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水部族生活的地方，他們的生命線，是隔絕日曬和高溫的氈房，不管是人還是駱駝，平時都會盡量待在氈房裏。

所以當返回部族的時候，看到整個部族靜悄悄的，本來也不是什麽值得奇怪的事情。

直到洛河吉吉看到了躺在氈房之間的兵器。

他猛然警覺，趕緊改變駱駝前進的方向，將駱駝和洛河美珠藏到一塊石頭的背陰處。

“阿哥……”

“美珠，乖乖待在這裏，看好駱駝，阿哥去去就回來。”

洛河美珠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看著自家哥哥的模樣，也感覺到了一些不安。

“阿哥，別去。”

“美珠乖，”洛河吉吉摸了摸她的腦袋，看著她明亮的眼眸，“如果我兩個小時後還沒有回來，你帶著駱駝和剩下的水去聖地，明白了？”

“阿哥，你不回來我就不走！”

感覺到了對方話語中某些決絕的執念，洛河吉吉笑了，露出了潔白的牙齒：“美珠，你要是也栽在這裏，可就沒人能回去搬救兵了。”

洛河美珠一聽，覺得很有道理，於是點了點頭，答應了阿哥的要求。

而交待完這些，騎著一頭駱駝回家的洛河吉吉，留給了洛河美珠一個堅毅的背影，而她看不到的正臉，則是有些抱歉的神色。

洛河美珠會有一切都會好的，只要能夠求助到神使，一切就都能迎刃而解的單純，但他沒有。

神明不會喜歡一事無成的信徒，神明不會眷顧等著自己眷顧的人，神明不會註視膽小如鼠的懦夫。

“美珠可不能算是懦夫，她也沒有等著神明您眷顧，她在神之側為我們求得了寬恕，也絕不是一事無成之徒，所以……”

在前途未蔔的路上，洛河吉吉為自己的妹妹祈禱。

“巴裏塔！嬤嬤！父親！”

洛河吉吉從駱駝上下來，焦急的呼喚著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

哪怕他如此大聲的呼喚，也沒有敵人出來，更沒有族人出來見他。

“不會放棄……自己躲在暗處的優勢嘛。”

洛河吉吉使勁吸了吸鼻子，沒聞見任何血腥氣，這或許是個好消息。

但是等他掀開第一個氈房，拔出武器警戒之後，所有的僥幸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沒看見敵人，也沒見族人血濺三尺，他只看到氈房內的一切擺設都整整齊齊，幾乎沒有爭鬥的跡象，只有幾個族人躺在地上，靜靜的呼吸著。

將氈房溜達了一圈，完全沒能看到敵人的蹤跡，只有族人昏迷不醒。

而不管洛河吉吉如何呼喚他們，甚至將他們的嘴巴子抽得通紅，這些人也沒有醒來的跡象。

如果是被殺掉了這並非不能理解，或許是白永部族仗著邪神當道為非作歹，族人不見了也可以理解，因為可能發生了非常事態，如果看到了敵人，那就更正常了，他所需要思考的，只有戰死或者奇跡般的反殺罷了。

但……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族人，包括所有人的駱駝，一個個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不管怎麽呼喚都沒有回應，只有呼吸才能證明他們活著……到底發生了什麽？

洛河吉吉有些束手無策。

如果是竹子煙那邊的凡人，大概會覺得是某種神秘傳染病或者詛咒，但對於生活非常單調的洛河吉吉來說，他根本沒有接觸過這些神秘的現象。

說是瘟疫，他也見過幾種，但像是這種，皮膚沒有異樣，體溫正常沒有異常，但就是醒不過來的情況……當真未曾經歷過。

從未經歷過如此詭異的事情。

又檢查了一番，確定部族的營地裏真的沒有敵人，洛河吉吉用他狹隘的思維角度想了想……

他們沒法完成神諭了。

如果連駱駝都陷入了昏迷之中，那麽僅靠外面剩下的幾匹駱駝，根本不可能將人全部送到聖地。

怎麽辦？

他急得嘴唇仿佛都要起水泡了，而在這個時候，卻聽到身後的簾子被掀開的聲音。

洛河吉吉條件反射的拔出寶刀就往身後砍去。

“鏘！”

這一刀仿佛斬在了鋼鐵上，然而接下一刀的，卻是一張壓根沒過度到三維世界的平面薄紙。

“您是……非常抱歉！”

紙人：沒關系。

雖然他在臉上滾屏播出了這句話，但是洛河吉吉卻很茫然——看不懂中文字傷不起啊。

當然，洛河吉吉也不是文盲，只是在這個草原之上，身為游牧民族的他們，唯一擁有的文字，是一種由21個字符組成的納靈古文。

不過這紙人明顯還是個新丁，他在臉上滾屏，只是因為最初的待客設定如此，滾屏完畢，也不管洛河吉吉有沒有聽懂，他走向了昏迷的人。

洛河吉吉自然不敢攔，趕緊讓開（攔也攔不住）。

只見紙人將手變形，然後擊碎了這人身後的一個陣符。

洛河吉吉沒開眼竅，所以他只目睹到了陣符破碎時發出的一道閃光。

“這是……”

紙人沒回答，只是走向了下一個陣眼。

等到所有的陣眼全部都被破壞，洛河吉吉聽到了一聲呻吟。

一個被他抽成了豬頭的族人捂著自己腫脹的臉爬了起來，嘴裏直抽涼氣。

洛河吉吉看到這一幕，飛快的搖醒了其他族人，洛河美珠也在隨後回到了營地，抱著自家阿哥，說啥都不願意撒手。

但對於到底發生了什麽，所有人都毫無印象，只有……冷秋和她的父親失蹤了。

接到神諭後，老酋長看了看那明明薄薄一張，卻能夠站立的紙人，再也沒有疑惑，於是打發族人們去收拾東西，準備啟程。

而後將兄妹倆叫到自己的房間裏。

“冷秋和冷秋她爹白晝，其實是從白永部族那邊過來的人，”老酋長有些疲憊的說著部族中已經沒有多少人知道的事情，“這在當時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但過去了這麽多年，當事人大多都已經回歸納靈懷抱了。”

如果沒有斷罪儀式，強行削減人口的話，現在應該很多人記得當年的事情吧。

洛河吉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那……那這次難道說是……是……”

“……無法斷言，”老酋長嘆息了一聲，“畢竟，我們也算是平安無事。”

洛河吉吉抓了抓頭發：“爺爺，可若是沒有神使大人的神仆出手，咱們不僅完不成神諭，恐怕還得餓死渴死在這裏。”

老酋長又嘆息了一聲：“好了，趕緊準備出發吧，部族裏的水貯備足夠麽？”

“不夠，”洛河吉吉立刻說，“因為前段時間放寬了水的管制。”

“那你就趕緊再跑一趟綠洲……不，立刻拔營，我們所有人都前往綠洲一趟！”

老酋長的決斷不可謂沒有魄力，於是，已經將近半個世紀沒有移動過的部族，在這一刻活動起來，族人們跑上跑下，看起來忙得不可開交。

“你個傻小子，氈房的釘錨不是這麽拔的！”

“阿媽，這不能怪俺，俺又沒幹過拔營的活計。”

“哼，還敢頂嘴？（蛾子：不敢不敢）好好學，看著阿媽，首先要感受釘錨與土壤之間聯系，然後像這樣，順著土壤松軟的地方來回晃動……”

……

“快，你去那邊，清點駱駝的數量！”

“臥槽！阿黃生了一只小駱駝怎麽辦！”

“讓它到最後面的梯隊待著！”

……

“氈房太重了，不能全部帶走……”

“你是不是蠢啊，將家具全都給我扔了！”

“但是這可是珍貴的木頭做的……”

“扔了！”

“……是。”

整個過程雞飛狗跳，但還算是井然有序，當夜色降臨，整個綠水部族整裝待發。

與此同時，竹子煙正在前往白永部族的路上。

她和納靈一致認為，這個部族是巨大的不安因素，有必要一探虛實。

這片草原上的景物永遠都是那麽的單調，沙化或者開裂的土地隨處可見，連根枯萎的木頭都沒有，然後太陽發出過於熱情的光芒，使勁給你的身體增加熱量……

竹子煙感覺有些無聊，於是往自己的腦袋上澆了一些水，結果水剛剛碰到她的頭發，就被蒸發了。

“好吧，看來就算沒有100度也差不多了。”

毫無防護措施的竹子煙，此時儼然變成了一塊人形鐵板燒，想吃啥放上去就行了，還自帶清潔功能。

“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這倒不是在說自己的體溫，而是——按照小黑指出的方向，以她的腳程，應該早就到目的地了才對。

可事實是，她並沒有到目的地，開啟五竅全力感知，竹子煙總算是捕捉到了一些不對勁的信息。

又轉悠了一會，她到底是明白了，她中了迷陣，典型的心理暗示+鬼打墻，這讓她花了更多時間，才意識到自己遇上了什麽事情。

再然後，她將陣眼上方的沙土一腳踢飛，露出形成氣旋的陣眼，解析其構成。

並不是什麽算是高深的陣法。

“……用上了鴻息陣符？”

鴻息真君是一代陣修中的翹楚，他優化了陣法之中，部分表達“迷惑”陣符的相關結構，是近百年來才開始興起的一種陣符。

“……原來如此，不止我一個受試者啊，也是，現在想來，如果只有我一個人，這個試煉之地也太奢侈了一些。”

“不過，真的是非常規矩，毫無一絲絮亂的陣法啊，那位陣修肯定是個特別正直的家夥，而且陣紋，寧可稍微降低陣符的效果也要刻出美感來，說不定還是個美學達人。”

做出了如上發言的竹子煙，在破壞了陣法的一部分，來到白永部族，見到那位陣修之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是受了嚴重燙傷的周思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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