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初找到他口中的那家酒吧的時候, 原本暗淡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寒冬的雨散發著刺骨的冷, 冰雨打濕了地面，連林玖晨腳下的高跟鞋都要踩著小心翼翼。

幸好陳初眼疾手快的拉了她一把。

林玖晨回應的, 是感激的一笑。

酒吧裏開著暖氣，他們剛坐下，撲面的熱意便卷席走了骨子裏的寒冷, 林玖晨脫下身上Maxmara的駝色外套, 露出貼合身線的one piece羊絨小黑裙。

坐在周圍的酒客看到後，朝著她吹了一記響亮的口哨。

“靚仔哦，”有人給她點了杯mojito（莫吉托）, 酒保托來酒杯，又附贈上一張留有電話號碼的便簽紙。

林玖晨用指尖夾著便簽紙，她就著方曉遞來的打火機點燃了唇間的煙，看也沒看一眼上面留著的電話, 便輕飄飄的將紙條團成團，丟在了一旁的垃圾桶內。

姿態嫻熟。

而桌子上擺放著的mojito，也被她大方的順手送給了陳初。

落花有意, 流水無情。

既然無意，又何必留情。

林玖晨他們一行人到的時間不算早，酒吧已經熱過了場, 現在坐在臺上的，是抱著吉他彈唱的浪人歌手。

歌不錯, 再配上一把好嗓子。

“低頭呢喃，

對你的偏愛太過於明目張膽,

在原地打轉的小醜傷心不斷，

空空留遺憾，多難堪又為難。”

歌聲幽幽，似呢喃似婉轉，唱出的竟是人間的悲歡。

昏暗的燈光，林玖晨低頭喝了口杯中的烈酒，杯壁和冰塊碰撞，叮當作響。

“餵，方助理，你說，我們老板什麽時候搞定TX的，”陳初嘴巴裏含著薯條，口齒不清的問道，“我怎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好歹他也是周寒逍手下投資部的總監，說白了就是左膀右臂，而他竟然連周寒逍什麽時候會晤TX科技的消息一點都沒聽到，這要是傳出去，別人還不知道怎麽在背後議論。

因此他趁著周寒逍還沒出現的空檔，趕緊逮住方曉問個清楚。

方曉放下手裏的酒杯，他也不明所以，“你問我我問誰去。”昨天他也待在酒店，和他一起整理資料的好麽。

陳初反駁，“你不是周寒逍的助理麽，”從大大小小的董事會議到私人瑣事，他不應該一手全抓，了如指掌麽。

“我是助理，又不是保姆，”方曉嗆聲，“他大大小小的事情會跟我匯報？”究竟誰才是老板。

不過說到此，方曉轉過臉來問林玖晨，“你昨天後來和周寒逍一起出去了？”他懷疑林玖晨知道些什麽，“有碰到TX那邊的人麽？”

林玖晨丟了粒花生米進嘴巴裏，“誰說我和周寒逍一起出去了？”她眼睛不眨，“我後來去找陳初推薦的那家居酒屋了。”

”那家居酒屋不錯，環境和菜品都算的上上乘。“

臉不紅心不跳，正經的語調根本像是說謊的模樣。

方曉被她這麽一說，語氣倒不是很肯定了，不過心中的狐疑亦沒有被打消，畢竟周寒逍和林玖晨之間，總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雖然旁人不知道，但是他這個日日跟在周寒逍身邊的人，卻心似明鏡。

不過林玖晨閉口不談，周寒逍那邊更是無從打探。

話題被擱置，也無人再提及。

酒過三巡，尋酒的人都微醺。

突然，陳初眼尖，他指了指角落裏的那幫人，“那幫人是不是長虹的？”

不起眼的角落裏，拉幫結派，勾勾搭搭，稱兄道弟，期間還有一群他們早上融資會議上見到的所謂評估團隊。

林玖晨瞇了瞇眼，她彈了彈煙灰，立刻明了了，“呵，長虹這幫人，消息夠快的。”

星源下午才談成的融資生意，長虹晚上就開始找人洽談，準備拉攏投資人了。

可惜合同已經簽好，白紙黑字，融資的事情也是板上釘釘，長虹的人花費再多心思，也是竹籃打水。

註定一場空。

只是陳初卻放不下這口惡氣。

他把手裏的煙擰滅，推開凳子從吧臺起身，“這幫長虹的人，就是欠教訓，”他語氣不善，眼裏充滿了血絲，對於長虹的人，他積怨已久。

先是老曹，接著是數據庫，然後是手上的單子接二連三被長虹的人截去，更可氣的是，長虹還簽走了陳盛的投資。

如今又被他們撞見了這一幕，真的是新仇加舊恨。

今日總該清算一番。

林玖晨知道陳初喝的有點上頭，她立刻攔下他，低聲勸道：“別鬧，”她勸陳初清醒點，“這裏是什麽地方。”

先不說這裏不是上海而是北京CBD，再來，要是星源被傳出在職員工酒吧尋釁滋事的醜聞，那對星源未來的融資計劃，信譽肯定是大打折扣。

沒人會相信一個喝酒撒潑的投資部總監會給投資人帶來可靠的穩定的回報收益。

陳初這麽做，無異於是在自毀前程。

可是喝酒上了腦的人怎麽可能做得到清醒，陳初雙眼猩紅，還勾搭著方曉的脖子，嘴巴裏罵罵咧咧，原本還因為周寒逍的事情劍拔弩張的兩人，這下卻成了穿一條褲子的兄弟。

還很同仇敵愾。

林玖晨簡直要被氣笑了。

就在她快要料理完兩個醉醺醺的醉鬼、準備叫車把兩人送回酒店的時候，原本坐在角落裏應酬的長虹的人，居然站出來挑事。

“唉喲，”來人也是喝的神志不清，“我是不是眼睛看花了，這不是星源的陳總監嘛，”那人端著酒杯，踉踉蹌蹌的走到他們的桌前，“唉喲，星源吶，嘖嘖嘖，”他豎起了食指，左右擺了擺，“垃圾。”

言語挑釁，目中無人。

饒是清醒的林玖晨，聽到這話，也暗火中燒。

“請你放尊重點，”林玖晨扶了扶陳初搖搖欲墜的身子，“不管我們星源的人是不是垃圾，倒是你們長虹的人，撿著像陳盛這樣的垃圾都當個寶。”

她毫不客氣的諷刺回去。

“嘿，”那人來了火氣，“說誰撿了垃圾呢？”他把酒杯往臺子上重重一摔，“今天把話給我說清楚了，不說清楚了，誰也別給我走，”那人扯著嗓子，不大的酒吧裏，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圍觀。

像是看戲。

林玖晨懶得和醉鬼理論，她拿起手機，準備叫車，哪知道那人粗魯無比，竟然一個擡手，便一巴掌打翻了林玖晨手上的手機。

手機瞬間黑屏。

林玖晨也來了脾氣，她睥睨著面前的人，沖著角落那群醉鬼喊話：“你們長虹的，把你們自己的人管管好，別把瘋狗給放出來咬人。”

她嘲諷面前的醉漢猶如一條瘋狗。

甚至……連瘋狗都不如。

“我聽到……有人在說長虹……和瘋狗？”角落裏，勉強還有理智的幾個人勾肩搭背的站了過來，林玖晨以為他們還算清醒，便指了指她手裏黑屏的手機和旁邊的醉鬼，“手機被他給砸壞了，不多不少，也就七千，現金支付寶微信，選一個吧。”

她大發慈悲，免去了後面的零頭。

只因根本不想再在這裏待下去。

原本首戰告捷的喜悅被這一樁晦氣事給沖破，外加上手機無端被砸，裏面各種資料還不知道自己當初備份沒有。

林玖晨怕是再好的脾氣也不容這般折騰。

可惜，若要跟醉鬼講理就如同雞同鴨講，他們非但不提索賠，反而叫嚷著：“喲，星源了不起啊，獅子大張口呢，要價七千，怎麽不去搶呢你。”

其他人聽到後，反倒不嫌事大的笑出了聲。

場外頻頻有人的目光註意到他們這群人身上，林玖晨冷哼，心中想著當初自己可還留沒留長虹HR蔣蕓的手機號碼。

似乎那張名片，早就被她隨手丟棄在哪個不知名的角落裏了。

“所以你們打算賠不賠？”林玖晨隱隱發怒，她看了眼癱倒在桌子上的陳初和方曉，想必這兩個人短時間內是醒不了了，而周寒逍半路出去，也不知道何年馬月才會來。

求人不如求己。

她已經做好了撥打110的準備。

鬧到最後，反正也是長虹的人丟臉。

因此她準備拿起桌子上陳初的手機撥打電話，哪知道旁邊原本爛醉如泥的瘋狗卻眼疾手快的抓過桌子上的手機，投擲在地。

嘴中還罵罵咧咧，“星源？什麽玩意兒，就你也配，”他作勢要揚手狠扇林玖晨一個巴掌，“老子告訴你，老子不賠！”

氣焰囂張的模樣，簡直讓人牙癢癢。

就在這時。

“長虹的？”那人的手腕被一把攥住，“先清醒點。”

伴隨著一聲慘叫，一杯冰水倒扣在那人的頭上。

冰塊墜地，響起清脆的聲響。

林玖晨側目。

是匆忙趕來的周寒逍。

他身披寒露，冷著張臉，眼神淬著寒冰，唯有攥住那人手腕的指節隱約泛白。

“清醒了嗎？”周寒逍冷冷的出聲問他，“還是需要再幫你醒醒酒？”

被冰水洗臉的人暫時理智回歸了片刻。

他甩了甩臉，眼神聚焦，終於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人。

是周寒逍。

周、寒、逍。

可惜還沒等他有所反應，周寒逍已經掏出了手機，撥通了電話。

他說：“向飛，你的人好手段。”

“下午我們星源剛簽完約，晚上你們長虹的人就來北京報道了。怎麽，這麽想跟在星源屁股後面做生意麽。”

語氣裏盡是嘲諷之意。

也不知電話裏的人跟他說了什麽。

周寒逍回道：“向飛，管好你們長虹的狗，下一次讓我再見到這些瘋狗亂吠，”他乜了眼面前的人，語氣不善，“我送你的，可就不止是讓你後院起火那麽簡單。”

不等電話裏的聲音有所回應，周寒逍便掛斷了電話。

而那人，癡癡傻傻的呆在那裏。

絲毫沒有剛才的囂張氣焰。

“還不滾？”周寒逍偏著頭看他，“等著我來請你？”他將手裏倒空的杯子隨意的放置在吧臺上。

下一秒。

長虹的人連滾帶爬，消失殆盡。

嘁。

周寒逍不屑的嗤笑出聲。

好戲才剛剛開始，不是麽。

向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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