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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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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高高在上的中車府令成了階下囚,蒙毅走進木質的牢門,眼睛掃過趙高不肯再恭順低下的頭。

“陛下有旨,命我等按律行事。依大秦律中車府令趙高以宮中甲士行私事,奪官斬首。”

奪官斬首,血淋淋的四個字從男人的心上劃過去,他唇角輕勾,帶著鐐銬的雙手努力並在一起,向往常一樣,行了一個拜禮。

“有勞上卿大人了。”

這樣的行禮,他再熟悉不過了,可是這次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一樣,也許是因為他人之將死?還是因為他的心裏有什麽東西產生了變化,使他看起來不像是秦宮內那個影子似的男人?

蒙毅哼了一聲,他向來把趙高當做一個媚上小人,這次終於找到機會將之除掉,他的臉上即使極力掩飾,也有屬於勝利者的表情。

一個有身份和胸懷的勝利者,是不會在意自己的敵人用什麽樣的姿態去迎接死亡的。

“明日便是你的死期,我為你備了一些酒肉,吃過之後睡一覺,明日就上路吧。”

跟在蒙毅身後的獄卒小心端來了一只雞、一壺薄酒,躬身放在了趙高的面前。

長發散亂的男人保持跪坐的姿勢,臉上淡淡一笑:

“多謝上卿大人,還顧念仆這將死之人。”

蒙毅轉身要走,卻被趙高叫住了。

“仆親族單薄,只有一個九歲的女兒,明日怕是也無人可來收屍,上卿大人,可否陪此必將死無葬身之地的人喝上兩杯?”

哪怕衣著破爛、形容狼狽,趙高依然氣定神閑,他對蒙毅發出了共飲的邀請,仿佛對方是他的一個老朋友,而非你死我活的敵人。

蒙毅本不想理會他,卻又聽到他淡淡地說:“蒙氏諸位平日裏何等威風赫赫,今日竟是怕了不成?”

收回跨出牢門的腳,蒙毅居高臨下地看著跪著的趙高:“我蒙家兒郎出生入死,何曾怕過。”

“那上卿大人為何不敢落座,可是嫌此間簡陋?”

“你為臣欺下媚上,為人殺遍親族。我不與此等不忠不義之人飲酒。”

“不忠?不義?”

酒液緩緩地倒入陶碗中,拿著酒壺的那只手沾滿了灰塵和血汙,卻像是一塊蒙塵的玉,讓人深信它被人擦幹凈之後會有讓人驚艷的溫潤白皙。

“雖為族親,卻借中車府令之名任意妄為,仆以卑賤之身為陛下近臣,近臣妄為則人皆說陛下失察,此等敗壞陛下聲名之人,我殺之,談何不義?若說不忠……仆與上卿大人政見相左罷了。”

“政見?爾等佞幸之流,也敢談政見?”雖然已轉為文臣,蒙毅的身上依然帶著武將世家的鋒芒,他拔出佩劍,直指著趙高,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輕蔑和憎惡。

他被眼前這人激怒了,他們滿朝文武為了大秦出生入死,如今一個閹人也敢跟他們說政見?

“為修長城、通道路,陛下征發六國舊人以百萬計,滿朝文武皆憂心四海不穩,你卻只顧逢迎上意,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分明慶父伯嚭之流,還敢妄言忠義?!”

眼角輕挑,趙高舉起粗陶酒碗在劍上輕敲了一下,仿若舉著金銀酒樽與人把臂同飲。接著他垂下眼角,仰起脖子,酒液一飲而盡,白皙的頸項距離蒙毅的劍尖兒極近。

放下酒碗,他又笑了。

“上卿大人,那長城可修了?馳道、直道又可建了?長城將禦外敵千百年,縱橫大秦之道路亦將讓我大秦軍士任意往來於南北,上卿大人竟將此不世偉業歸功於仆,仆實在愧不敢受。”

“你!”

“陛下乃千古未有之君主,自然行千古未有之大事,我等卑弱凡人既無陛下之謀略,亦無陛下之胸襟,跟隨其後尚且戰戰兢兢,安敢置喙其中對錯?”

若非顧及此處乃是牢獄之中,蒙毅恨不能一劍捅死趙高這個巧舌小人,最後還是拂袖而去,留下這個一身狼藉的男人獨坐在囚牢之中。

“呵,蒙氏,蒙毅……”

從地上站起來,趙高背對著囚牢之外,長發垂下,遮住了他半邊臉龐,細細發絲之間,趙高的目光陡然變得陰沈可怖。

那一點似乎是來安慰他的月光,在這一刻,更像是一道渴望嗜血冰冷刀光。

用來做道具的枷鎖雖然不算重,但是兩三個小時戴下來,也足以讓人吃不消了。

取下道具,肖景深活動著手腕兒讓羅正替他從書包裏找來了藥,他的脖子被道具磨破了皮,現在被汗水一浸,產生了細碎的痛感。

“深哥,紅得挺厲害的,我替你抹後脖子吧?”

“不用了。”

肖景深擺擺手,卻眼睜睜看著一只小麥色的手拿走了藥膏。

“你還沒回去休息?”

那人沒說話,男人轉過頭去想看她,被一根勁瘦的手指不客氣地戳了一下臉。

“別亂動。”

很快,涼涼的的藥膏就沾在了火辣辣的傷口上,不止藥膏是涼的,女人的手也是涼的,像是外面漸起的秋風,肖景深感覺有點冷,心裏想做的卻並不是瑟瑟發抖,而是發出一聲愉悅的輕嘆。

女人還是沈默的,肖景深聽見她懶懶地打了一個小哈欠。

“很困了吧?”

“還好。”聲音卻比平時軟了幾分。

小小的呼吸聲就在身後,肖景深忍不住挺直了身體,想到對方的身高,才又軟下了膝蓋。

仿佛不帶人體溫度的手指在男人的後頸上一點一點地畫著小圈圈,沈默中,肖景深覺得自己的耳朵又開始泛紅。

幸好他的發套還沒摘下,披散的亂發遮住了他的耳朵。

手指輕挑起他的“長發”,男人能想象到女人那雙平時毫無感情的眼睛在他的身上一點點梭巡著傷口,他的耳朵更紅了。

悄無聲息地,那手從後往前,像是一條蛇嚓嚓越過他的鎖骨,帶著一點藥味和奶香氣,男人半裸的胸膛上有一點血痕,是化妝師塗抹上去的,站在他身後的女人仿佛誤以為那也是傷口,輕輕地撫了上去,依然打著細碎的小圈兒。

不遠處,李許默正看著工作人員收拾著片場,無意中撇過站在角落裏的兩人,他不由地楞住了。

穿著灰白色長裙的女人腳上是一雙亮紅色的鞋子,現在那雙鞋的鞋跟離地,因為女人踮起腳,腦袋軟軟地趴在男人寬闊的脊背上,一只手還輕放在男人裸露的胸膛上,神情慵懶又迷離,與他印象中那個高傲又冷漠的女孩兒判若兩人。

也許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種神奇的東西,能讓百煉鋼變成繞指柔。

那個男人的神情被頭發遮蓋著,讓人難以窺見,可是李許默看見他擡起雙手,無比輕柔地、仿佛在捕捉一只蝴蝶似的,扶上了放在他胸膛的那只遠不如他白皙的手上。

一瞬間,那兩個人好像有一種奇妙的張力突然出現,李許默很想把這一幕拍下來,不用放在電影裏,這一幕已經成了一場電影,它可以有無數名字,卻又有一個永恒的主題。

桑杉是困極了。

感覺到她的腦袋蹭上了自己的脊背,肖景深突然意識到了這一點。

小心翼翼地碰那只停在他胸前的手,都沒有得到任何的反應,他呆立了很久,才輕輕轉身,扶住了桑杉細瘦的肩膀。

晚上回酒店的時候,肖景深背著桑杉走了一路,那雙紅色的鞋子被他拎在手裏,像是一對細巧的精美玩具。直到羅正幫他打開房門,他把桑杉帶進了房間,才終於把年輕的女人安放在了床上。

嗯……如果一直叫不醒桑杉,那就讓她今晚穿著裙子睡覺麽?

男人紅著耳朵胡思亂想,從桑杉的身下把自己用來給她遮腿的外套先抽了出來。

“深哥,那我先出去了!明天桑姐是中午的飛機,您早上記得提醒她。”

“好。”

把羅正送出房間,肖景深長出了一口氣,回過身,他看見剛剛還躺在床上的女人已經坐了起來。

“我的包裏有一本綜藝節目的意向書,你拿過來我們談談。”

肖景深:……

“這個綜藝節目有一個環節是采訪圈內好友,讓他們說一下我們之間相處的細節,今天之前有秦頌和曹熙可以充當這個角色,今天又加上了李許默,如果我沒算錯的話,這個片段拍攝的時候《秦歌》還沒有殺青,陸叢偉和你關系不錯,你可以也叫上他跟李許默一起接受采訪。”

桑杉的思維邏輯極為清晰,雙眼之中毫無睡意。

肖景深:……

“還有什麽疑問麽?”歪頭,桑杉看著自己的“合夥人”。

“我有點累。”男人站在衛生間門口幹巴巴地說。

“能背我上車下車走兩三百米,我覺得你的體能是可以堅持到我們討論完這個綜藝節目細節的。”

不是,是心累。

“你剛剛那是在演戲?”

“李許默畢竟以前是我的大學校友,以他的智商,要糊弄起來可不容易。”

默默做了兩三下深呼吸,男人才走到桑杉的行李那裏,掏出了一本意向書。

“一季十二期,我們參加前三期,如果觀眾反響不錯,可能追加一期到兩期,每期拍攝三天……這個綜藝節目的內容是情侶旅行……”

被桑杉認真的樣子感染,肖景深也漸漸開始提出自己的問題,投入到了這場討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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