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旅館頂層是觀景臺，能夠直接欣賞到大海的波瀾壯闊……和其上成片成片的海洋牧場。

大約在發現這其實並沒有什麽好看的風景之後，老板娘也感覺晦氣，加上生意又不景氣，於是在上面搭了一個棚頂，索性將觀景臺改造成了半敞開的綜合娛樂室，平日裏收點錢，專門給人打牌打麻將啥的。

而現在，這個觀景臺被修真者們包下來了，由三名虛丹修士布下了簡單的隱蔽陣法，成為了大家一起抱團的地點。

竹子煙去樓頂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光景。

這些最多不過築基的修士們聚集在一起嘮嗑著，談論的內容從今天的綜藝再到某某某名門最近就鬧出了什麽花邊新聞都有。

當她出現的時候，可以察覺到很多打量的目光，而後，她很自然的就註意到了，位於最中央的那張桌子，上面只坐著一個人。

“唷，又來了一位道友，看起來，咱們這次行動的把握，或許能夠多出一分。”

“你是……”

“是我失禮了，鄙人道號天梁，沒有師承，修為虛丹三脈，野路子，承蒙大家擡舉，現在是本團隊的隊長。”

氣息上比她強許多，天梁修師……沒聽過的名字。

“原來是天梁道友，我的道號是無煙，初入修真剛剛築基，不懂規矩，如若有什麽冒犯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

修士在交流的時候，往往不會第一時間交換真實姓名，而是只會交換道號和修為，師從何處這種事情，如果不願意說，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這就和剛見面，不會將自己的家庭住址和公司一並倒出來一樣，修士之間的交流也多是點到為止，不會深究對方的隱秘和出身。

當然，為了炫耀將自己的師門和所學的功法一並托出，這樣的修士也是存在的。

但……很少存在於散修之中。

沒錯，現在在這裏的，都是散修。

“那些宗門子弟，上三派下四門，都在哪呢？難道是將某某房產整棟包下來了嘛？”

竹子煙發揮不恥下問的精神，說出了自己的疑問，而她的問題也讓不少修士露出了善意的微笑，當然，鄙視的微笑也是存在的。

“當然不是，”天梁修師指了指大海的方向說，“他們都在那裏。”

竹子煙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此時，一陣較為長久海風吹拂而來，她仔細感知，確實從風向中察覺到了一些異常——這些風並不是一體的，它們之間的流速和角度有微妙的差別。

就好像看似空無一面的海面上存在什麽障礙物，將這些風擋開一樣。

她也不是笨蛋，很快就想到了答案。

“仙舟？”

“沒錯，那些大宗門的子弟，早就開著仙舟到鎖神遺跡邊上等著了，”天梁修師笑了笑，笑容中似乎帶著一絲貧窮，“說是接近已經快要出現的遺跡，能夠幫助修士對空間有所感悟。”

竹子煙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

按照她所學的知識，金丹往上依次是元嬰、化神和反虛，從反虛玄皇的修為起，不管是體修還是術修，哪怕是個仙廚，都能自如的使用空間傳送。

而少數天賦秉異的化神仙君，能夠提前一個境界施展空間之力。

可哪怕是金丹期，對於空間一道別說是有感覺了，因為認知的差距，其實就連對空間的基本認知都猶如隔霧看花，存在很大的謬誤，在這種條件下，即便是看到遺跡出現的過程……這和打開自家小世界駐地的大門有很大的區別嘛？

看自家大門開幾百次都沒啥感覺，難道看遺跡開一次門，就能上天？

同時她也明白了，之前自己一直覺得有哪裏不對，究竟是哪裏不對了——一般來講，她現在不是應該坐著不作師兄的仙舟，與那些宗門子弟一同等待大門敞開嘛？

“既然靠近遺跡有好處——”一切思考都在轉瞬之間，竹子煙並未說出自己的看法，而是順著天梁修師的話說，“為什麽大家不包下一艘客輪去看看呢？”

天梁修師面對著她純真的問題，搖了搖頭，而旁邊一個散修三人組聞言就露出了苦瓜臉。

看向那三個瞬間捶胸頓足，悲傷得不能自抑的家夥，竹子煙更加困惑：“呃……怎麽了嘛？又不是游輪，包下一艘客輪的價格應該……”

“不是那樣的問題！”之前而捶胸頓足的，三人組中的一人憤然打斷她，“其實，我們哥們幾個兩天前就這麽幹了！我們包了一艘四人游艇出海，結果還沒接近鎖神遺跡，旁邊一艘仙舟就故意砸入海面，直接將我們的游艇掀翻了。”

“這還不夠！”另一人也是咬牙切齒，“他們又升起方舟，對著我們游艇砸下來了，當場我們包的游艇就被砸碎了，還好咱們游得快，及時潛入深海，不然立刻就會被仙舟砸成碎片！”

這個話題一起，原本還很和諧的修士群體，就像是炸開的油鍋那般，不少修士都不滿的談論著不知真偽的宗門醜聞，比如他們欺壓散修，打壓小家族的囂張行為啥的。

說得大小宗門十惡不赦，都瞧不起他們這些散修雲雲……

聽了半天，竹子煙才反應過來……這大概是，仇富心理？

就像街頭大媽聚眾嘮嗑，都能把哪個哪個社會知名人士的醜聞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說得比本人還清楚，語畢再添點以“照我說”為開頭的“高見”，最後在感嘆一番世風日下雲雲……

實際上，大部分知名人士都沒有這般醜聞出現，但說的人多了，就好像整個圈子都臭不可聞一般。

現在，也是同樣的，這個不到三十人的散修團體你一句我一句，好像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宗門子弟，上三派和下四門都是惡人一樣。

做為下四門中長生門的弟子，竹子煙感覺此時的立場非常尷尬。

那艘仙舟的行為只是某個宗門子弟飛揚跋扈的個人行為，絕對不是他們整體的意志，然而……

總覺得有些奇怪？

大家將自己知道的傳聞說得差不多了，天梁修師站起來拍了拍手，讓所有人的註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好了，無數的事實已經證明了，宗門不可信，咱們這些散修……我梁某人說句大實話，大家也莫生氣——說白了，咱們就是無根浮萍，唯一能夠依靠的，也只有咱們自己！”

“怨天尤人沒有意義，唯有自強才是唯一出路！”

散修們立刻發出附和的聲音，士氣一度高漲起來。

“無煙道友，我們這裏是個臨時的自助團體，你可能有所不知，正氣道盟對於遺跡這樣的寶地有著特殊規定，那就在遺跡內，不管發生什麽都是被允許的，是貨真價實的無法地帶。”

“無法地帶？”

可是，修士基本上不都是無法無天的嘛，哪怕是正氣道盟，除了在道盟的駐地劃出地界，要遵守各種規定，比如不得武鬥或者惡意挑起糾紛啥的以外，也沒見對修士在其他地方鬥個你死我活有啥硬性規定啊。

從這個角度來說……修真界大部分都是無法地帶吧？

不是有句話是這麽說的嘛，凡人用法律來保護自己，而修真者能用來保護自己的，終究只有自身的實力。

“對……你知道邪修吧？”

“難道……連煉化靈魂都是允許的？”

從修真者的視角來說，萬物輪回是真的存在的，所以哪怕是被幹掉了，也算不得是最可怕的事情。

最可怕的事情是，連自己的靈魂都被敵人抓住、被折磨、被煉化，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

因為誰都不願意這樣極端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所以正氣道盟才定下了“不得泯滅他人靈魂”這樣的公理——然而，這條規矩從創立之初就沒能得到切實的實施，最後也只是變成了基本道德、基本禮儀一般的存在。

所以邪修才……

扯遠了。

“沒錯，就連煉化靈魂，正氣道盟也是不會管的。”

“而打黑槍甚至是明搶，那也是完全允許的，在遺跡這樣的地方，不講任何道德。”

天梁修師說得語重心長，而下面的一個散修不滿的說：“這規矩還不是便宜了那些宗門子弟。”

……說的沒錯，擁有整個宗門做為後盾，他們受到的教育，得到的法寶和修行的功法，多半都比散修要好得多，而同門子弟攜同作戰，也比散修之間的配合要好。

散修可以說是真正的勢單力薄，真要被搶，怕是連反抗的餘地都很有限，所以，他們才會像現在這般聚集起來，抱團取暖。

“好了，別人有門有派，咱們羨慕不來，”天梁修師說，“現在的關鍵是，咱們相互之間必須傾力合作……”

竹子煙挑起了眉頭，她從這個團隊中明顯感覺到了一種違和，但到底是哪裏不對，她還沒有頭緒。

“那找到的寶物怎麽分？”

不……她感覺到違和感，並不是這裏。

“誰先發現，占三成，誰先拿到，占四成，然後剩下的三成，兌換成靈石，所有人平分。”

“聽起來很公平。”

天梁修師笑了笑：“咱們這個團隊一窮二白，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公平了……那麽，你是否要加入我們呢？”

稍加思索之後，竹子煙便點了點頭：“好啊。”

聞言，天梁修師臉上露出了高興的神色，他拿出了上好的燒雲釀——這是在修真界中非常流行的仙釀，因為其極佳的口感和後勁而得到修真者們的追捧。

“截止至現在，我們已經聚集了24人，”天梁修師站在桌子上，表情興奮，“說實話，我覺得對於咱們這個小團體來說，這個人數已經可以了，所以接下來我不會再招人了，除非是碰到虛丹修師願意搭夥。”

修士們聞言，也跟著點頭，覺得目前的人數已經足夠自保了。

“這是千年燒雲釀……為了買到這個，我可廢了不少功夫，為了咱們接下來的凱旋而歸……額，這個很貴的，先說好，多的沒有一人一杯。”

“哈哈……”

天梁修師臉上看起來很認真的神色，讓在場的人都不約而同的笑出了聲音。

看著自己面前的靈酒，竹子煙有些猶豫，倒不是想起了自己吃了仙酒鴨湯之後發酒瘋的場面——絕對不是，她只是覺得，一種奇怪的違和感愈加嚴重。

其他人已經拿起了酒杯。

竹子煙也拿起了酒杯，沒喝，而是先晃了晃，然後聞了聞——確實是酒的味道，還是好酒的味道，但是，在這其中……這個細微的味道是……

在這個瞬間，五十倍速學完的《現代草藥學》發揮了作用，竹子煙吐掉酒水，發出一聲厲喝：“別喝，裏面有散神水！”

其中，有三名修士，就是被砸爛了游艇的三人組，詫異的停住已經到了嘴邊的酒杯，但是，剩下的修士臉上帶著鬥志昂然的神色，仿佛完全沒有聽到她的話語一般，將這些靈酒一飲而盡。

三人組看著別人都喝了，出於從眾心理，確實有那麽一瞬，也想跟著喝，但是，他們很快意識到了不對勁。

正常人要是聽見竹子煙吼這麽一嗓子，怎麽可能還這麽淡定的將酒喝下去！

他們又不是認識了幾十年的摯友，僅僅只是一個臨時拼湊起來的小團隊，相互之間本來就該保持著警惕才是……

“啪”、“啪”、“啪”……

天梁修師坐在桌子上，有節奏的拍著巴掌：“不錯，真的很不錯，你怎麽知道酒裏有散神水？”

“這酒裏真的有散神水？！”

三人組一聽，趕緊把酒杯甩得遠遠的，有多遠甩多遠。

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令他們毛骨悚然。

周圍剩下的，共計19名修士，包括那兩名，之前還指點他們一二的虛丹修師，也站了起來，他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直勾勾的盯著他們。

目無聚焦，眼無高光，看不出這些人有自我意識，他們只是盯著三人組和竹子煙。

竹子煙看了他一眼說：“我的嗅覺比較靈敏而已。”

“哦，等你加入我們之後，可以考慮給你套上項圈，做我們的斥候。”

“你要有這個本事才行。”

“哈哈哈！你一個築基期的小修士，還妄想從我們這裏逃走！”

天梁修師懶得自己動手，直接對旁邊的傀儡下命令：“上！給我抓住他們！我們就快要有新同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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