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影子怎麽說呢，因為一直聽著安魂曲，老老實實的睡覺，完全沒有造次，連吐槽都很少，所以竹子煙都快忘了自己識海裏還有個小客人了。

等到她將編號RF2333的紙屑覆蓋斧柄的位置，然後將紅繩纏繞在自己手上，完成聯動，終於靠著蠻力舉起了斧頭——才突然發現，識海裏的小客人不見了。

仔細回憶的話，好像還確認，它並沒有跑出自己的識海，而是憑空消失了。

“……臥槽。”

竹子煙忍不住爆了粗口，然後開始呼喚小黑——理所當然，她完全沒得到回應，仔細查看了一番周圍，也沒有發現蛛絲馬跡。

“總不至於是聽安魂曲聽多了，直接被超度了吧？”

想了想，沒有找到小黑的竹子煙，再次撥通了自家師兄的鈴鐺電話。

“師妹？難道你終於明白了師兄我的聲音是天籟，終於想要多聽聽師兄悅耳的嗓音，嗯哼，師兄和你說喲，師兄可不是隨便的人，師兄也是會有小脾氣的……”

“不語師兄，剛才架起精神橋梁之後，你看到小黑了嘛？”

雖然自家師兄確實給了她很多幫助，但不知為何，她卻很難生出感激的心情，反而是——越說越是心累。

不語師兄，你就不能正常點，讓我內心的感動多停留一段時間嘛，至少讓我道謝後再消失啊……

“小黑？”子車元良茫然，“那是誰？”

“嗳？就是之前待在我識海裏的鬼……”

“你在說什麽啊師妹，”子車元良那邊傳來了困惑的聲音，“一直在你識海裏的，不是納靈本體的意識麽？”

——師妹，請停一停，前提是需要納靈本體。

——好吧，重點就是，其實你可以和納靈本體簽訂主仆契約，這樣一來，整塊草原都能打包出來！

仔細回憶一下師兄對她說的話，讓她去找納靈本體，但卻從來沒有擔心過——她能不能找得到，也不擔心要是納靈太糟糕，無法交流該怎麽辦！

這一路上，不語師兄的所有建議，都是在確信能和納靈合作的前提下說出口的，而她完全沒有註意到這些細節。

原來如此……難道她總覺得自己與師兄之間的談話有哪裏接不上，是這個原因嘛！

“師妹，你不會是讓不知深淺的東西住進自己的識海吧？”子車元良捏了捏眉心，有些頭痛，“你又不是不作師兄，要是狗帶了，就真的會狗帶啊。”

竹子煙：“對不起。”

雖然她想說小黑之前全力進攻都奈何不得她分毫，根本算不得什麽危險的家夥，然而自家師兄那語氣中的後怕、擔憂和疲憊真的不似作假（雖然表情依舊是個面癱），竹子煙話到了嘴邊，化為了順從的道歉。

“你知道就好了，下次別隨便邀請不知深淺的東西入住識海，總之，祂現在應該是感覺到了自己的本源，回去了，你再在神像那邊找找。”

“我知道了，謝……”

“嗳，先別掛掉啊師妹，”子車元良趕緊說，“剛才我看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我感覺不說出來渾身藍瘦，師妹你就……”

竹子煙最終，因為其剛剛話語中只存在於65個字中的擔憂而沒能狠心掛掉，這導致她在接下來的半天裏，被碎催轟炸得數數都不會了。

不過，如果小黑就是納靈本體的意識（不等於納靈本體），那麽這個神像明明沒有遭受特別誇張的破壞，為什麽會一路衰弱至今也就可以理解了。

因為能指揮納靈本身做出補救措施的意識已經不在了，而且更糟糕的是，這個意識雖然已經不在納靈之中，可由於本質上，鎖神遺跡與這個草原都在一個星球上，換言之也就是距離不夠，兩者之間的聯系還在，虛弱的納靈遲遲未能誕生出新的意識。

最終，理應強大的納靈沒能自個兒拔出切在自己身上的斧頭，反而被山寨盤古斧不斷削弱，削弱，再削弱。

這就是這個草原會緩慢消退到這個地步的主因。

“也不能怪這個草原上的人不夠努力啊……”

竹子煙看著周圍，在這裏待了一段時間以後，她才反應過來，周圍一些看起來像是建築物殘骸的東西，其實原本是這個草原上的納靈人制作的起重裝置。

恐怕在衰弱到無以覆加之前，這裏的人們一直試圖將聖地上的斧頭擡起，但……這並非力氣夠大就能解決的問題，單論力量，短時間內，竹子煙可以吊打聖地上所有起重設備的出力總和。

但就這樣，她也沒能舉起來，這壓根就不是力量的問題。

唯一幸運的是，她來得晚了，但踩到了最後消亡前的時點，要是她在晚一些來，納靈就真的要死了，然後，那邊醉水玉形成的綠洲也不可能幸存。

坐在神像旁邊，聽自家從地上說到天上，從天上說到水裏，從水裏說到星辰……竹子煙聽得兩個眼睛都在轉圈圈。

虧得她還能用所剩不多的思考能力，全程廣播《安魂曲》——她不知道做點啥才能幫到小黑，但讓病號聽點喜歡的準沒錯。

偏偏自家師兄的聲音又帶著神奇的魔力，想要不認真聽都很困難。

直到，遠方的夕陽拉出了幾道影子，竹子煙有些傻傻的扭頭，看到遠方，一個小隊正朝著這邊狂奔，每一只駱駝都開足了馬力，10只駱駝上，只有兩只馱著人。

是洛河吉吉和洛河美珠，在他們身後，還有好幾條撒丫子追得歡快的火沙蟲。

竹子煙撐著下巴的手滑了，差點脊椎脫臼，還沒等她發表感想，旁邊卻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啊，我的碎片。”

竹子煙扭頭，發現神像還是碎片，並且變得只是碎片，但在碎片旁邊，卻有一道影子矗立著，背脊挺得筆直。

她從其上感覺到了神力。

“謝謝你將我帶回來，還給我聽安魂的音樂，因為這個，我回歸本體的過程很順利，”小黑……或者說是納靈意識開口了，聲音直接出現在她識海內，入很多自然之靈一般，溫潤而平和，“我離開本體之後，立刻就遺忘了很多東西，甚至認原本的敵人為父母，被胡亂改造成了類似於鬼的生物，這真是一段……特別的經歷。”

“……我能繼續叫你小黑麽？”

“當然可以，我的朋友。”

顯然，在與自個兒本體連上線之後，小黑的性格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也是正常的，單就自己身在這個草原漫長的記憶，就足夠祂閱遍世間滄海桑田，人情冷暖。

但凡有正常的雙商，任誰都能在這個過程中，完成一切心性上的飛躍。

“你打算做什麽？”

竹子煙啟動了板磚APP，然後瞄準→投擲，直接將追得最歡快的一只火沙蟲砸死了。

“我想要拯救這個世界上殘存的生靈，”小黑說，“我的缺席讓這片土地日漸衰弱，除非我拋棄這個草原上殘存一切的，從頭再來，否則，這片土地已經無法拯救。”

“是麽……”

“或許在你們逆天者看來，我應該覆仇。”

逆天者，這是一個十分古老的稱呼，據說是在修真者、練氣士之前才被廣泛使用的稱呼，會用這個稱呼來叫修真者，想來……真的是老古董中的老古董了。

“不……這種事情我覺得應該看各人，是否覆仇，決定權都在自己手上。”

“我能順著他們靈魂的氣味，追蹤到其轉世……但，這沒有意義，”小黑說，“就算賜予他們九世輪回的詛咒，我的草原，我愛的信徒和萬千生靈，也不會回來。”

“因此，我只有一個請求，朋友，請救救這片草原上殘存的一切吧，這把斧頭在我身上蠶食了太多東西，我太虛弱了，無法再維持草原的生機，很快他們都會徹底死去。”

竹子煙抓了抓頭發，從手機裏翻出了一根翠綠的竹子。

在它出現的瞬間，原本幹裂的土地仿佛得到了生機，一顆不知道在地下埋了多久的種子開始生根發芽，在這個荒蕪的聖地抽出了第一點綠色。

接著，以它為起頭，更多的綠色從石磚的縫隙之間出現，一顆小樹苗則更是霸道，直接抽飛了一塊壓著它的石頭。

“這是……”

“太乙萬乘竹，7777年份的，”竹子煙說，“我在師門的某座浮島上砍的。”

“砍……的？”

“嗯，不語師兄的實戰課程，說是砍下來就都是我的，但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問一圓師姐借了她的六道鬼哭斧，結果就只砍了這麽一株。”

小黑：……

祂覺得祂應該吐槽的，但是又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比較好。

“總之，這個給你，你將其吸收，就能恢覆不少元氣。”

小黑先是詫異，然後祂看不出表情的臉橫向動了動，“就算你願意將這樣的至寶給我，也不可能讓這片草原恢覆生機……太遲了，如果早個幾百年，還有可能。”

“我知道，”竹子煙說，“我給你，是為了讓你繼續做他們的神。”

“我……”

“別以為我沒看出來，做為自然之靈，你現在與這片土地的聯系已經非常微弱，不僅如此，從你回到神體的那一刻起，你已經連離開這塊土地，到別處紮根的力氣都沒了。”

“你既然身為自然之靈，可別想這麽輕松的消散——這年頭，像你這麽實心眼又任勞任怨的神靈，已經很少見了。”

小黑呆了呆，明顯沒聽懂，於是祂撿著自己能聽懂的回答：“這樣貴重的祭品……你想要什麽，如果是想要神力，等我恢覆一段時間……”

“我現在什麽都不想要，”竹子煙說，“不過，等離開這裏之後，我們的時間都很多，可以慢慢想，現在，先考慮怎麽將你們打包出去吧。”

說著，她拋出了太乙萬乘竹，就像是遞出了一根橄欖枝。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