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祥驚訝的看著他，忽爾一陣長笑，甚至整個身體都在抖動，“他是我馮兄弟的養女，怎是皇上之女？皇上真有這麽一位公主，也不會是這般年數，況且又豈會流落在外？“

孟知祥笑，朱棣也笑了，“朕只是隨口一說，子血倒是解釋得這般清楚。”

孟知祥一怔，冷冷的看著他，朱棣從他眼中看到一絲慌張，他十分滿意，仿佛得到自己要的答案，於是不再說話起身離開。

孟知祥只覺一顆心“咚咚”的跳個不停。

朱棣出了牢房，李安迎上，手裏拿了件披風為朱棣披上，“皇上，該休息了。”

朱棣擡手制止，問來，“貴妃怎麽樣了？”

李安答，“受了些驚嚇，老奴剛才去看過，睡下了。“

”太子呢？“

“太子傷不重，也睡下了，大臣們也都安頓妥當，有皇太孫在處理，皇上不必擔心，老奴瞧著，皇太孫做事又謹慎又仔細周到呢。“

朱棣聽言笑了笑，李安又道，“有幾個傷的，嚇著的大臣太醫都去看過，沒有性命之憂，只有那龐英龐大人，傷勢頗重。“

朱棣頓了片刻，嘆氣一聲，又問，“紀綱呢？”

“紀大人見龐英傷重自然是很生氣，正在全力收查白蓮教餘黨，哦，還有唐賽兒也沒了蹤影。”

朱棣又皺起了眉頭，李安又道，“那麽郡主那邊要怎麽處理？”

朱棣想了想，“再等等。”

朱棣隨著李安緩緩來到自己的寢殿，李安忙吩附著眾宮人準備熱水伺侯。

朱棣洗漱完畢，躺在軟榻上，此時己是夜幕降臨，外面一陣安靜。

朱棣那裏能睡得著，腦子裏還浮現出白日的情景。

不錯，他早己做好了部署。

那些手持火銃的人並非神機營的將士，而是他的暗衛，他的身邊人，一個連錦衣衛都不知道的另一支神秘組織。

他瞞過所有人，太子，皇太孫，紀綱，漢王。

他猜忌他的臣子，包括他的兒子，孫子，兄弟，處於他這個位置上，他一天都不能放松警惕。

他累，但這是必須的，否則，今日之事，又豈會大勝成功。

孟知祥抓住了，雖然這並非他的最終目的，但皇上祭天，白蓮教做亂，後上天懲罰，天降大雨，至白蓮教敗，說明了什麽，說明皇上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受上天保祐。

他想，的確是如此，他算來算去，算不準今日會有一場大雨，然而，確是這場大雨幫了忙，雖然，沒有這場雨，他一樣會全勝。

趁著這場大亂，他還有處理很多人，很多事，比如朝中那些心懷叵測的，那些權力過大的，有些東西放出去太久，他覺得該是收來了，是經給眾臣以警示。

不殺人，不見血，是不足讓人畏懼的。

朱棣這般想著，到也笑了笑，他擡起自己的手看了看，這雙手皮膚松馳，幹癟無力，就是一雙普普通通的老者的手，卻掌握著整個天下的生殺大權，要做到這一切，是多麽的不容易啊，可他喜歡這樣翻手覆雨的感覺。

“回皇上，那邊有消息傳來了。”李安這時進來匯報。

朱棣這嗯了一聲，回過神來，“什麽消息？”

李安道，“馮沅與穆雲熙被帶了回來，采石廠裏所有人都死了，沒有發現可疑的，不過......一個姓李的長老借著秘道逃走，還在追捕中。”

朱棣聽言冷哼一聲，李安趕緊道，“老奴己讓李芳去追了。”

“知道了，退下吧。”

李安又道，“那麽馮沅與穆雲熙應該如何處治？”

朱棣想也未想，“將馮沅關押起來，罪名通白蓮教，至於穆雲熙放他回錦衣衛。”頓了頓又道，“他立了大功。”

李安明白，“是。老奴這就去辦。“李安退下後，朱棣再次閉上雙眼。

一小太監在外面猶豫不絕，李安見了呵斥道，“小林子，你在這裏做甚麽？”

那位叫小林子的小太監，戰戰兢兢的說，“江都郡主在外求見，奴不知該不該告訴皇上......”

小林子話還未說完，被李安一個爆栗，“小猴崽子，皇上這時侯睡了，誰讓你去打擾，讓江都郡主早些休息，明日再來吧。”

正說著，但聽朱棣的聲音從內室傳來，“讓郡主進來。＂

”是。“

李安又躬身領命，令小林子去傳話。

片刻，小林子領著江都郡主進了內室。

朱棣側靠在軟榻上，疲憊的微睜著眼，只將她看著，“寧兒來了。”

“我聽說了今日泰山之事，過來看看皇上，隨便為皇上熬了些湯羹。”

江都郡主身後的何嬤嬤手裏托著一個食盒，江都郡主對她道，“給我吧。”何嬤嬤猶豫片刻，將食盒交到郡主手裏。

郡主一步步朝朱棣走去，她的臉上帶著淡淡的憂傷，嘴角仿佛又帶著笑，這笑讓人覺得有些詭異。

雖然隔了一道簾子，朱棣還是瞧見了，不由得緊皺著眉頭，李安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對勁。

“就放在案上吧，朕呆會再吃。”朱棣的聲音突然變淡了些，仿佛己猜到郡主的意圖。

“皇上趁熱喝吧，不然，涼了就不好喝了。”郡主的話令朱棣一怔，李安一怔。

然而還沒有等李安反應過來，卻見郡主步伐匆匆，直直朝朱棣奔去。

”郡主......“

李安感到危險，立即阻止郡主，然後，卻被何嬤嬤上前給拽住。

”皇上，小心。“

郡主托盤下那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閃出寒光，暴露在眾人面前。

李安臉都白了，眼見著郡主猛的挑開了簾子，朱棣嗖的坐了起來。

就在這一瞬間，一剎那，小太監小林子突然沖到郡主面前，將她一推，郡主倒在臺階上，順手給小林子一刀，然後再撲向朱棣。

不過，經小林子這麽一擋，郡主第二刺自然落敗了。

一黑衣人不知從何處現身，一腳踢中郡主，郡主飛出數米，口吐鮮血的倒在地上，接著何嬤嬤也被李安推倒。

朱棣一掠簾子，怒不可遏的瞪著她們主仆二人。

“皇上......”李安驚鄂不己，“皇上可有傷著？來人呀，來人呀。“

一群護衛擁了進來，那黑衣人又不知何時消失不見。

郡主主仆要被押走，被朱棣獨留郡主在此，又讓護衛帶小林子去治傷，並屏退了護衛，朱棣端坐在椅上，更無睡意，他冷眼看著階下癱坐著江都郡主，再無以往那慈祥的神色，李安趕緊站在朱棣身側，一步也不敢移動，還沒有等朱棣開口，便聽郡主一陣大笑。

“泰山上的埋伏，你是早就知情？”不是問他，而是肯定。“我，你也是早就知情？“

郡主也不在裝扮孝女，甚至連討饒的話也吝嗇說，可見她恨他如廝，這般也好，撕開面具，誰也不用再裝模作樣了。

“是。”朱棣回答得幹脆。

“那為什麽不揭穿我？”郡主近乎嘶喊，激動而憤怒。

“因為要等到他的出現，你不是也在等他嗎？”

郡主再次笑了起來，而淚水跟著流下，“我以為我做得很好，想不到你比我做得更好。”

朱棣得到她諷刺的稱讚，嘴角淡淡一扯，毫無一絲憐惜。

這一切都是偽裝，她是，他也是。

她在演戲，他便陪她演戲。

“原來這就是皇家的親情。”郡主是傷心，是失落，是失望，她再次哈哈大笑起來，又是那麽的悲涼。

“是，這就是皇家親情，如今你與朕來談這個，不覺得可笑嗎？”朱棣淡淡而言，心不為之所動，“朕若信你，今日朕便不會站在你面前，你一年前便與白蓮教勾結，為朕選擇了這麽好的一個地方，朕當然不能辜負了，你若念著一點親情，會這麽做嗎？你早己不是以前朕所疼受的公主，但朕還念著舊情，一直留著你，你卻不思悔改，與外人勾結試圖謀反，此等大罪，朕必容不得你了。“

郡主笑道，“是，我謀反，我大逆不道，那麽當初，你又是怎麽對我皇弟，對我夫君，對我孩兒，你該殺了我，你不該留下我。“郡主對他聲聲控訴，如杜鵑啼血，帶著對朱棣的仇恨，還有生於皇家那種無奈的悲傷，她要怎麽選擇，她無從選擇。

從小錦衣玉食，從小得到疼愛，父母之愛，叔伯嬸娘之愛，兄長之愛，她是那人人羨慕的大明嫡公主，可最後呢，家破人亡，皇家的爭鬥是如此殘忍，如此血腥，那些所有疼愛她的人，一夜之間都不在了，虛偽如廝，撕下面具，唯有權力二字是真實，有時，她覺得她活著是上天對她的懲罰，因為活著她必要背負起一道重任，覆國報仇的重任。

如今卻也罷了，她終是解脫。

“我寧願我生在百姓家，粗茶淡飯，也不願在這錦衣華食的帝王府，哈哈......”

郡主的話仿佛刺痛了朱棣的心，又仿佛對他毫無作用，這個從戰場上走出來的天子，這個見慣了同室操戈的天子，什麽還能打動他？沒有，他所背負的是她永遠不懂的。

朱棣緩緩擡起手來，頓了片刻才厲聲下令道，“帶她出去。”

護衛擁進，押起江都郡主。

郡主頗有些狼狽，但神態卻是如此高貴，那是她以生俱來的，她推開護衛，朱棣手一揮，護衛讓開一兩步，但見郡主整理好衣衫，朝著朱棣深深一拜，連朱棣都微微吃驚。

“四皇叔，寧兒走了，可你真的能安心嗎？你該知道他還活著，就在你看不見的地方。”言畢，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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