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聲音不停。

“快點開門, ”門外的人漸漸的失去了耐心, “究竟是誰，我告訴你, 我有門鑰匙的，你要是再不乖乖的出現，我就破門而入了啊, ”門外保安的聲音再次響起。

“啪嗒”一聲, 周寒逍粗魯的打開辦公室桌子上的燈。

光線刺眼。

林玖晨下意識的就用手臂遮掩眸子。

周寒逍一語不發的起身，他潦草胡亂的將襯衫的下擺隨意的塞入西褲裏，再接著將西褲的扣子扣上, 他扒拉了下頭頂的短發，抹了抹表情不善的臉後，便姿態肆意的去開門。

門被利索的打開。

“你誰？”周寒逍冷著張臉，面無表情的看著穿著制服的保安, “還想破門而入？”他惜字如金，但一開口，空氣中的溫度就無形的降低了幾分。

保安先是被門裏的人嚇了一跳, 又被周寒逍的一句話問的頭皮發麻，後脊生涼。

“我，我不知道, 是、是您在屋裏……”保安被周寒逍盯得腿都開始打顫，連聲音都帶著顫抖的尾音, “我還以為、還以為是小偷……”

畢竟屋裏之前突然傳出了巨響，屋內又沒有開燈, 這些蛛絲馬跡不由得讓他多想了幾分。

因此他這才上來查看。

周寒逍打量了眼面前穿著制服的保安，又低眼掃了眼他的工牌。

30986527。

王小寶。

“不知道？”周寒逍挑了挑眉毛，他雙手環在前胸，側倚在門邊，語氣不善。

保安聽到後面露驚恐，他以為自己剛才的回答惹怒了心情不佳的周寒逍。

簡直就是摸了老虎的屁股，還摸了個正著。

想到這裏，他恨不得抽自己兩個耳光，暗罵自己是個多管閑事的傻缺，非要上來查看什麽情況。

“對、對不起啊周先生，我這就走……這就走，”眼前臉龐還帶著點青澀稚氣的保安不安的整了整帽子，“對不起，打擾您了，”他還不忘臨走前給周寒逍鞠了個躬。

傻裏傻氣。

周寒逍看著小保安傻乎乎一路小跑離開他視野的樣子，嘴角勾起了一抹微微的弧度。

送走了保安後，周寒逍用力甩上了門，林玖晨已經從辦公桌上起身，她披散著長發，身上松松垮垮的披著剛從地上撿起來的格子襯衫，雙腿盤坐在旋轉的皮椅上，對著電腦飛快的敲擊鍵盤。

神情專著。

要不是臉上飛染著的紅暈，和眼角還略微沾濕的淚痕，還留有情、欲過後的痕跡，任誰也猜測不到她之前都幹了什麽。

簡直堪稱拔吊無情的典範。

周寒逍也能明白她的壓力所在，因此他轉身給自己煮了杯咖啡，他問她：“IT那邊進展的如何了，”咖啡壺咕嘟咕嘟的冒著熱氣，“聽說你最近一直都待在IT那邊。”

林玖晨聽到他的話後“嗯”了一聲，但是手上的動作卻不停下，“進度不怎麽樣，我們查了那天晚上進出數據庫的記錄，但是還是不能和數據庫洩露的時間相重合，”她簡單扼要的告訴周寒逍，“所以我在想，會不會長虹那邊根本不是從內部入侵進系統的，”林玖晨被這個問題困惑了很久。

周寒逍沒立刻回覆她，而是單手端著咖啡杯站在林玖晨身後，“把數據調出來給我看一眼，”他對林玖晨說道。

林玖晨嫻熟的輸入代碼，調取出事發當晚所有的記錄。

周寒逍一目十行，拉動著鼠標，看的飛快。

林玖晨對這些記錄已經爛熟於心，她百般無聊的撐著頭，入目的，是周寒逍冷硬的下巴線條，和刀刻一般的側臉。

面容嚴肅，一絲不茍。

眉間的川字若隱若現。

或許是到了深夜，他下巴的胡渣也冒出了些許，青黑色的，一接觸到皮膚，就會泛起一陣癢。

和白日裏一絲不茍的樣子大相徑庭。

林玖晨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

周寒逍看著屏幕上的數據，思索了片刻後開口說道：“查一查離職員工ID的記錄，”周寒逍絲毫沒有感覺到林玖晨的目光，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指在一行代碼上，“也許長虹他們利用的，是作廢的ID。”

“不太可能吧，”林玖晨皺著眉說道，“一般離職員工的ID當天就會作廢掉，數據庫裏是不會有任何記錄的，”因此在調查的時候，沒人會想到去核實離職員工的數據。

畢竟離職員工的ID已經是作廢ID了，不再具有出入數據庫的權限。

“不一定，”周寒逍低頭喝了口熱咖啡，視線卻沒有離開屏幕，“如果這個人非常熟悉星源內部系統的IT流程，那麽想要調出某個ID並進行激活也不是沒有可能。”

越是不可能的事情有時候就越有可能發生。

而他們要做的，就是跳出盒子，進行逆向思維。

林玖晨沒有急著再反駁，她對著電腦沈默的輸入了一串代碼後，接著運行了程序。

數據太大，需要等待的時間漫長。

林玖晨沒了耐心，她轉過身來，直截了當的問周寒逍道：“長虹那邊你打算怎麽處理？”

現下一切的證據和推測都指向著長虹，若是周寒逍不有所動作，那才是稀奇。

因此林玖晨想先一步的搶先知道周寒逍接下來的布局。

周寒逍倒是一點也不意外林玖晨的提問。

畢竟大多數局外人都和林玖晨一樣，都非常的好奇星源接下來的動作。

當然，更多的人則是抱著看好戲的狀態，其中也不乏準備坐收漁翁之利的投機者，坐等長虹和星源互相爭鬥後的兩敗俱傷，再借機上位，壟斷市場。

因此周寒逍現在做出的每一個決定和策略，都會直接和間接的影響到市場接下來的走勢，稍有不慎，則是帶著星源走向毀滅。

可見肩膀上壓力的沈重。

只是，欲帶皇冠，必承其重，周寒逍若想要風風光光的坐穩現在的位置，怎麽可能沒有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和質疑。

背後的苦楚林玖晨沒有深思過，自然是無法深有體會。

不過對於林玖晨的提問，周寒逍沒有直接回答，他側身坐在辦公桌的邊緣，反問林玖晨道：“你覺得呢？對於長虹這樣的對手，你覺得星源用什麽策略比較適合，”他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我覺得？”林玖晨有點訝異周寒逍來問自己的看法，不過她還是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現在回擊並不太適合，”她說出自己的見解，“長虹現在肯定是嚴加警戒，不管是系統還是人員，都不好下手。”

“ 不僅如此，長虹挖走了陳盛制藥，肯定會接著帶走一批星源長期以來的忠實顧客，”林玖晨冷靜的分析，“若是要留住這些投資人，就要提供更好的deal（交易），那無疑是讓星源再出一大筆血。”

這麽做反倒是得不償失。

但是若不有所動作，星源對峙長虹，看上去就是一盤僵局。

不管是星源決定進攻還是防守，都註定是失敗。

實則不然。

因此林玖晨接著說道：“若想要星源真正的能夠拿到主動權的話，就冷處理，不回應，不澄清，等到所有人快要忘記的時候，再給長虹一刀致命。”

這大概就是人們所說的狼性法則。

耐心布局，以靜制動，暫時博弈上的失利不代表滿盤皆輸，有時候刻意的落風下乘反倒是以退為進。

只是這麽做，需要博弈人的巨大耐心。

而在這個浮躁的市場上，最缺乏的，就是耐心。

林玖晨說完後，周寒逍笑了，他的眼尾帶著一絲薄涼之意，笑意並沒有折射到眼底，“說的不錯，”他真心實意的讚賞她的高談闊論，“但是這還不夠，”他語氣淡淡，做出點評。

“哪裏不夠？”林玖晨聽到後立刻出聲問他，“難道我漏了什麽？”對於博弈，她還經驗不足，因為站的位置還不夠高，所以難免會有所疏漏。

因此她想聽一聽周寒逍的看法。

不過對於她所給出的答案，周寒逍已然滿意。

“格局不夠，”周寒逍揭曉謎底，“對付長虹，我有千百種做局的手段，但是，若是那麽做，那星源和長虹這樣的公司又有什麽區別。”

同樣是故意做局，內幕交易，控制股價，操縱市場，攪亂秩序，最終違背道德的底線。

那麽做，就是在和長虹做一丘之貉。

那不是他的本意。

林玖晨聽到周寒逍的答案後很是意外，她不由的深深的看了他兩眼，她知道周寒逍比一般人都要在意金融市場的道德原則，只是她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在意到如此地步。

簡直可以做金融界的道德楷模和標桿。

“那你不打算正面回擊了，”林玖晨想了片刻，便明白了周寒逍的意圖，“或者打從一開始，你就沒有打算從星源的角度出發，去對抗長虹。”

長虹這種公司算是整個Z國市場的小小縮影，通過內幕消息進行短線交易的買賣，有人嘗到了作弊帶來的甜頭，就會永遠貪婪地想要更多。

畢竟欲壑難填。

所以想要擊垮長虹，就要找準它的七寸，既然成也是它，那麽就讓長虹敗也是它。

“沒錯，”對於林玖晨說的這一點，周寒逍沒有反駁，“我對於長虹，從來沒有個人感情上的負面情緒，”他坦誠的告訴林玖晨，“不管是現在長虹突然搶了星源的客戶，還是之前通過內部的人盜取星源的數據庫，這些都構不成我對長虹情感上的厭惡。”

而真正讓他想要動手修理長虹的原因，是因為長虹觸動了他隱藏的道德底線。

說白了，就是從老曹那件事情開始。

“老曹在會議室的時候告訴我，當初誘惑他一步步走向深淵的，正是長虹的人，”周寒逍坦言說道，“當初的他，就是一步步的踏入長虹給他做的局中，”接著一步錯，步步錯。

再難回頭。

林玖晨詫異的“啊”了一聲，“是長虹的人？”她竟沒有料到還有這樣的隱情，“我還以為是老曹……”沒有堅守住自己的底線。

後半句話她沒有說出口，但是周寒逍卻已經明白，“兩者原因都有，”他說，“一方面是長虹有意做局，另一方面也是老曹經不住誘惑，”所以才給了對方可乘之機。

因此怨不得別人。

林玖晨沈默了半晌，再開口，她的聲音帶著點唏噓，“所以老曹正是落了長虹那邊的套，而長虹也借老曹的手大賺一筆，”她說，“不過……”想到此，她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麽，“若是老曹是他們的一個魚餌，那麽整個市場上……”

“像老曹一樣的魚餌也許會不計其數，”周寒逍補全了林玖晨沒有說完的話，“沒錯，老曹很有可能只是長虹他們安插在暗處的一枚棋子，現在棋子廢了，長虹也只是交了點罰金了事，卻完全沒有停牌整頓或者是吊銷交易執照，但是也許在上海的每個金融公司裏，都會有像老曹這樣的人存在。”

這般細細想來，長虹在整個金融圈裏布滿了眼線，密密織來，就如同一張細密的漁網，而漁網的每一條線，都在給長虹源源不斷的輸送金錢。

林玖晨不由得背脊發麻，生了一身的冷汗。

“所以長虹那邊才敢這麽猖狂的給陳盛制藥許諾百分之十的利潤，”林玖晨的腦袋立刻轉過彎來，“即使市場的performance（表現）很差，但是長虹只要抓住了幾條大魚，那麽不管市場有多糟糕，它依舊是可以穩賺不賠。”

所以才敢有這樣的底氣說出百分之十的許諾。

那可是很多金融公司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是長虹卻輕易的說出了口，還帶走了星源一批批的客戶。

聽說這幾年長虹還在明裏暗裏的吞並很多剛剛興起的金融小公司。

由此可見長虹在整個市場上的勢力如何，簡直就是妄圖想要壟斷整個金融圈，做上海金融的一霸。

“像長虹這樣的公司證監會不管麽？”林玖晨憤懣的說道，“還是長虹的勢力已經滲透到了證監會和銀監會那邊？”若真的是如此，那麽星源現在的狀態，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周寒逍沒有正面回應，他指尖輕點在桌面上，“還不知道，”他說，“也許是，也許不是。”他們不得而知。

而正在這時，電腦上跑著的程序終於運行完畢，而原本正常應該顯示空白的頁面，突然出現了一行行的數據記錄。

ID：90367236。

姓名：陳德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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