上很少行人，踏雪的速度又快，不多時已經遠遠看到門匾。

“剛才阿智師傅說要到高處去看，看什麽？”小鳳凰仰起頭來，不自覺的看向四季春的上空，整個人楞在那裏。

夜色如墨，四季春是晚上才開門做生意的地方，這個時候通常反而是燈火通明，迎來送往的好時分。如果沒有上空那一團暗紅色的存在。

乍一眼看去像是雲，雲層中隱隱透出血光之災的先兆。似乎隨時會化成汙穢之血，鋪天蓋地的澆下來，到時候凡是在四季春中的人，一個都不要想逃過去。

“那麽顯而易見的東西，難怪四季春裏一個客人都沒有。”顧長明攙扶著小鳳凰下馬，他往前走了幾步，想把小鳳凰留在原地，生怕其中另有危機。

小鳳凰歪過頭來嬌俏的笑道：“我這樣的情況還怕再發生什麽意外嗎？”

這話雖然聽著不太吉利，卻是千真萬確。

“你不是想要進去看看嗎，那麽就進去看看。”顧長明領著小鳳凰進去四季春的前院，鮮花如錦，小橋流水淙淙作聲，不虧是全開封府最知名的青樓。

“這地方好生漂亮。”小鳳凰一雙眼都來不及看，“夜晚都是如此風姿，白天不知道又是如何嫵媚的光景了。”

“不用想多了，也就晚上能看看。”顧長明其實來過四季春，而且幾次都是白天。此時此刻的美艷，不過是月色如華下的假象，等到白天日光一現，這些花朵憔悴慘白，完全不覆依舊風采。

如同這四季春裏的美人都是一樣的道理，兩人已經走過小橋，穿過長廊到了正中的大堂，依然沒有見到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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