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龐英終是不甘的閉上了雙眼，在與穆雲熙單獨說了幾句話後，夏冰與賽哈智沖進門來，見著離世的他痛哭不己，穆雲熙緩緩的走出屋子，站在回廊下仰望天空，默默出神，他早己見慣了生死，但龐英不一樣，不管他做過什麽，他恨，他怨，卻沒有想過讓他死，或許有過，也不是真正希望，可他就這麽突然的離開了，讓人措手不及。

“大哥，有一件事，我還是要告訴你。”

“關於王伯與義父。”

“在金陵時，有人偷入義父的書房，義父讓我調查，但始終沒有結果，我怕義父責我辦事不利，王伯曾給我出主意，讓我把禍水引向你，我猶豫沒有照辦，來到濟南，我陷害大哥，軟禁大哥，也是王伯指使李光照給的主意，只因阿冰要與我和離，我嫉妒大哥，但此事卻想不通，王伯說義父並不知情，他是心疼我，不過王伯是義父的心腹，我不敢往那面想，但在錦衣衛裏，我們見過的陰謀也多了，如今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顧阿冰，此事你要有所戒備......“

有所戒備，穆雲熙眉頭深皺，龐英又哪裏知道，早在兩年前他便有所戒備了，他們都很傻，都是別人手上的工具，或許龐英心裏早就明白，他也許是在逃避，陷入其中，無法自拔，只有同流合汙，賽哈智也明白，他才會要求調到皇宮為差，最傻的還是自己吧。

”雲熙。“

身後響起紀綱的聲音，他立即轉過身來，悲傷萬分，“義父......”

紀綱長嘆一聲，以袖拭了拭眼角，“你二弟走了，這裏還有許多事要做，你不必太過於傷心。”

“義父也是。”

紀綱搖搖頭，“義父老了，白發人送黑發人呀，哦，對了，剛才阿英與你說了什麽？”

“阿英讓我照顧好夏冰。”

“哦.......”紀綱喃喃道，“是呀，最可憐的就是阿冰，阿英他在此事上真是太執著了，我也沒想到，他與阿冰，一對怨偶呀，罷了，不說了，人都死了，說這些還有什麽用。”

穆雲熙垂眸不語。

“白蓮教的餘黨還是你去處理吧，阿英的事，我實在是力不從心了。”

“義父放心，我一定捉拿餘黨，給皇上一個交待。”

紀綱欣慰的拍拍他的肩，“皇上己經下令，五日後處斬孟知祥等人，其中包括馮家那丫頭。”

穆雲熙聽言一驚。

紀綱像是猜到他的表情，沈了聲音，“她始終是與白蓮教有關，便是那日她拿了那什麽告密信來，你以為皇上真的會相信她？便是你，我也是費了好些口舌，皇上看在你以前的功勞上，才肯讓你將功贖罪，五日後的刑場，是針對那些餘黨的，皇上是要一網打盡，你要去好好安排，屆時，不可放過一個，對那丫頭，你不要再心軟，回頭是岸吧，不然，皇上那裏，我是保不了你了。”

穆雲熙聽了這番“肺腑之言”，只覺諷刺無比，但此刻，他不能表現出來，他一向懂得隱藏自己的心思與情緒。

“是......我知道該怎麽做。“

“要真的知道才是。”紀綱嘆道，一幅嚴慈模樣，再三叮囑後這才離去。

”大人，真是好計謀。“王伯一直跟在紀綱身邊，適才的一切，看得是清清楚楚，”依老奴所觀，他對那姑娘用情甚深，幾番相救，相護，此番定能入局。“

紀綱笑了笑，”所以要盯緊了他，但凡一絲差錯，都別放過。“片刻又收斂了目光，狠道，”不能再等了，兩年前，他就該死了。”

穆雲熙見紀綱二人身影消失，卻是一點也不敢耽擱，立即去尋朱瞻基，然而，朱瞻基避而不見。

其實，也並非他避而不見，而是夏原吉攔住了他。

“馮家女的事，殿下不可再管。”

“你怎麽他來是因為馮沅之事？”

夏原吉語重心長，”臣不糊塗呀，殿下，因此事，皇上己經不悅了，你若再激怒皇上，難保對太子不利，對殿下不利。“

朱瞻基卻不明白，”怎麽就對太子不利了？“

夏原吉搖搖頭，他是兩朝元老，朝廷幾番浮沈，有些事看得比朱瞻基長遠，對朱棣的了解也比朱瞻基多，“殿下，你可知為何皇上偏要讓太子代為祭天嗎？“

夏原吉突然提到此事，朱瞻基甚是詫異，“皇上因獨自登山，至身子疲憊，又怕耽擱了吉時，這才讓父親代祭，難道......不是？”

夏原吉沈聲道，“殿下只知其一，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殿下那裏猜到皇上另有的心思。”

“皇上另有的心思？”

夏原吉嘆了口氣，“皇上若真是想將位傳給太子，又何必讓太子去冒險呢？皇上知道白蓮教作亂，提前做了安排，其實不用太子，一樣可以引白蓮教入局的，皇上也是在看天意，想想若太子真的有個什麽，那麽這太子之位，儲君之位，怕還一時輪不到殿下，就該是漢王了。”

朱瞻基聽言，腳下一個踉蹌，“怎會如此？老師是不是多慮了？”

夏原吉道，“臣自然是要為殿下想遠些，話又說回來，便是皇上沒有這個心思，按這局面，漢王也會這麽想的，漢王會認為皇上有心易儲，那麽他會怎麽做？他覬覦太子之位的心更甚，以後不知還會做出什麽事來，不說別的，你再想想，皇上早在數年前派細作進入了白蓮教，整個朝廷誰知道？不就是漢王嗎？皇上的心病是建文帝，皇上將這麽重要的事交給漢王去辦，為何不交給太子，或是錦衣衛？說明皇上是很看中漢王，比我們想像的還要信任漢王，此番若殿下再去激怒皇上，受苦是太子，是殿下呀。”

朱瞻基聽夏原吉這般細細分析，頓時領悟，他驚訝的看著夏原吉，夏原吉道，“皇權之路，千萬小心，稍有不慎，便會一敗圖地。”

夏原吉說得沒有錯，朱棣讓太子代祭，在眾人看來太子之位更加穩固，但太子受傷後，眾臣得知了皇上設計引白蓮教入局，可以說是利用了太子，那麽皇上是在意太子還是不在意太子呢？

朝中早有傳言，皇上在太子與漢王之間總是猶豫不決，這般看來，果真如此了。

朱瞻圻原本心灰的心情，頓時明亮了許多。

他哈哈一笑，“我們並不是沒有機會。”

程齊也高興，“正是，原來王爺一心讓公子對付白蓮教竟是這麽個原因，還是王爺了解皇上。”

朱瞻圻笑過一陣，忽爾又沈下臉來。

“公子，怎麽了？”

朱瞻圻冷言道，“父親早知皇上的心思，這麽多年從未告訴過我，我只道白蓮教那細作是父親的人，卻原來是皇上的人，父親從來沒有放心過我，我一心對付太子黨，他看在眼裏，也不說透，做好了，得利的是他，做不好，他自會推卸責任於我，呵呵，當真是我的好父親呀。“

程齊想了想，勸慰道，“不管怎麽說，現在王爺身邊只有公子一人，不管王爺是信任還是不信任，只能用公子。”

這句話倒說得沒有錯，朱瞻圻又露出笑容來，不過，心裏到底有些悲涼，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一切皆緣於那高高在上的權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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