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花帶著尹馨來到秋菊院，見戚平仍獨自枯坐，身上已經半幹，臉色鐵青。

那個說去給他找衣裳換的小廝至今也沒回來，茶也涼了，身邊連個人也沒有，戚平越坐越冷，越坐越心涼，卻終究是不甘心就這麽離開。

可他的怒意卻越來越盛，在看到那訓斥他的小丫頭回轉的時候他的怒氣達到頂峰。

“你們總算是……”他站起身指著尹馨大聲喝道，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姜花打斷了。

“怠慢戚大人了，這丫頭口無遮攔冒犯了大人，”姜花指了指尹馨說道：“奴婢是帶她來向大人道歉的。”

尹馨早得了姜花的交代，聞言低頭躬身道：“奴婢知錯了，請大人恕奴婢冒犯之罪。”

戚平半信半疑的瞪著尹馨和姜花，“昭陽郡主呢？為何她還不來見我？”

一個小丫頭的冒犯和道歉都算不得什麽，重要的是小六的態度，他被小丫頭教訓被小廝潑水，又在這裏枯坐了這麽久，為什麽小六到現在也不出來見他？

之前獨坐的時候他想明白了，那小丫頭教訓他未必是得了小六的令。小丫頭是在聽到他是金陵戚家的人之後才翻臉的。所以，那小丫頭的態度代表不了小六的態度。

“大人有所不知，”姜花歉聲道：“大長公主殿下一時一刻都離不得郡主，這不郡主剛回來她老人家就讓郡主讀書給她聽，待會郡主還要陪她去溜彎。您也知道郡主現在已經改了蘇姓，大長公主殿下還曾當著諸多皇親貴胄的面說以後郡主就是她的親孫女。”

“郡主自然不能因為您這個異姓的伯父而冷落了她至親的祖母，您說是不是這樣的道理？”她軟語溫聲，神情怡然，端得是謙恭有禮。

可這話聽在戚平耳裏怎麽都覺得刺耳，卻又想不出該說什麽話來反駁她。

“就算是她已經成了郡主改了姓，”他怔忡半晌才道：“可我畢竟是她的伯父，我與她這麽多年未見，你們怎麽也該讓我見她一面才是。”

說到最後已經有了幾分要耍無賴的樣子。

小六被安平大長公主拖住了，可見小六是想見他的，必定是安平大長公主害怕小六見了他之後就同她生分所以才阻止小六來見他的。

那小丫頭和小廝大概也是安平大長公主瞞著小六安排的，故意掃他的臉面逼他一氣之下離開。小六被蒙在鼓裏還以為他沒耐性等她，只會同他更離心更生分。之前他遞的那兩封拜帖必定也是安平大長公主將之攔下沒有叫小六知道，否則小六怎麽會不見他？

幸虧他得了蕭三公子的指點今日攔了小六的馬車，否則他也被安平大長公主那老太婆蒙在鼓裏，以為小六不要戚家不認他這個大伯父了呢！

“您人都進了門我們怎麽會不讓您與郡主見面？”姜花失笑，“只是請您多等上一會子罷了。要知道您以前的侄女現在可是昭陽郡主，以後還會是秦王妃，您若是連這點耐性都沒有，那您就自去好了。”

這小丫頭雖然笑語嫣然的，可說出的話怎麽句句紮心，還讓人挑不到錯處說不出反駁的話？戚平蹙眉搖頭，“我們爺兒倆多年未見，我這個做伯父的十分想念她，怎麽會一點耐性也無。”他說著抖著兩只袖子苦著臉道：“只是之前我被一個小廝弄濕了衣裳，另一個小廝說去給我尋衣裳到現在也沒見到影子。你們總得給我尋件衣裳換了。”

“奴婢來之前已經吩咐下去了，”姜花笑道：“只是府裏頭實在難尋與您身形相仿之人，現做也來不及，所以那小廝才去了這麽久，這個您還得體諒才是。”

這又諷刺起他的身材了！戚平氣得直想吹胡子，卻不想在這樣的事情上與一個小丫頭磨嘴皮子，只得咬著牙將一腔子怒意強行忍下。

可他沒想到眼前的小丫頭還有話說。

“奴婢來此一是向您致歉，二來，則是想同您說說見我們郡主的規矩。”姜花繼續道。

規矩？戚平瞪大眼，小六現在那麽大的譜兒麽？不就是個小小郡主，他見燕王之前也沒有什麽規矩啊！

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姜花笑著搖頭道：“燕王殿下畢竟是男子，郡主可是嬌滴滴的金枝玉葉。前兩日秦王殿下同郡主一起去看幾位官員和國子監的蹴鞠賽，有一位正六品的官員求了秦王殿下想一睹郡主芳容秦王殿下都沒有應允呢。”

“尋常人家的女孩子都要講究男女授受不清，更何況是郡主王妃呢？”姜花問罷這話後攤手一笑，“就算您是郡主的親戚，可畢竟不同姓不是？我們不將見郡主的規矩交代給您，萬一您不小心冒犯了郡主，即便郡主考慮您是她的親戚不怪罪您，可還有秦王殿下和大長公主殿下，他們的雷霆之怒，您哪裏能承受得起？”

被丫頭訓誡被小廝捉弄，又被人家含沙射影的好一番言辭諷刺，但凡是要一點臉面的人都不會再留在這裏。

可姜花說了這麽多，戚平的脾氣一躥再躥，最終他還是忍住了拔腳就走的沖動。

他呼哧呼哧喘了一通粗氣，沈聲道：“都有什麽規矩，請姑娘告訴我就是。”

活了這麽大歲數了他也沒聽說過當伯父的見自個侄女一面還有冒犯一說。可他現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見到小六就好了。

他不斷在心裏勸說自己，臉色和語氣卻怎麽都做不到平靜平和。

“大人請聽好：”姜花緩緩點頭，“其一，您要切記郡主已經改姓，而且她已然是郡主以後還會是尊貴的秦王妃，您千萬不能稱呼她在金陵時的乳名辱沒於她；其二，您姓戚郡主姓蘇，您是您郡主是郡主，怎麽排輩您也做不得郡主的伯父，您不得在郡主面前以‘伯父’自居。”

話越說戚平的臉色越黑，卻想不到她娓娓道來，後頭還有。

“其三，於郡主來說戚家已經是過往雲煙，您不可在郡主面前提及金陵往事、提及戚家任何一個人；其四，您已經不是郡主的伯父，不可以用長輩的名頭壓制郡主，皇權大過天，在您和郡主這裏，只有尊卑，沒有長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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