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瑤她們家的院門向來不鎖，進了院子往裏走，聽見餘文彬正沈聲說：“留下來吃個飯再走吧。”

餘瑤站在門口，隔著玄關的簾子看見林奕見坐在沙發上的側影，撥開簾子對上的兩雙眼睛都裝滿了驚訝，這回當真是偶然。

這氣氛有點尷尬，要是昨天電話裏自己沒跟老餘提過林奕見也就罷了，現在這個場景怎麽看怎麽怪……倒像是她跟林弈見偷偷談戀愛不敢告訴他一樣。

“回來了？”餘文彬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東西放好，一會兒洗洗手吃飯。”

餘文彬感覺心情好像不太好，餘瑤趁著他轉身進廚房的空擋推著箱子到林奕見跟前兒：“你怎麽來了？老餘怎麽看著有點不太高興啊？”

“我來，有點事兒。”

餘文彬從廚房看了一眼外面正在說話的兩個人，嘆了口氣，把切好的菜倒進鍋裏，呲啦啦作響。

餘瑤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推著箱子進了自己房間，把箱子扔在一邊，坐在床上給宋明月發微信：“你知道我回家碰著誰了？”

宋明月直接沒過腦子就回覆：“林奕見？”

“你怎麽知道？”

餘瑤看著宋明月發過來的消息都能想象得出她此刻臉上嫌棄的表情：

【除了他，你還對誰這麽感興趣？】

餘瑤撇撇嘴，把手機塞進衛衣口袋，去洗手間洗了洗手，出來的時候菜都擺好了。

林奕見穿著襯衫和西裝褲，在一邊跟著老餘擺放碗筷。

“去把電飯煲端過來，這麽大的丫頭也不知道幫個忙，讓客人見笑。”餘文彬人如其名，每次說起話來總帶著一種文縐縐的感覺，可能是當老師的職業病，板著臉的時候還怪嚇人的。

要是擱在平時她多半會笑著說‘還不是你慣的！’，礙著林奕見在旁邊，她就乖乖地去廚房端電飯煲了。

在餘瑤他們家三個人一起吃飯的場景還真是挺少見的，家裏來客人的時候也多半是來一群，餐廳窗外的陽光太曬，老餘搭了個涼棚，吃飯的時候也不會刺眼。

三個人，一張小圓桌，大家都不怎麽說話，餘瑤偷偷擡頭看林奕見的時候被他抓了個正著，她尷尬地垂下腦袋低頭吃飯。

“你們嘗嘗這個，我自己種的。”老餘在家閑不住，總喜歡自己弄點東西種種，不是花就是菜。

他話音剛落，兩雙筷子在盤子裏打了個架，餘瑤閃電一樣地縮了回去，林奕見很大方地先給她夾了一筷子：“老師的手藝可真不錯。”

餘瑤膽戰心驚地看了一眼旁邊的餘文彬，心裏只有兩個字：完了完了，戀愛石錘了。

一頓飯吃的比鴻門宴還沈重，但是從始至終沈重的好像只有餘瑤一個人，那倆時不時還聊兩句，老餘喜歡看新聞關註時事，平常也沒人和他聊這些，餘瑤插不上嘴，一邊兒聽著。

吃完飯餘瑤主動洗碗，為了一會兒爭取寬大處理做準備，老餘這人賊狠，她平時皮歸皮，還是挺怵他的。

“不用你洗，你替我送送客人。”

餘瑤無奈地哦了一句，跟著林奕見一起出門。

路兩邊的香樟長得尤其高大，樹影之間隔開幾步裸露在太陽下面，亮亮的。

“那你現在就回市裏嗎？”她仰臉問。

“過幾天。”林奕見把外套隨手拎著，背擋著太陽，正好把餘瑤籠罩在一團陰影裏：“回去吧，跟老師說我走了。”

“嗯，開車慢點。”餘瑤隨口說了一句，說完又覺得好像自己特別像電視劇裏的人/妻，又很多餘地解釋了一句：“那什麽，我是怕你開車太快被交警抓，聽說最近管的挺嚴的。”

林奕見看著她臉頰升騰起一片紅暈，沒忍住輕笑。

他眸光閃閃，讓餘瑤的心毫無預兆地又撞了幾下，看著他車子開遠了，餘瑤才長舒了一口氣，轉身回家。

餘文彬坐在沙發上削蘋果，切成一瓣一瓣地裝盤：“走了？”

“嗯。”

餘瑤靠他旁邊坐下，伸手要去抓蘋果，被他拍了一把：“洗手去。”

她從旁邊牙簽盒裏摸了一根牙簽插著吃：“爸，他來自找你什麽事兒啊？”

餘文彬因為高血壓，臉上常年都帶點紅，肚子也越發大了一些，賊精的眼神看了一下自家閨女：“你真不知道？”

餘瑤頭搖的撥浪鼓一樣：“我真不知道，您不要誤會人啊，我就總共也沒見過他幾次。”

這話倒不是撒謊，到現在加一塊好像也不過三五次的樣子。

“為了他媽的事兒。”餘文彬又嘆了口氣：“之前他轉學過來的時候他媽就得了尿毒癥，就在城西的療養院，你應該也知道。”

“嗯，聽說過，”餘瑤含糊地說了一句，其實早先他們學校裏都傳遍了，林奕見的媽是被小三趕出家門的，病了也沒人管，只是給了錢，讓她到療養院等死，這種悲情讓餘瑤心疼過他很久，因為她自己的媽媽也是這麽走的，一樣的病癥，那時候她還小，不太記事。

“這種病其實不好說，其實活很久的也有，”餘文彬想起自己的妻子來：“你媽那會兒就是運氣不好，咱們家也沒錢，可是他們林家不一樣。”

“也是，一直透析的話其實還可以撐很久的吧。”餘瑤不清楚這些流言的真假，她給林奕見遞情書那會兒是他快要走的時候，後來在學校裏就沒見過他，本來就是沒頭沒腦的暗戀情愫，餘瑤跟她爸打聽過一兩次，就知道他回市裏的學校了。

再後來，高三的忙碌慢慢沖淡了那三個月的記憶，她考大學、實習、工作，以為再也不會有什麽交集。

“是啊，所以他一直耿耿於懷，之前也跟我聯系過幾次，說還是想再問問。他之前在國外，隔了這麽多年，那些之前在療養院照顧他母親的護工都退休了，他托我幫忙聯系，興許是他們家那邊礙著家裏人不好明著查吧。反正這些有錢人家的事情，亂得很，”餘文彬把手上的蘋果核扔垃圾桶裏，意味深長的看了餘瑤一眼：“他和咱們不一樣。”

餘瑤望著他，咬蘋果的時候不小心咬著嘴裏的肉，鉆心地疼。

餘瑤晚上洗完澡就坐在院子裏吹風，搬著小板凳，跟老餘一塊坐著，老餘現在可真胖，坐在小板凳上顯得有點可愛。

“爸，醫院那邊我幫你預約好了，明天早上十點，你可不許耍賴不去。”

“去，你錢都交了，還能不去嗎？”

“你個老財迷！”餘瑤看著笑呵呵的老餘：“爸，你會不會有時候也想我媽呀？”

“想什麽啊？”老餘這人內斂，不喜歡說矯情的話：“就是覺得她跟我這輩子虧了，要是跟了個有錢人，說不定能看著自個兒閨女長大，還有件事就是，當初你媽說想要個金鐲子，從結婚那會兒念叨起，我也沒給她買。”

餘瑤吸了吸鼻子，差點要哭。

“我先去睡了啊，你也早點，別整天熬夜。”老餘是個樂觀的人，餘瑤也隨他。

餘瑤坐在小院裏，想起林奕見來，其實她挺能理解的，沒人能接受自己沒有媽媽的現實，如果一直都沒有也就算了，人是貪心的動物，一旦有了，再失去的時候就會讓人覺得難以承受。所以她覺得要是沒有再次碰見林奕見就好了，她就不會那麽貪心了。

老餘去醫院體檢的過程總是不愉快的，他總覺得那些醫生騙他，那些儀器也不頂用。餘瑤一路跟著他，生怕他一個不樂意就跑了，老餘這人太賊。

好不容易一路十三招折騰完了，餘瑤在醫院大廳裏收到了林奕見的微信消息，他問陽平鎮在哪。

“不回家啊？手機上有蜜啊？都看傻了都！”

沒蜜，有毒，林奕見就是毒，吃了會讓人上癮的那種。

“那個，爸，我下午有點事兒，你先回去吧。”她剛剛微信上說了要給林奕見帶路……

餘文彬看了她幾秒，從她手裏拎過藥：“早點回家。”

林奕見開車到醫院門口接上她，陽平鎮離這邊挺遠的，是郊區裏的鄉下，之前照顧他母親的那個護工姓李，退休之後回老家了，就住在陽平。

“那邊不太好找，我也是以前學校搞活動去過一次。”餘瑤覺得自己這也算助人為樂，好歹是同學，不過分。

“學農活動？”

餘瑤驚訝：“你怎麽知道？那會兒你還沒轉來吧？”

“學校宣傳欄裏有照片。”林奕見記得很清楚，她穿著肥大的校服，身上掛著禮儀小姐那樣的紅綬帶，在人群中笑得跟向日葵一樣，一眼就能望見。

“我當時特積極，還拿了一“勞動標兵”，手被鋤頭都磨出血泡了，老餘給我挑的，疼死了，結果第二天都不能握筆。”餘瑤覺得自己有點絮叨，閉了嘴：“不好意思，我這人其實挺話癆的。”

“看出來了。”

“……”餘瑤決定閉嘴，到陽平之前一個字也不說那種。

路上林奕見再跟她搭話，她的回答都控制在三個字以內，基本上都是：嗯，哦，是嗎？

林奕見看著她鬧小脾氣，無聲地笑了笑，也不惹她，天色看著不好，像是要下雨了。

到了陽平，結果趕的不巧，那李阿姨沒在家，說是前兩天去兒子家了，要明天才能回來，他們白跑一趟。

“那怎麽辦？”

“明天我再來一趟，今天就算認路了，你餓不餓？我請你吃飯。”這會兒都已經下午了，再開回去還得兩三個小時。

“我不餓，還是早點回去吧，看著要下雨了。”

林奕見沒說什麽，車開了十多分鐘就開始下雨，雨勢很兇，擋風玻璃前面的雨刷來來回回，根本不頂事，感覺前面就是白茫茫一片，車也不敢開快了，照著這個速度，可能要開到天黑。

“天黑前還能回去嗎？”餘瑤看著這雨勢發愁。

“可能要七八點，我把你送到家。”

餘瑤緊張兮兮地立馬說：“不行！”

“怎麽不行？”

“我爸看見的話，不太好。”餘瑤沒好意思說她爸現在誤會他倆在談戀愛的事兒。

林奕見轉過臉來看了她一眼，笑得調侃又認真：“怎麽不太好？咱倆是偷偷談戀愛的小學生嗎？”

作者有話要說： 媽媽！有人偷偷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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