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手下留情，無煙前輩！”

一直躲在房間裏偷窺的洛河美珠，總算是能調動起真氣，抵抗自個兒過量服用紅塵丹的副作用，從房間裏沖出來了。

這個一度成為人質的小丫頭身上，居然有了一絲與仙人相似的氣息，這讓馬克一下子呆住了。

“嗞啦——”

就在這個時候，窗戶玻璃破碎，洛河吉吉總算是趕了過來。

“美珠！”

這個妹控激動的一把抱住妹妹：“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三……三個仙人。

馬克幾乎要昏倒了。

同時，妹控對這一家三口怒目而視，若非竹子煙在場，恐怕一頓拳腳是少不了。

“唔……哥，放我下來！”

洛河美珠認為自己是一個成熟的大人了，當下掙脫自家哥哥的束縛，來到竹子煙面前，表達自己的意見。

“這些人確實有罪，但是他們沒得選，而且，真正的罪魁禍首，是遠古邪魔，或許……我們應該給他們一個機會。”

“……毫無意義。”

竹子煙如實評價。

“或許沒有意義，但是……”洛河美珠看向這三人，“冤有頭，債有主……我們真正的敵人應該是遠古邪魔，而不是這些被逼的可憐人……”

馬克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慶幸的表情，他覺得，仙人裏邊，也是有好人的……

“你說得有那麽丁點道理，要不——你把這道理，去對那些被這魔人獻祭給遠古邪魔，被活生生吞掉的那些可憐人說吧，只要你能說得通，我就放了這三人，不僅放了他們，我還會幫齊穎和齊古靈處理這爛攤子身體。”

說罷，竹子煙勾了勾手指，馬克的右手突然一陣抽搐，他不可抗的舉起了自己的右手，食指上的血戒大放紅光，在馬克扭曲的臉龐之中，大片大片的靈魂被抽出，這些本應懵懵懂懂死去的靈魂，此時此刻卻充滿了暴虐的氣息。

“混蛋！放我們出去，你要把我們獻祭？混蛋……混蛋！”

“去死！魔鬼！為什麽要殺我們！為什麽……”

這是最典型的情緒，暴怒，也有靈魂在不斷哀嘆：

“我才剛剛畢業啊！我才剛剛考上了公務員，怎麽……怎麽就這麽死了呢！”

“我……我……我，我的女兒才兩歲，那婆娘成天打麻將賭錢，沒有我，女兒該怎麽辦啊……”

暴怒和哀鳴，這兩種靈魂的情緒一瞬間浸染了整個房間，洛河美珠的臉色一片煞白，不光是洛河美珠，就連馬克，都呆楞楞的看著這些靈魂。

在千裏之外，按下一個按鈕殺人，和自己親手動手，將雪亮的刀子捅進人的身體，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體驗。

馬克也是如此，在之前的獻祭之中，他基本沒有親自動手，而是聯合覆數的魔人，利用血陣直接獻祭……

沒有尖叫，沒有恐懼，更沒有任何血腥暴力的場景，毫無抵抗能力的凡人們，只是在瞬間消失，只留下衣物手機等身外之物。

再加上血陣運行時體內邪氣湧動帶來的某種精神上的愉悅，這讓馬克一直沒有真正理解——自己到底在幹什麽？

拿個貼切的比方，就好像在吃雞裏一樣，即便血花四濺，真的殺死了某個虛擬人物，也不會有任何負罪感，反而會有一種爽快感。

說是為了不讓自己崩潰，自欺欺人也罷，說是受於遠古邪魔蠱惑，失去了正常的人類感情也行，又或者說是，為了生存不得已而為之也沒差。

總之，馬克在此之前，並未對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多少愧疚，第一，是因為時間不夠長，距離他第一次獻祭，僅僅過去了差不多兩周的時間，這兩周以來，他就像一個高速運轉的陀螺一般，就連睡眠的時間，都沒超過20個小時，若非是被改造成魔人之後，身體發生了變化，否則的話根本撐不住……

也就是說，他還沒來得及去思考，去反思自己到底幹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第二……因為一切都是生存所需，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妻子和女兒能夠活著，這個理由足夠讓他蔑視一切倫理道德和法律。

但是……現在。

理智上明白，這條路是妻子和女兒能夠活下去的唯一可能，但是感性上……當這些靈魂或是對他怒目而視，瘋狂的傾瀉怒火，或是哀嘆著自己失去的人生和幸福。

它們像是尖刀一般，狠狠的刺入馬克麻木的心臟。

但是，三人之中，若說誰受到的震撼最大……還是齊古靈。

這個小女孩對於一切都一無所知，父母都不願意告訴她真相，當她被一個憤怒的靈魂幾乎貼臉罵了一句：“妖怪！用我們那麽多人的命才活下來的妖怪！”之後……

一切線索都串聯了起來。

齊古靈不是個笨蛋，實際上，這年頭的小孩子，接觸到的信息比成人想象之中要多，多很多。

其實……齊古靈從一開始，聽到父親和母親在背著她說“契約”、“靈魂”之類的字眼時，她就想到了惡魔的契約——沒辦法，這個梗在小說裏都用爛了。

可是……可是，齊古靈真的沒能想到啊……話說一般人怎麽可能會想到，自己的父母，居然是個將那麽多人做為祭品，獻給惡魔的壞人！

她的病……是用那麽多人的生命治好的嘛？

在孩子心目中，父親就是天，母親就是地，象征著正義與善良。

所以，齊古靈完全沒能把父親的行為，與如此殘酷的現實聯系在一起。

直到……真相，以一種殘酷的方式呈現在她眼前。

盡管，在真相出現的數秒之內，母親就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哀鳴，捂住了她的眼睛和耳朵。

“別看，別聽……小靈！都是假的，假的！”

齊穎在三人之中，是最平靜的，在整個過程中，這位母親保持了令人驚嘆的冷靜和理智，可是……這並不代表這位母親有多麽強大的心理素質，若是真有這份素質，也不會在失去手臂之後，崩潰成那副模樣。

不是說殘廢了，不能唉聲嘆氣，每日沈浸在悲痛之中，說實話，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說，齊穎的心理素質，遠遠沒有能堅韌到能夠用理智承受這些的程度。

所以……她說這些都是假的，並不是安慰女兒的謊言，而是，她真的是這麽認為的。

這位母親的心智……其實早就崩潰了，可是，齊古靈暫且不提，馬克都沒發現這一點，他的心智其實同樣瀕臨崩潰。

他像個陀螺，沒有停下來的時候，壓力和責任，讓他想崩潰都沒機會崩潰，而做為旁觀者，一直和女兒暫居於血戒之中的齊穎……有的是時間崩潰。

洛河美珠感覺自己喉嚨幹得不可思議。

她以納靈人未來的大祭司來要求自己，自然能說出“冤有頭，債有主”這樣的話來，自然能做出這三人不過是被遠古邪魔欺騙、脅迫，雖然有罪，但情有可原這樣的發言。

可是……面對著這些可憐的受害者……

“站得再高，下方的風景再渺小，也不意味著不存在了。”

竹子煙輕飄飄的話語傳來，洛河美珠有些羞愧的低下頭去。

那些靈魂在痛罵和哀嘆之後，似乎終於意識到了，自己——自由了，真的從那該死的戒指中出來了！

可是，還沒等他們做出更多的行動，一個稚嫩但堅定的響起：“你們……從來就沒問過我的意見！”

是齊古靈，她氣得全身都在發抖：“你們……總是自顧自的為我好，你們到底有沒有想過……我並不希望這樣啊！”

然後，在這些憤怒的靈魂，想要將面前的男人撕碎之前，竹子煙手一招，打開了連通陰間的通道。

“鬼魂殺生乃大忌，”竹子煙的聲音化作一道驚雷，讓這些可憐的靈魂們總算是意識到了，現場還有一位修真者在，“爾等速速進入輪回，下輩子重新來過吧。”

陰間的召喚靈魂們有些躁動不安，其中一個問：“……真的還有下輩子？”

“自然。”

於是，靈魂們頓了頓，這才有個代表出來說：“下輩子……我們還能做人嘛？”

“誰知道呢。”

雖然是模淩兩可的回答，但是這些可憐人，似乎得到了很多安慰。

“仙人……您能不能，幫我們給家人捎一份遺言……不，口信？”

不知是誰第一個開口，好像借此給了其他靈魂們目標一樣，大家都暫且放下了對馬克的仇恨，七嘴八舌的請求面前的仙人，給他們的家人或者朋友傳遞他們最後的遺言。

因為這遠比面前肇事者的狗命重要。

“美珠，這是我交給你的第一個任務。”

洛河美珠楞了楞，立刻應下：“這是我的榮幸，無煙前輩。”

於是乎，洛河美珠就到一旁去，拿出玉簡，挨個記錄這些靈魂們最後的遺言了。

而竹子煙看著這崩潰的一家人，內心毫無波動——這是這些人應得的。

不過……誠如洛河美珠所言，不給他人向善的機會，不給一個贖罪的機會，便判斷為惡，判斷有罪，確實也有那麽一丟丟不和情理的地方。

“你們這些人固然罪無可恕，但我決定給你們一個機會——”

馬克勉強擡起頭來，覺得自己頸脖的每一根肌肉，都變得無比沈重，遠方的風景甚至似乎因此而模糊起來——到底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呢？

如若天理真的存在，對他們一家開的玩笑，也太惡劣了一些吧。

“是……一切都遵從您的指示，請問您有何吩咐？”

馬克將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不光是因為決定權在對方手上，還有……女兒的發言，與他來說，又何嘗不是靈魂拷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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