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馨和天盛地產簽完雲溪河項目的設計合同後, 又帶著公司的兩個設計師跑了幾趟雲溪河。

項目的設計還得通過地方政府規劃部門的審批，才能正式動工, 在報送審批前, 她得反覆勘探雲溪河周邊的情況，熟悉政府的規劃和環保政策要求, 不斷修改完善整個設計。

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二次從雲溪河回來了，趕上秋老虎, 天氣悶熱幹燥, 車子半道上空調又壞了，車裏像個蒸籠。

柳馨穿著長袖長褲，悶出一身汗, 衣服濕了又幹, 幹了又濕，貼在身上, 黏黏的, 渾身散發著汗味, 她只能半開窗戶，一路吹著熱風到了江州。

路上於嘉暉給她打電話要請她吃晚飯, 柳馨急著回家洗澡換衣服, 婉言謝絕了。

她讓公司新招的司機小馬把她送到小區門口, 一個人疲憊的提著黑色小皮箱下了車。

正往小區裏面走去, 手臂一松，皮箱被人奪了過去，柳馨回頭一看, 正是於嘉暉。

於嘉暉估算她到家的時間，在大門口等了差不多半小時，總算把她給攔下來，柳馨為難地推道：“今天好累，不想出去吃飯了。”

他拎著皮箱跟在後面說道：“飯總是要吃的，要不就在門口找個地兒隨便吃點吧。”

柳馨啞著嗓子：“我剛回來，還要洗頭洗澡。”

他笑：“我等你。”

“這，不太方便。”

“我不上去，就在樓下等你吧。”

他很有誠意的把皮箱放到單元門口，柳馨想想，覺得有必要跟他好好談談，便默然應許了。

柳馨上去後，於嘉暉一個人順小路踱到院子中央，那裏有個很小的人工湖，周圍有大片的綠植，還有幾個石凳，這裏是到大門口的必經之路。

於嘉暉在石凳上坐下，刷了會朋友圈，又看看外匯的行情，打了幾個電話，二十分鐘就混過去了。

湖邊蚊子太多，他坐這一會，腿上就被叮了好多包，於嘉暉只能站起來，四處走動，看看手表，估計柳馨沒有半個小時下不來，他從兜裏摸出一盒煙，抖了一根出來銜在嘴裏，在身上搜了搜打火機，沒找到。

平時極少抽煙，這盒煙還是上次請客戶吃飯在酒店拿的，等人的過程有些無聊，他朝大門口走去，打算找保安借個火。

門口的崗亭沒人，保安正在大門口護欄處給一輛黑色轎車登記，小區門口不能長時間停車，院子裏車位又緊張，想開進去必須詳細登記樓層和聯系方式。

黑車的車窗開著，司機露了半個頭出來，正在跟保安說話，於嘉暉遠遠瞥一眼很面熟，往前走了幾步，仔細一看，說話的人是許紹軒。

他正想問問許紹軒這段時間去哪裏了，卻聽見車裏傳來一聲洪亮的喊聲，“Frank？你怎麽在這？”

於嘉暉一震，對方喊的是他英文名，聲音挺熟悉，他把嘴裏叼的煙拿下來，繞到車頭另一邊，副駕駛座的窗戶徐徐打開，裏面露出一張笑臉。

於嘉暉看清楚了，這人曾是他客戶，RZ軟件的老板張睿。

他跟張睿寒暄了幾句，遞了名片，“張總，你回國住這裏？”

張睿說：“是的，住在奶奶家，陪陪老人家。你呢？也住這？”

於嘉暉搖搖頭，“不是，在等個朋友。”

許紹軒這時已經登記完了，轉頭看於嘉暉一眼，笑著打了聲招呼。

張睿說：“那好，你先忙，改天我聯系你。”

許紹軒把車開進小區後，看著後視鏡裏漸漸模糊的身影，好奇問道：“大哥，你認識於嘉暉？”

張睿說：“認識，他以前在舊金山的一家投資機構，我們打過交道。這個人專業能力挺強的，他管理的基金，業績很好，不過後來他就離開了，可惜啊……”

“可惜什麽？”

張睿頓了頓，一臉的遺憾，低聲答道：“因為騷擾女同事被公司解雇了，沒想到他已經回國發展了。這事你知道就行了，千萬別說出去，他其實也挺不容易。”

許紹軒吃了一驚，握方向盤的手沁出汗來，他在褲腿上擦擦，悶著聲往小區地下車庫方向開去。

經過那棟樓，許紹軒下意識的朝單元門口看去，只聽鐵門“哐當”一聲關上，一個白色的身影朝路邊走過來。

許紹軒以為自己眼花了，放慢了車速，白影子往一旁退了點，站定，似乎在避讓他們的車。

車開近了，車燈照在那人身上，許紹軒看清了，是柳馨，她穿件白短袖衫，斜跨著一只小包，衣角包在淡紫色碎花裙裏，裙擺到膝蓋，露出修長白皙的小腿。

柳馨沒看到他，她正專註的接電話，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我好了，你在哪？……小區門口？……好，我過來……你就別進來了……”

車從她身邊開過，她側身避讓了下就急匆匆往門口走去，許紹軒從後視鏡裏盯著那雙漂亮的長腿看了半天，唇角撇撇，滿臉的不悅。

——

小區門口的咖啡廳人很少，座位很空，兩人在靠窗的一處卡座坐下。

咖啡廳裏光線很暗，桌上放著一個小燭臺，裏面的紫色蠟燭已經燃了一半，於嘉暉在對面點餐，柳馨用牙簽挑著蠟燭的芯，火苗顫動起來，她臉上的影子在晃動。

手機在包裏震了兩下，柳馨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許紹軒的信息跳出來：“好幾天沒見了，挺想你的，你想不想我？”

柳馨悄悄抿唇一笑，也不回覆。

於嘉暉點了兩份牛排套餐，要了壺花茶，服務員出去，順手把簾子一拉，兩人被封閉在一方暗沈沈的小空間內。

他看著對面燭光中的女孩，頭發濕淋淋的垂在耳邊，雙手撐著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蠟燭，嘴角邊不自覺地掛著一絲笑意。

見慣了她冷漠的樣子，這樣明艷動人的時刻，他極少見到。

於嘉暉沒說話，就這麽靜靜的一瞬不瞬的欣賞著她，柳馨並沒註意，她還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想著想著，唇角彎起，一會又收起笑容。

這樣的靜謐很快就被送餐的服務員打破，套餐被端上桌，服務員轉身而去，簾子又被拉上。

於嘉暉端起花茶，斟了一杯，遞到柳馨的手邊，柔聲問道：“什麽事這麽開心？”

柳馨回過神來，淡淡一笑：“沒什麽，想起一些工作上的事。”

“哦？雲溪河項目還順利吧？”

“嗯，順利。”

她漫不經心的答道，很快就感覺一只溫熱的手掌覆在了她的手背，擡頭看到他火熱的目光，略緊張的表情，“Sarah，下周公司50周年慶活動，你跟我一起去參加，好不好？”

柳馨手慢慢縮回來，離開他掌心，婉拒道：“你們公司的活動，我去不太合適。”

於嘉暉笑笑，收回手，拿起桌上的刀叉，在盤子裏切起來，“不會不合適的，公司允許員工帶朋友參加，晚上還有舞會，我想請你做我的舞伴。”

柳馨輕輕咳一聲，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思慮道：“我考慮考慮吧，不清楚有沒有空。”

“好，別讓我失望。”於嘉暉很紳士的從盤子裏切了塊牛排放到她碗裏。

柳馨沒有去拿叉子，只是握著杯子，醞釀了半天才開口：“Frank，其實你不需要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為什麽？”他聲音很冷靜，似乎並不奇怪她說出這樣的話。

她反而不太鎮定了，一直在考慮用怎樣的方式，才不至於傷害到他，“因為，因為，我覺得我們並不合適。”

於嘉暉放下刀叉，直直盯著她，目光如炬，直看的她慌亂地移開了視線。

“不合適？是不是覺得我配不上你？”他的聲音冰冷。

“不，不是，你這麽優秀，是我配不上你。”她解釋。

“那就是你還忘不了前男友？”

“……其實我已經……”柳馨垂下頭，盯著盤子，內心波濤洶湧，她想說其實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於嘉暉打斷了，他很真誠看著她，“我明白，你心裏還是放不下過去，沒關系，我有足夠的耐心和誠意等著你。Sarah，我只想讓你知道，我很喜歡你，否則也不會……總之，我不會像那個人一樣辜負你，請你相信我。”

“可是你會失望的……”

“不會的。”

於嘉暉回答的很倔強，字裏行間是極大的克制和壓抑，他似乎害怕聽到她的答覆，馬上就岔開了話題。

柳馨感受到那份情誼，內心惶恐，此時此刻她也說不出更絕情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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