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真的這麽做過？”

要說先前已經對主人的光輝事跡有過一定了解, 那麽等到從禦影口中輕聲聽到這個事實之後, 雪音還是有點掩飾不住的驚訝之情。

武神斬殺妖魔是天職, 而神器的本質是人類的亡靈。

所以等到化身為神器之後，和神明一同斬殺妖魔，對於他們來說也沒有什麽接觸不良的地方。

但是神器與神器可以說是同類, 驟然間聽禦影說出夜鬥曾經斬殺過毗沙門天的神器, 雪音臉色微微一變，顯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我知道, 在突然聽到這個事實的時候你可能會有些難以接受, 但這真的是事實。”

適時開口, 迫使雪音不得不擡頭直視著自己，禦影沒有給少年絲毫逃避的機會, “所以我想這麽說了之後，你應該能夠更直觀的意識到夜鬥與毗沙門天之間存在的恩怨吧？”

“當初……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雖然曾經真瑜也和他說過，夜鬥在某些時候會表露出特別無情的冷酷一面, 而她當時之所以會選擇離開夜鬥, 轉而前往天滿宮就職，除了是因為跟著對方，根本沒有任何待遇可言, 更多的是因為不認同對方的這種態度。

可成為對方的神器之後, 雪音自己有著更直觀的感受。

雖然沒有神器, 居住環境也是寄人籬下，至於三餐什麽的，也是有一頓沒一頓, 甚至於連薪水都沒有，還會被經常敲詐……

然而，夜鬥，其實是一個非常溫柔的神明啊。

明明當時處於叛逆的他幾次三番故意刺傷對方，如果換作別的神明，恐怕早就收回賜名，並予以流放了。

而夜鬥並沒有這麽做，反而默默忍受著這一切，而且還要親自冶煉他。

這些日子裏，夜鬥對於自己的關心，雪音嘴上不說，卻是看在眼裏並且記在心裏的。

所以斬殺神器什麽的，一定是有原因的吧？

“我希望，禦影神殿下可以如實告知。”

沖著對方彎腰行禮，雪音難得會表現得如此鄭重。

從他的這番舉動上也不難看出，雪音還是選擇相信夜鬥，所以才會想要了解到事情的真相。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嘴角微微一彎，禦影笑了起來，“你是個好孩子，就是跟著他有點可惜了。”

面對對方茫然的表情，禦影搖了搖頭，神色也再度嚴肅了起來，“好了，不說笑了，就讓我來為你將這件事情原原本本解釋一遍吧。”

擡手扶起對方，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禦影先問了一句：“雪音君，你對於毗沙門天有多少了解呢？”

“哎，你說毗沙門天？”

突然被這麽提問，雪音稍微楞了一下，隨即思考了一會兒，才回答道：“她不是天界最強武神嗎，而且還是七大福神之中的兩位領導者之一，也被稱為‘人形兵器庫’……”

“你說的這些，很多都是世人對其的了解，但卻並非真正的毗沙門天。”

緩緩搖了搖頭，看著又有些緊張的雪音，禦影放緩了語氣，“向你解釋這件事情之前，我希望可以讓你認識到一點，那就是，無論是夜鬥，亦或者毗沙門天，都不要帶有偏見的眼神去看待他們，作為神明，他們的行動就，本身的立場而言，都沒有錯誤。”

“嗯，你說吧，我會聽著的。”

點了點頭，雪音表示自己已經明白。

事實上，也正如禦影所說的那樣。

他所了解到的毗沙門天，僅僅是從鈴巴那裏聽來的只言片語，再加上夜鬥時不時冒出來的貶斥。

另一方面，禦影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故意從這裏作為切入點。

他了解夜鬥，也明白這種帶有主觀偏見的話並不可信。

因為這麽說了的話，既不能讓孩子意識到毗沙門天究竟是怎樣的一位神明，也很容易帶歪了雪音的想法。

雖說雪音並非無知孩童，可是作為神器，無論表面看似多麽桀驁不馴，面對給予自己賜名的神明，神器其實還是會表現出無意識的依戀與信服。

“毗沙門天乃是七大福神之一，原本是印度教的神明，後來被佛教吸納，成為護法天神，也是四大天王之一的‘多聞天王’。曾在神佛合習時期轉入到這裏，並隨著信仰合並而成為了八百萬天神中的佼佼者，但其原本並非本土的神明，故而亦可將其視為外來神。”

說到這裏，見雪音聽得入神，禦影想了想，又道：“事實上，在為人熟知的七大福神之中，除了財神惠比壽是本土天津神系的大神之外，其餘六位或多或少都來自於其他地方。”

就像作為多聞天王的毗沙門天在印度教中是十分強大的天神，而成為佛教護法之後，又被賦予了護法天王的神性，是掌管智慧與，福氣、財寶的神明。

可在天津神神系中，毗沙門天卻是頂著‘天界最強武神’之名的外來女神。

“我想你應該聽天神說過，‘人亂天亦亂’，信仰會影響神明，無形中也會造成很多的變化，想必你們曾經見過降妖除魔的毗沙門天，那樣子挺可怕的吧？”

“的確是挺可怕的……”

被禦影這麽一說，雪音一下子回憶起了之前驟然撞見毗沙門天時的景象，於是瞬間嚇得一個激靈，表情也顯得有些畏懼。

“可是如果我和你說她是一位非常慈善的女神，你會相信嗎？”

頂著雪音不可置信的眼神，禦影含笑點了點頭，“你既然已經與她的神器相識，那麽想必平日裏也應該聽對方提過這方面的事情吧，那個神器應該有和你說過，他們的家族十分龐大，這些神器其實都是毗沙門天收養的。”

雖然被賦予了征戰一方的武神性質，但在披堅執銳的強大外表下，其實毗沙門天是一位非常慈愛的女神。

因為自身職業的特殊性，毗沙門天曾被“天”特許，可以大肆招攬神器。

然而但凡是神明，大家都知道，神器並不是越多越好。

因為神器的本質是人的亡靈，因為無處可去、無處歸去所以整日徘徊於陰陽兩界。

在這個時候，神明給亡靈賜予名字，就等於是給予了對方歸去之所。

作為“命名者”，神明也將擔負起作為父母的責任。

所以神器越多，這份責任也就越沈重

雖然對方本意是好的，不過夜鬥還是無法理解毗沙門天那種只要一看見受難亡靈，就會想要將對方收歸為自己神器的善舉。

“因為武神肩負著保護生靈與天地的職責，所以，毗沙門天她們都將守護生命，視作自己的第一本職，而面對那些已經淪為亡靈，卻無處歸去的人類，善心發作的毗沙門天就會將其收為神器，並且帶回高天原收養，久而久之，這個神器家族越來越龐大，而壓力也越來越大，這份壓力冥冥之中都傳到了作為主人的毗沙門天身上。”

“……”

要說一開始對於毗沙門天還存有些許敵意的話，那麽等到禦影說完之後，雪音卻變得有些崇敬對方，這會兒也是感嘆道：“那是真的挺厲害的了。”

這年頭，伴隨著信徒大量流失，各路神明的日子都不好過。

所以在現實的環境下，他們再也不能上古時候那樣講究排場，大肆收斂神器。

因此雪音才會覺得毗沙門天十分厲害，並由衷發出了感嘆。

“你以為這是好事情嗎？”

嘆了口氣，禦影幽幽道：“這在我看來，不僅不是好事，反而還是麻煩的開端。”

就拿作為學問之神的菅原道真為例，他主管著學問，也被視為“考神”，所以每到考試季，各處的天滿神宮都會迎來各路考生以及家長們誠心叩拜。

但即使有那麽強大的信仰基礎，菅原道真也不敢收太多神器。

這是為什麽？

單純養不起嗎？

那倒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神器越多，爭鬥也就越多。

“神器原本是人，所以生來就帶有很多人類所具有的特質，妒忌、不和、貪婪、懶惰……這些負面的情緒一旦在神器心裏滋生，就會化成罪孽，並且刺傷作為主人的神明。”

禦影如果不說這個，雪音還想不起來。

仔細想想，當初他之所以幾次三番刺傷夜鬥，不就是因為妒忌那些人嗎？

“哎，所以你明白了，有時候並不是神器越多就越好。”

無奈地搖了搖頭，禦影擡手揉了揉少年的腦袋，“你之前不是問夜鬥為什麽要斬殺毗沙門天的神器嗎？原因就出在這上面，在數百年前，毗沙門天的神祇家族名為‘麻之一族’，規模約有數百。結果一日，也不知是哪個神器心生邪念，刺傷了主人，當時作為道標的神器下令麻之一族的全體神器共同舉行祓禊，想要以此法治愈主人，卻沒想到，在舉行完了祓禊儀式過後，毗沙門天的情況仍舊每況愈下，並不見好。當時有一個神器對此提出了異議，卻被道標認為‘大逆’，並且將主人之所以受到安無感染的原因歸結到對方頭上，於是命人將其丟入風穴處死。可正如之前那樣，即便處死的那個神器，毗沙門天仍舊飽受著安無感染，在巨大的驚惶之下，那些神器開始相互推卸責任，進而發生了沖突，最終連帶著毗沙門天一起受到影響，共同墮落為妖。”

徐徐道出夜鬥與毗沙門天之間內存恩怨最核心的緣故，禦影的神色卻顯得十分平靜。

雖然當事人未曾對其提及過，可憑借執掌命運的特殊法則，禦影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並不困難。

“那與夜鬥之間有什麽關系？”

帶著巨大的驚訝，聽了這番話之後，雪音下意識反問。

“這關系可大了。”

瞇起眼睛，禦影緩緩道：“因為夜鬥當時之所以會前去斬殺毗沙門天的神器，就是因為受到了……拜托。”

作者有話要說： 禦影：“摸著良心說，我是很公正的。”

夜鬥：“你不愛你的小可愛了？”

——

關於神話體系，現實的確也是這樣的，因為吸納了很多外來的神明，結果就導致emmm以上算是作者君自圓其說的一個解釋吧，請不要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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