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牢？

艾卿立即想到那個全是福爾馬林的池子。

李謀沒有見過福爾馬林，誤以為泡著屍體的是水牢。

“你寧願信一個歡場上的女人，不信自己的父親？”艾卿的話問得李謀目光一頓。

在他的內心世界裏，只怕從來沒有把對方當父親。

李財，才是那個愛他寵他的父親。

李富民，只是一個需要兒子養老送終，是需要而生下她，是為了後路才將他帶出了四川，最後也是為了獨占自己，而殺了李財。

在他的眼裏，世界從來是鉛色的，如他的畫一樣，可以生動，可以栩栩如生，卻不能再有色彩。

“李謀，其實一直有人在幫你吧。”艾卿突然想道，高利貸收賬，極少一個人去收的，他殺人後，居然沒有人找他的麻煩？

這不合理。

李謀沈默的盯著的墻角，收聲後的他，像是躺入棺材的死人一般，再無一點生氣。

艾卿的審訊，只進行到這就打止了。

無論後面艾卿怎麽問，李謀都不再出聲。

雖然之前，殺害葉春晴的第一現場已經找到，而且還找到了絕大多數的遺骸，包括葉春晴的頭顱。

但是，艾卿一直覺得李謀身上還有東西可挖。

他被人藏起來，藏了幾個月，到底是誰在窩藏一個罪犯呢。

她想從李謀這裏問出那個包庇他的人是誰。

而且，在審訊當中，被送到她手上的畫本子，還有那只慘死的大白，都讓人覺得，有人要警告她不要查下去，但又有另外的人在給自己送消息。

敵友不明。

艾卿站了起來，就在要推開椅子的一瞬間，冷不丁的來上一句：“或者，我要有點耐心，看看有誰會為了你來辯護。”

李謀冷冷的目光打量了一眼艾卿：“不指望生活在地獄裏的人，來救我，他們自顧不暇。”

艾卿聽了若有所思，雖不懂他的意思，可還是記下了。

走出門口時，艾卿突然道：“這裏是一幅畫夾和整套素描的鉛筆、炭筆、木炭條、炭精棒。”

李謀眼睛眨了一下，空洞的看著那些曾經畫下他人生和靈魂的東西。

眼前的她，正一個一個的將那些東西從文具盒裏拿出來，又一個一個的放進去，作為展示。

李謀手指微微動了一下，目光裏閃出溫柔。

艾卿語氣平和的道：“可能你不知道，你母親一直說，你是她的驕傲。”

李謀，這個一直如黑夜苦藤上的一只被拔羽毛的烏鴉，臉上有著像是在塵霭濃霧等死的冷寂。

直到艾卿說出一段話時，他眼淚浸濕了眼眶，僵直的頭狠狠的向下一低，被人打斷般的貼在胸前，再沒有半點力量擡起。

門打開，艾卿回頭正與他的目光撞上，他憋氣般的說了一句：“告訴我母親，我殺的是壞人，我不是壞人。”

艾卿的眸光略涼：“可你做的壞人才做的事。”

兩人對視了幾秒鐘，直到他重新低下頭去，艾卿才緩緩吐出一口氣：“那個包庇你的人，他才是真正的壞人。因為他要利用你，繼續殺人。”

李謀猛的擡頭：“不是，他不是壞人，他懂我，這個世界只有他懂我。”

“今天的這個畫夾子還有素描的東西是另一個人讓我送來的。”艾卿竭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因為他說，你一念之差走進了地獄，但他希望你把靈魂留在天堂裏。”

“靈魂？”李謀重覆著這兩個字，聲音一下子變得哽咽了起來。

曾經，有一個女孩子，也這樣對自己說過，只是她死了，死在了墓場裏。

要是她活著，或者他不會那麽絕決的殺死李春晴。

……

一個月後，李謀殺人案的開庭審理。

在休庭時，趙宇城帶著自己的黑色包，徑直走向了休息室。

打開門，裏面的鐘法官，喝著水，目光盯著卷宗上的資料看著。

他的辦公室上，放著一張三人的合影。

中間的穿著警司服的，一臉英氣，帥哥一枚。

左邊的戴著眼鏡，老成而拘謹，心事重重的。

而右邊的，則有一雙像鷹般銳利的雙眼，淩厲而狠決，像是你用任何的偽裝都遮蔽不了自己的原形一樣，他能一眼看穿。

“鐘叔。”趙宇城客氣的喊了一聲。

鐘叔擡頭，目光從相片上移以眼前的趙宇城身上，有些感嘆的說：“你看你跟爸爸，真是像呀。”

“我比他皮膚白得多，眼神更加憂郁，而且，我也不沒有穿那身衣服了。”

“你就裝吧。”鐘叔瞥了一眼趙宇城，“上次何叔的女兒告訴我，說你去她那裏的住，把他們家的瓶瓶罐罐全給拿了。”

“哦……”趙宇城回憶了一下，輕快的道，“冷玉婷和丁寒冰沒有這麽小氣吧。我沒有讓德園路78號讓人拆了，已經很照顧他們了。”

鐘叔笑：“上次讓你回來，也是情非得已呀，回來就好了，不說那些事了。案子明天再審了，我請你吃飯吧。”

趙宇城沒有猶豫的道：“那就對面的餐廳吧。”

……

餐廳裏的角位置上，趙宇城和鐘叔兩人面對面坐著。

服務員送上菜單，禮貌的道：“今天有套餐，特價288元兩位。”

鐘叔一笑：“情人節過了一個多月了，還在搞特價，看樣子餐飲行業競爭激烈。”

趙宇城淡淡道：“中央的八項規定又不是紙上面的廢話，那是要實打實的讓你們減肥。”

鐘叔擡起臉，微嗔道：“這什麽話，說得我就是個會吃貪喝的一樣。”

就在這時，他看到窗外一張俏麗可愛的小臉正朝裏面看。

趙宇城也發現了。

並且還和她對視了一會。

而那張臉的主人，眨著大眼左瞄右掃的，跟個偵探一樣，但又完全沒有形象的嘟起了嘴，像是在生氣。

顯然，這個小呆瓜，根本沒有註意到這面玻璃，是外面看裏面朦朦朧朧，裏面看外面，那叫一個一清二楚。

艾卿側過身子，一手撐著玻璃一手掏出手機，兩眼望天的道：“老師，你在哪？”

趙宇城拿了一片白色的紙巾，將隔在他和艾卿之間的那塊玻璃輕輕擦了擦，可是她完全沒有看到。

趙宇城只得沖手機裏輕聲道：“我準備吃飯了。”

艾卿蹙眉瞪著路邊停著的那輛，讓她一眼認出的主人的黑色奔馳車，很想說她也要跟他一起吃，但還是硬氣的道：“好，那我就自已吃好吃的去了。”

說完，沖著小車又瞪了兩眼，恨不得踢上一腳才走。

一頓飯的時間很快。

但比起春天的天氣變化來說，還是慢了一些。

就在鐘叔喝下一口茶後，隨口談起了聞桐歸在問墓場發現女屍的事時，外面的雨點嗶哩吧啦的砸落了下來。

鐘叔唉喲一聲道：“我今天沒有開車，等下還得去接人。”

趙宇城笑著將鑰匙放在了桌面上：“鐘叔開我的去就行，明天我來取就行了。”

鐘叔：“我以為你會說送我呢。”

趙宇城：“今天我想散步回去，離家也不是太遠的。”

鐘叔走後，趙宇城又對服務員道：“青椒炒肉，多放肉，外加一個白米飯打包帶走。”

……

艾卿遠遠地看著一個老頭在一番東張西望後，上了趙宇城的車，但卻沒有看到趙宇城出來，這一度讓她以為活見鬼了。

她搖頭嘆息的世風日下，連這麽體面的老頭也出來混江湖了。

好好回去養老不成嗎？

轉念一想，莫非趙宇城的車被套牌了。

還是，他出事了。

一切的事她都往“好”地方去想。

她趕緊掏出手機，準備報警抓人，110沒有打出去，才驟然想起自己也是警察，跟上去捉他就行了。

不成想，此時，身後正站著一個高挺的男人，在看著她一系列可愛表情和動作後，伸出兩根手指，輕輕他自己的唇上沾了一下，然後默默的把那兩根手指又印在她的頭頂上。

這是他第一次，站在一個女生後面，做了一個把偷偷摸摸，卻讓他無比高興的事。

做完後，他像一個吃到了糖果，卻要裝沒有吃的小男生一樣，在她的身後露出了一個寵溺的迷之微笑。

艾卿只覺得身後有什麽不明物體在發光發熱，讓她莫名的緊張不安，猛一回頭，小臉撞在了對方的胸膛上，鼻梁痛得她“唉呀”叫了一聲。

“你怎麽在這？你的車？”她揉著臉，指著已經只能看到尾燈的車道。

“我在看風景。”他掃了艾卿一眼，沖那車揮了揮手，那車還回兩聲鳴笛聲，才開走。

認識的人“做案”，那就不是偷了，算借。

艾卿拍拍心口，還好沒有出洋相。

再回頭時，趙宇城已徑自向前走去。

他剛一邁步，她便做了個不屑一顧的表情，在他回頭時，艾卿才做變臉似的微笑眨眼，外加討好的指了指他手中的盒子。

“老師，這是給誰的？”說完後，又接上一句自我感覺良好的得意，“肯定是給我的。”

“是給我父親的。”趙宇城看著天邊的雨，伸出一只手掌，有些感嘆的道，“今天是他的生日……”

“生日呀，我們那叫陰生的。”艾卿小小的糾正了一下，她不能跟死人去搶飯吃了，只能怪自己太不知道趙宇城的事情了。

於是她下定決定要好好的惡補這些關於趙宇城家人的禁忌，這樣才好長久的立足於趙家，永遠在他的身邊呆下去。

“沒有事，你吃吧。這是給你打的包。我看到你在外面轉悠，一直沒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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