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持著尊老愛幼的原則，修誠只是說了對方一句。

說話的人正是修誠，他正是被老者撞得退了一步的幾名警察之一。

還好，年輕人在體力上占了上風。

無論那沖上來的老者如何掙紮，也無法靠近到法醫的跟前，把他們手上拿著的屍塊包裝袋給搶下來。

他徒勞的伸著那只拿了拐杖的手，嘴裏發出蒼老而悲涼的叫聲。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他連起叫喊起來，隨從們一擁而上。將那個拎著袋子的法醫團團圍上了。

此時新馬路上的一堆人形成了三個包圍圈。

從天空上俯瞰，中心是拿著透明袋子的法醫。

以此為中心點圍在他身邊的是十幾號黑衣黑褲，自然站成一個齊整的360度的圓開包圍的常氏隨從。

第二層，就是被隔除在外的修誠、金盾等幾名刑偵警察和法醫助理。

而在第二層之外，零散站著的圍觀群眾。

艾卿和趙宇城因為沒有上趕去跟那老者硬拼所以跟群眾打成一片，混作一堆的站在第三陣營裏。

“那人是常一虎。”

“相城的那個……”人群裏顯然有人認得此人，卻故意的把聲音給硬生生的掐斷，沒有說下去。

“認屍的。”終於有一個明白人，說出了常一虎此行的目的。

艾卿和趙宇城兩都向那幾個圍觀的“明白人”看去，這些他們都知道的，真是奇了怪了。

見他們一個個看常一虎又喊又叫的樣子，都有興災樂禍之色，艾卿在趙宇城的身邊小聲道：“老師，常一虎這就是個打家劫舍的主。”

“你怎麽這樣想？”趙宇城沒有刻意去看那些人的神情，艾卿一提醒，他還是著意掃了那幾個人一眼。

“修條路，拆了我們的房，然後他就把路兩邊變成商業街。他賺得上億，把我們給趕走了。”

原來是仇富一族。

趙宇城收回目光，臉色如常的他沖著站在一邊正欲沖上前去的修誠使了個眼色。

修誠剛被幾個隨從推出了第一核心圈子。

而裏面發生的事，正是身為警察的他不能不管的。

“篤篤篤”從裏面傳來錘子打到皮肉之上的聲音，隨著那個聲音的敲打，聽到站在最裏面的法醫發出了一聲驚駭的大叫。

“你，你們做什麽？這是毀滅證據。”

緊接著“嗚嗚嗚……”三聲抑制不住的哭號聲，從一個破籮一樣的喉嚨裏擠出幾個斷斷續續的音符，驚天動天的破劃天際，“這是……她怎麽能對自己的哥哥這麽狠？”

圓形的圈子慢慢的移動，隨人們走動，像一個流動的人網，將一直處在第三層的艾卿和趙宇城重又圍成了核心。

而此時，面對著一個手裏拿著一顆冰凍的深紅色的，像拳頭一樣肉塊的老人，艾卿的眼仁狠狠的一縮，她身子不由自主向後仰，直到一只男人的長臂環在她的脖後，她的眼前突然一黑。

原來，是有一只修長五指的手覆蓋在她的眼睛上，手掌的主人貼在她的耳邊輕聲道，“閉眼這事就過去了。”

她哆嗦的往男人的身體裏靠，嘴唇顫抖的發出幾個單音：“心，心，人心。”

“你說得對。”老個一手捏著剛內裏從屍體裏掏出的心臟，說了一句，“這是我兒子的，我拿走。”

艾卿看不到對方，但卻能從聲音裏聽出對方的絕望。

“常老爺？”艾卿面對這條被驚出的“蛟”，心底倒吸一口涼氣，原來身家百億的富商同樣對於兒子的死也會這麽心痛的。

不過，他才知道嗎？

還是他才確認呢？

一具黑焦的殘缺屍體，他幾乎都沒有正眼看看，就這麽認定了。

而且此時的他，已完全不顧形象的，哭成了一個淚人。

老淚縱橫間，似乎常君的死將他的心頭肉給剜掉了一大塊一樣。

“常老爺子。”

修誠在這種場合出面跟他交涉起來。

常一虎喘了半天才看向修誠，可他的目光沒有在修誠的臉上停留超過一秒，只把拐杖往地上一懟。

很快，有人將他們隔絕在外。

他的視線再次看向了站在自己對面的趙宇城。

兩個男人，一老一少，互相這麽安靜的看著。

“你有種。”常一虎將拐杖拿起來，另一端向上擡起，直指趙宇城的面門。

他咬牙切齒的極力讓自己說話時不要露怯。

他也知道，這一次讓人給盯上了，而盯上他的男人，不是普通人，更不是普通警察。

而是一個面對犯罪，可以等，可以忍，可以蟄伏幾年不動聲色的沈寂下來，而唯一不能的，就是讓眼前這個睿智的男人放棄。

“這是警方的物證你不能帶走。”趙宇城眼睛未眨，直盯著眼前的常一虎。

盡管那根距離他眼睛只有不到一公分距離的拐杖，只要再進一步，能就戳瞎他的眼，他臉上沒有絲毫的懼色。

艾卿伸手想擋開趙宇城的手，看看發生了什麽。

趙宇城手一動不動的將她的視線遮住，將一切最醜陋的一面隔開。

常一虎道：“我兒子的心，只能回到常家，誰也不能拿走。”

他沖趙宇城挑了一挑眉毛，然後才轉目看向自己的隨從說了一句：“走吧。”

趙宇城冷漠的道：“你是因為常君的心臟裏有一個進口的起搏器吧，價值十五萬美金，所以才著急拿走。”

常一虎抽了個冷子，道：“你怎麽知道？”

“因為，在明秋豪的雙生姐姐的心臟上有同樣一個起搏器，是在十年前移植進去的。”

艾卿聽得全身一震。

原來趙宇城上次路到明秋豪的辦公室裏讓她找煙頭，找酒瓶子，他一直盯著一個一個的標本發著呆，就是發現了這個秘密。

可是他是怎麽發現的呢？

常一虎嘴角又是一抽。

這處秘密是怎麽洩露出去的？

他拼命的讓自己看起來不知道這一切：“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

不曾想，趙宇城立即補上一刀：“明秋豪已經找到了那個起搏器的生產商，當年只有兩個賣到了中國，而這種為私人不同個體專門定制的起搏器，一般只會生產一個。但那一次生產出兩一樣的，原因是買主要讓自己兒子做這種手術萬無一失。”

“荒謬！”常一虎在凝視著趙宇城良久後，終於吐出兩個字。

此時手中的凍塊已經因為手上的溫度而解凍。

紅色的血水慢慢的流淌下來，而在他那只蒼老比無的手上，指縫間湧出的血水顏色看著讓心底發毛。

圍在他們身邊的幾個隨從都難堪的別過臉去。

修誠這才明白，趙宇城為何不阻止常一虎搶屍。

原來是為了證明明秋豪姐姐的死，是常一虎所為。

常一虎禁不不住痛失愛子，一時間又讓趙宇城說中心事他混亂的思維裏突然再無章法。

他吼了一聲：“我只要兒子能活得好，用誰的命去換，我不在乎。”

“你在殺人！你是用所謂的慈善醫療，故意將一個與病人並不匹配的起搏器放入到她的身體裏，可憐她只有十七歲，就成了為你兒子手術積累經驗的替代品。你所做的事一件件，都十惡不赦。”

趙宇城的聲音越來越大，每一個字像是海浪裏湧起的海水，每一句話，有如排山倒海氣勢一樣，以席卷所有人的心靈為目標般的直沖每一個在場的人。

而最能打擊沖撞到的，便是眼前常一虎。

震撼之音，讓聞者都瞪大了雙眼，一起看向那個還執著已化為一團腐肉的老頭子。

他像一個為了將一個黑煤般的人，燒成擁有太陽的光芒的鍋爐工，一廂情願的往柴堆裏添上那些年輕的生命。

當真相揭開的一瞬間，所有人都四散退開，他的身邊沒有留下任何一個人。

常一虎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只僵著身子往停車的方向走去。

“我會通知律師，告你誹謗。”

在這句話後，司機便扶著常老爺上到車上。

那隨從不忘記使命的沖著艾卿和趙宇城所在的方向道：“我們會安排律師的。”

“律師？”

直到常一虎走了，艾卿才扒開一直蓋在自己眼睛上的那只手。

她眨了眨眼，不解的望著那些奇葩的隨從，心想他們真是死也不怕，就怕沒有錢。

這樣的鬼都願意跟著。

唉。

就在這時，遠處來了數十輛豪車。

一個一個的光鮮亮麗的女人，男人往下蹦。

其中一個長得還像是明顯的女人，最是跑得快，來得急。

她梨花帶雨的走到路邊，拿著手機不斷的看。

後面跟上來的幾個人，都指向同一個方向。

“是這，是這。”

“常君死的地方。”

“對是這了，這裏有個電線桿，還有對面有一棟樓。”

“嗚……嗚……”確認地點後，那些人全哭作一團。

女明星突然看到了艾卿，她踉蹌的走到艾卿的面前，扯著她的外套，渾身發抖般的哭道：“你們怎麽才發現他的屍體呀，他失蹤了一年多了。一年多了呀。”

說著她又抽搐般的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嚎叫：“警察，你們要為他報仇，他死得太慘了。”

一時間，一個焦屍發現地，成了一眾年輕女人和男人一起見證愛情與友情的地方。

哭嚎聲、咒罵聲、質問聲，還有雜著各種對已逝者的追念，經久不衰的在艾卿和趙宇城的耳邊呱噪著。

所有警察收隊走人了。

那些非人的慘哭慘號的聲音，立即像得到了某個指令一樣，由狂轟濫炸似的暴響歸為死水一樣的平靜。

他們走得比警察快。

車好就是有優勢，跑起來一溜煙般的消失在遠方。

而現場除了遺留下一片被他們擦過眼淚的白色紙巾，還有就是高檔香煙的煙蒂。

艾卿無意間看到裏面有一個煙蒂很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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