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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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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盈玥離開後,蕭明朗並沒想明白為何她對他的態度突然有了好轉。雖然盈玥對著他仍是不茍言笑,但是總算不似之前兩次那樣冷若凝霜。而他終於可以離開這張床,擁有更大的活動範圍,可以說這是自醒來半月多的時間裏,唯一能讓他有些喜悅的事情了。

他試著動彈了下自己的身體,不過緩慢移動至床沿,就已經讓他覺得耗盡力氣。他看看偌大卻幾近空蕩的房間和遙若天涯的大門,感到一陣無力。很顯然,現在的他是無法靠自己走到門口,更別說連個可攀倚之物都沒有了。

雖然盈玥說有事可以叫她,但是他不想消耗她難得轉變的態度,惹她嫌惡。更何況,他雖年輕,卻已自詡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還是想保留一些尊嚴。

他最終還是沒有下床,忍住渴望走出去呼吸新鮮空氣的沖動,給自己小心翼翼的翻了個身,還是躺在床上,強迫自己靜下心休養,以期傷勢盡快好轉。

旭日高升,炎夏已經漸起聲勢。外面大地炙烤,山林蔥翠,草木繁盛。

盈玥手執一卷破舊的古書,坐在石案前,長發用白色綢帶束在背後,順著挺直的背脊直垂在地上。

她不時拿起手邊的茶輕啜一口,然後似是看到書中什麽分外吸引她的地方,動作就這樣凝滯在那裏,直到茶香散盡,她都渾然未覺。

突然一陣不輕不響的聲音從蕭明朗的房間傳來,即便距離較遠,但盈玥五識靈晰,甚至聽到了隨之而來的壓抑的痛聲,瞬間打散了她聚集的思維。

蕭明朗準備從床上下來的時候,就已經做好自己雙腿因長時間臥床,無法行走的準備,但是房間太過空曠,無物可附,他最終還是重重摔倒在地上。

他爬到門邊,扶著門框站起來,一只腳跨過門檻,踏在地面上時,卻因無力,使整個人失去重心。他手即便抓住了門框,卻還是沒有足夠的力氣能夠支撐的住他整個身軀。

就在他將要又一次向前撲倒的時候,一雙手穩穩的托住了他的雙臂,但他向前的沖力,卻使他與那人擁了個滿懷。

他的頭靠在盈玥的頸窩,她的頭發和身上飄來陣陣馨香,盈玥耳邊的碎發拂過蕭明朗的耳朵,刺得他心頭有些發癢。

氣氛忽然有些微妙。

盈玥有些發怔,她也意想不到,但她很快推開了蕭明朗,並換了個姿勢扶住他。

蕭明朗不知是否是動作太急,臉上浮起了一些紅暈,但是盈玥並沒有註意到。

她只看了看他的右腳,沒有看到血滲出來,想著不必重新換藥,才擡起臉對他說“是我的疏忽,我該給你根拐杖。可你沒有拐杖,想站起來走動怎的不喚我。”

蕭明朗更加羞赧,不覺間言語有些磕巴“我……我只是不想麻煩你,我覺得……我可以……我能自己站起來。”

盈玥忽略他的異樣,只說“你要去哪裏?”

“我想去書房看看。”

“我扶著你去吧”說完她扶著蕭明朗往書房走。

盈玥配合著蕭明朗的腳步,慢慢的走。饒是如此,到書房的時候蕭明朗的腿仍是疲累到不住顫抖,始終是咬牙堅持著,臉上血色褪盡。

盈玥將他放在房內的書桌後,看到他渾身無力,莫說看書了,再走回去都做不到,便握住他的手。

蕭明朗有些反應不及,只感受到盈玥的手纖弱無骨,膚滑細嫩,只是有些冰涼透骨。

不過一瞬,盈玥就放開了他的手。蕭明朗竟然有些失落,心中有不知名的悸動。但他感受到自己突然變得不那麽虛弱,身上的傷口也收斂了疼痛,便立刻就將這種感覺拋之腦後了。取而代之的是對這種力量的神奇之感。

“這裏東西比較多,你可以扶著走。你可以在這裏坐著看書,有事再叫我。”不等蕭明朗回答,盈玥就轉身離開了,只餘空氣中淺淺淡香,不知是來自於她還是來自桌上的香爐。

蕭明朗從書架上取了兩本沒有封面,連紙張都是殘破發黃的舊書,因為他知道,越是歷經時日的書,越是有閱讀的價值。

但是翻開書他才發現,文中語言晦澀難懂,有很多怪異符號更是讓人捉摸不透,但這閱讀的難度反而更引起了他讀書的興趣。

大傷未愈,精神也難以久聚,才一個時辰,他就覺得雙眼昏沈,腳傷隱痛,有些天旋地轉了。他擡起頭四處看看,想醒醒神,卻不意從窗口看到了盈玥,原來她一直就在附近。

檐下有張臥榻,盈玥半躺在上面,手中捧著書,嘴中偶爾默念著一些話。時而眉頭緊鎖,時而翻動書頁,露出一截皓腕。

風不時從遠處掠來,吹起她臉側的碎發,她無意識的伸手將頭發撩至耳後,雙眼始終不離書本,認真的側臉讓人移不開目光。

蕭明朗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好像昨天看書看的累了,被窗外的盈玥吸引了註意力,然後靠在桌子上不知看了久,然後就不記得了。

醒來的時候又回到了自己的床,床邊就放著一根拐棍,觸手可及。

人界當政朝廷為闕朝,立國名闕國,年號修和。闕朝屹立不倒百餘年,政治清明,物阜民豐。

守山位於闕國南端,物產豐饒,山勢廣大,山林尤其茂密。

連綿群山將一方超然樂土隱匿其中。在守山主峰的一處凹陷的半山腰上,月牙形的湖泊寬廣如海,繞山而成。湖泊靠山的另一面湖畔,岸邊是大片大片嫩的出水的青草地,生長著各色奇花異草,不似凡間物。草地的邊緣是一排的樹木,驚人的緊靠,密如一列搭肩並立的人墻,劃出一圈世外桃源。

若是不曾註意看,很容易讓人忽略湖泊上空漂浮著的一個黑點,靠近山壁,卻真真切切的獨立漂浮。凝神細看,能看得見一些隱約的樓閣輪廓在常年環繞的霧氣中若隱若現。

草地上,一人身著白衣,手執著精致的剪子,專註的給一株花減去贅餘的花枝,讓它不影響主花的生長。

突然有一人出現在她身後的湖邊,背對著她坐在岸邊,嘴中叼著一根草,若是除去臉上玩世不恭的神情,眉眼也可算得上俊朗瀟灑。

那人回頭望了一眼對他的出現毫無反應的盈玥,無趣的將嘴中的草扔進水裏,然後隨手撚下手邊的一瓣花,放進嘴中咀嚼,然後迅速吐出,用水不住的漱口,大叫著說“這花看著模樣富麗媚人,這味道卻連野花都不如,又苦又辣,真是白擔了仙花的美名。這樣的花磨成丹藥,你們也吃得下去?”

那人面前的湖水突然一陣波動,然後如同有意識般躥起,他猝不及防,“啪”的一聲,被贈送了一個響亮的水耳光。然後還未反應過來,那水繞至他身後,他就像被人推了一把一樣,“咚”的一聲掉進了水裏。

羞恥啊羞恥,作為一個水中之王,前任山主,同樣修習水系術法的蚌精,竟然被人用水系術法暗算,還這麽狼狽的掉進水裏。

他從水裏掙紮起來,靠在岸邊,恨恨的看著仍舊紋絲不動的素白背影,撿起一塊石頭,舉手就想扔過去,盈玥卻似提前知道了他的意圖一般,偏頭看了他一眼,目光似劍。他不由得氣勢一萎,手中的石塊沒掌握好力度,正好砸中了不遠處的一朵剛剛修剪完,正盛放於枝頭的嫩黃七夜花。那花立刻隨著一聲輕輕的“噗”聲,化為一縷香氣。

盈玥終於放下手中的事,完全轉過來,看著他無奈的在原地坐下,輕嘆一聲“算我求你,漁逐,別再辣手摧花了,這些花可比你珍貴呀。”

漁逐自知理虧,但仍是不服氣“誰讓你偷襲我,再說這裏也是我的領地,你種我家門口,還不允許我動嗎?”

“你的領地?那我問你,誰是山主?”盈玥頓時起了興趣,一字一句的問。

這一句話強烈的挫傷了漁逐的自尊心,想他在這守山當了近一千年的山主,十幾年前卻突然被這個不知來處的不速客霸占了這裏。

他本是看不起她年紀輕輕,又是一弱質女流,本想將她打個心服口服,趕出自己的領地。

結果他意氣風發的找上門去與他挑釁,盈玥卻開口第一句話就挫滅了他的銳氣。

他對著她長篇大論,無非是讓她要麽離開,要麽乖乖另尋山中住所,並尊他為山主,恪守山中法度的廢話。

只見她挑了挑眉“你是這湖裏的蚌精?”

一眼就被看穿真身,結果自然不僅輸了,更是不言而喻的丟了山主的寶座。突然間屈居人下,令他心氣難平,可是後來卻是屢戰屢敗,輸的他都沒了骨氣。

“你是山主。”漁逐幹巴巴的回應,語中有千萬種不甘心,卻又更充滿著如同被壓扁的石頭般的不得不服氣。

盈玥點點頭“那這整個守山便都是我的領地,這花更是我的所有物,你說你毀壞了山主的東西,你該當如何?”

漁逐有些緊張“你想如何。”

盈玥眼珠轉動,仿佛在思考,然後看定他,語氣中有一絲戲謔“我最近想加蓋一間望山亭,你覺得這主意如何?”

漁逐瞪大了眼睛“又擴?山主也不能這麽壓榨山民的呀,要知道支撐一座浮島要花費多少靈力呀。”

盈玥重新拿起剪子,低著頭毫不在意的回答“你當我不知道,你有陣法可以不必自己耗費靈力來維持浮島嗎?”

漁逐被拆穿了謊言,卻仍是厚著臉皮無所謂道“雖不是用我的靈力,但那也要耗費我的精力去完成那個陣法呀。”

他在當初答應幫她升起那個浮島的時候,就寫好了一個覆雜的陣法,利用山中充沛的靈氣,等同於使用自然之力來支撐浮島。雖說修為不如盈玥,但陣法的創造和編寫,他卻是極有天賦和造詣。

盈玥卻不理會他的強辯“不過小小改動,你休要誇張事實。況且,我要你幫我擴張的可不只是陣法。”

盈玥對他勾了勾嘴角,笑容雖勾人心魄,但漁逐還是立刻能看出她笑容裏的不懷好意,只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望山亭,你來建。”

漁逐從水中一怒而起,站在岸上,水直往下淌,他立刻施術幹衣,免得無意中傷了更多花草,招來更狠的報覆。

“你只用動動手指,張張嘴皮就能片刻完成的事情,怎麽還要我來做,你這不是舍簡取繁嗎。”

盈玥回想事情做得差不多了,也站了起來,絲毫不在意他的怒氣,撣了撣衣服,捋平衣袖,然後才說“誰讓我是山主呢。從前不是你找上門來說,入山長居之人即為山民,既為山民便要恪守山規,謹遵山主之令嗎。”

她越過他行至湖邊,心中有些好笑,但並未笑在臉上,對他說“若是不服,隨時恭候你的挑戰。”

一句話噎死了漁逐的即將脫口而出的反擊。

盈玥不理身後漁逐便飛身而起,身後似有雪白羽毛翅膀張開,輕輕揮動便載她掠過湖面,如同天地間孤獨舞動的白雪,逐漸沒入迷蒙的白霧。

漁逐立在原地,所思漸漸被剛才逸塵的孤影占據。

他的修為不足以看穿盈玥的真身,但能假翼而翔,又此般不染塵腥的,所以是天界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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