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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從菜籃子裏拿出張一塊錢的票子。
“奶奶，您稍微等一下。”張四丫接過錢直接塞到還在旁呆站著的文秀雲手裏，“媽，先從旁邊叔叔那換兩個五毛的。”
朱俊華賣的布頭五毛錢一塊，肯定五毛錢最多，可兩邊剛不冷不熱的嗆了兩句，人家能幫他們的忙嗎？
文秀雲看著忙著招呼客人的女兒，把自己的猶豫拋在腦後，硬著頭皮去朱俊華那裏換零錢。
她這邊才走，老太太又挑了三雙紅色菱形格子的襪子湊了四雙，道：“小丫頭，四雙，看好了。”說罷離開攤位。
“奶奶慢走！”
四丫笑的合不攏嘴，哎呀，難怪世界經濟需要中國大媽拉動，原來這份購物的魄力這麽早就有了苗頭。
零錢沒有換來，結果在意料之中。文秀雲急中生智拿五塊錢從旁邊的供銷社買盒火柴，忍受售貨員的冷臉拿著零錢趕緊回自己的攤位。
來來往往又開幾個張，待中午的時候沒什麽人了，娘倆才有功夫坐在板凳上喝口水。
“媽，我把東西的價錢給您寫賬本最後一頁，除了絲巾，咱家其他東西都可以適當劃些價，底價我也給您寫清楚了，您抓緊時間記下來。還有人多的時候您別著急，咱們寧願少開個張也別找錯錢，尤其是真假一定要看清，拿大票買東西的……”張四丫不知道現在這時候假幣多不多，她隱約記得有一陣假幣好像挺猖獗的。
“好了，先吃口點心，歇會。”說著文秀雲往張四丫口中塞塊棗泥餅，擡頭替她抹抹額頭上的汗，將小貝雷帽拉得嚴實些，滿眼憐愛道：“你說你，哪學來的這麽多彎彎繞繞，什麽都懂什麽都會，比……”文秀雲要說比自己強，可想幾個丫頭誰不比自己強，放眼小王村，真找不出她的四丫這樣聰敏的孩子了，又怕誇的太多孩子容易驕傲，也就不再繼續說下去，但是止不住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四丫把棗泥餅三兩口吃掉，一邊記賬一邊道：“我領土豆他們出去玩，就常看人家怎麽賣東西，看多了自然就會了。媽，您中午想吃什麽？”
文秀雲以為那包點心不夠四丫吃，馬上道：“媽不吃，你要不夠，想吃啥媽給你買去。”
四丫道：“媽，我吃飯您就不用吃了？我就只能陪您兩天，您自己得盡快適應這份差事，咱們打的是持久戰，不是湊合幾天就完事了。現在咱們住何姨這不方便帶飯，回家以後照樣不方便帶飯，不如咱們在附近找找幹凈實惠的地方弄口吃，能吃上熱乎的也省得您胃受罪。”
文秀雲堅決搖頭道：“不行，外面的飯多貴，折騰來折騰去，一天才落幾個錢。”她又想起兩百塊的巨債，越發想要省下錢，爭取早日把錢還上。
四丫待要再勸，林姨領著令海洋向他們走來，她趕緊起身去迎。
“早上何姨才帶海洋來過，中午您又帶他來。令海洋，是不是你又磨人啦？”
雖然四丫板著臉，令海洋卻十分開心，他靦腆的笑笑，道：“我早上吃了一大碗餛飩，中午吃了一大碗餛飩，何姨和林老師就獎勵帶我來找你。”
林姨無奈道：“看了嗎，你才是他吃飯的動力。”
四丫和林姨相視一笑，文秀雲也走過來，和林姨打招呼。
“林老師您來的正好，我媽也不好好吃飯，您看給我媽什麽獎勵爭取也讓她把吃飯當成頭等大事對待。”
林姨哈哈笑道：“小菜一碟，令海洋都扳過來了，還扳不過你這個溫溫柔柔的媽嘛。”
“你這孩子又胡說！”文秀雲嗔怪一句，心卻跟吃了蜜似的甜。她的女兒是最貼心的小棉襖，處處都為她著想。
“媽，給我一塊錢！我帶海洋在街上逛逛。您和林老師好好聊。”四丫嬉皮笑臉的向文秀雲伸手，她這麽說母親沒法拒絕。
果然，文秀雲百般不舍得這錢也不好同著外人駁自己女兒，一塊錢可以買很多東西了，女兒這麽說無非是想給令海洋買東西，他們母女麻煩人家這麽多，給人家小孩子花錢是應當的。於是文秀雲豪氣幹雲的掏出兩塊錢給四丫，忍痛道：“把錢收好，不夠再找媽來要，別跑遠知道嗎。”
幾人都被文秀雲的土豪範兒驚呆了，難怪人人都說財大氣粗！
32只為在人群中多看你一眼
勝利大街的大半部分經營米面糧油日常用品，偶爾夾雜個小吃店和理發店，小半部分被家用電器和自行車店占據。
張四丫領著令海洋從頭開始逛，沒遇到有小孩子可玩的東西，零食點心令海洋也不缺，想給他花錢都難。
難道真讓她只買母女倆的飯就回去嗎？
張四丫低頭看看令海洋，一路上幹吧吧的逛，也不見他對什麽感興趣，就這麽讓自己乖乖牽著，不言不語的模樣十分乖巧可愛，讓人忍不住想把最好的東西都堆在他面前。
“怎麽了？”令海洋察覺到張四丫的視線，臉頰微微發燙。
“膩不膩？膩的話跟林姨回家吧，這裏確實沒什麽好玩的。”張四丫道，而且她也不能逛太久，還得幫著文秀雲看攤。
令海洋立即搖頭，他覺得和四丫手拉手在太陽底下走路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怎麽會膩呢。
想到這令海洋恍然，馬上道：“何姨包的餛飩可好吃了。”
“？”張四丫納悶令海洋怎麽忽然來這麽一句。
令海洋以為四丫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又換個話題道：“袁震哥酒喝多了，一直沒回來。我們吃完飯，何姨就去找他了。”
“呵呵，袁震哥在何姨眼裏也是個孩子，肯定不放心。那你們怎麽來的三水鎮啊？”四丫忽然意識到這是令海洋怕她無聊主動找話題和她聊，她忍不住想笑，真難為這個平時寡言少語的孩子了。
“王村長幫忙從生產隊找輛拖拉機，我們搭著拖拉機來的。”令海洋由衷讚美道：“拖拉機除了顛噔人和沒地方坐，其他都比我家的車好，突突突的開起來特別威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傻小子竟然拿奔馳和拖拉機比，張四丫再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令海洋跟著四丫一起笑，她開心他就覺得開心。他從來不擅長聊天，更不是個平易近人的傾訴對象，但面對張四丫時，他孤僻的性格就無法成立。
“累不累？”走了有一會，四丫擔心弱不禁風的令海洋吃不消。
“不累，現在能睡整宿的覺，有精神。”跟生病與否無關，令海洋不是累是懶，懶得動懶得看到有些人，但是現在不一樣了，見了張四丫他莫名就有了朝氣，想笑想跑想跳想鬧，想牽著她的手撒歡，他之所以沒付諸行動是怕嚇到她。
張四丫聽了不由心上一緊，睡眠不好的滋味她嘗過，年輕時理解不了，上歲數後睡眠問題找上她她才了解這種痛苦，後來她從飲食和情緒上細致入微的調理才得以緩解，沒想到令海洋這麽小就開始鬧這個毛病，到底是因為什麽呢。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睡眠不好的？這種狀況有多久了。”
“奶奶去世以後就開始了，好多年了。”令海洋神色黯淡下來，道：“現在沒事了，我從來了小王村就睡得特別好了，這個，要謝謝你。”
四丫把眉頭皺得死緊，“你父母都沒帶你去醫院檢查嗎？難道就把希望寄托在小王村嗎？如果來了這也得不到解決呢？”
面對四丫一連串的問題，令海洋心情又好轉了，道：“沒檢查出什麽結果，就說我體質差。解決不了的話就解決不了吧，反正我……”
反正我怎麽樣都不舒坦，無所謂的。
令海洋想這麽說，但是面前的女孩是向陽花，而他仿佛陰暗潮濕角落苔蘚，他不希望把自己負面的情緒過渡給她。
“反正我再長大點自然就好了。”
四丫陡然生出股怒火，她認為令海洋的父母病急亂投醫，還好他福大來小王村是好轉了，不然這裏貧困落後，別說跟來一個徐大夫，就是跟來十個也不好使，到時候耽誤了孩子病情不是追悔莫及嘛！
“那你來小王村後真的睡眠變好了？”
“真的。”令海洋不想四丫擔心，耐心解釋道：“我在家的時候不愛睡覺，跟不愛吃飯的感覺差不多。有時候睡著也睡的很不踏實。來到小王村後就沒事了，不信你問何姨。”
信不信的你不是才睡兩天踏實覺嘛。
張四丫在心裏吐槽，小孩子舟車勞頓累了可不就睡的沈，再說那兩天他一直撞客沒有消停時候，身體機能也不允許他睡不好了。所以，要想睡的好關鍵在於折騰。
“你今天吃了兩大碗餛飩？”
令海洋心道，他吃兩大碗餛飩完全是為了在人群中多看張四丫一眼（何姨囑咐好好吃飯就讓她看四丫，去的話不可以搗亂只能遠處看看，不可以耽誤文姨做買賣），其實他並不覺得餛飩好吃，也就沒想著給四丫留，難道她想吃餛飩了嗎。
“嗯，你想吃嗎？晚上讓何姨再包些，現包的好吃。”
四丫笑道：“好好吃飯做到了，好好運動要不要也從今天開始實施一下？”
“我們不是正在運動嗎？”
令海洋答的理直氣壯，張四丫哭笑不得，敢情這位小祖宗真的是對運動的概念一無所知啊。
“日常活動和運動是兩碼事。為了你的良好睡眠，我給你制定個健身計劃。”張四丫考慮到令海洋的身體素質，道：“你家的小院子早晚各慢走八圈快走八圈，中午飯後慢走十圈。暫時先這樣，做的到嗎？”
令海洋厭世臉多年，聽到張四丫報的數字內心在慘叫，表面還是撐的住場面的，淡定道：“你陪我一起走。”
“你可饒了我吧，我一天的運動量是你的十倍，何況我還是體力腦力雙消耗。”每天上下學的路程加上幫家裏幹掉零活就夠張四丫受的了，何況現在還要操心她和文秀雲的事業，她倒是想沒事也遛遛彎，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令海洋本來打著你不陪我我就不鍛煉的主意，結果聽四丫這麽一說，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不情願道：“那……有什麽獎勵嗎？”
令海洋的所言所行儼然把張四丫擺在了何姨一類的位置，經歷大大小小幾件事張四丫也一樣沒把令海洋當外人，而且她本身就喜歡這孩子，不怕他提要求，就怕他沒要求才頭疼。
餘光中張四丫督見旁邊店門口有個倒糖影兒的攤子，笑道：“有啊。”
33我們都是祖國的棟梁
倒糖影兒傳統藝術食品在二十一世紀基本只出現在旅游觀光區之類的地方，沒成想在勝利大街竟然讓張四丫遇到了，瞬間激起了她的童心。
兩個漂亮的小孩站在攤子跟前排隊，輪到他們的時候倒糖影兒的師傅笑問：“要個什麽樣的？”
張四丫看師傅作畫的旁邊有個畫盤，畫盤上畫著龍鳳花鳥魚龜猴子，中間的木制箭盤微微晃動，她對令海洋道：“你有想要的嗎？還是自己轉呀？”
令海洋見張四丫臉上雀躍的神色，笑道：“我們自己轉。”
“花鳥魚一毛，龍鳳龜猴一毛五。”師傅看兩個孩子沒大人跟著，先報上價格。
張四丫點點頭，對令海洋道：“轉吧。”說完盯著轉盤，眼中滿是期待。
令海洋本來想隨意撥弄下就好，他對這些不感興趣，可看四丫的樣子，他也不免認真對待，鄭重其事的搓搓手，手指捏住箭牌左右扭動兩下，然後用力往逆時針一轉，箭牌迅速擺動起來。
“龜龜龜！烏龜！”張四丫不錯眼珠兒的盯著箭頭，眼見箭牌速度慢下來，她不由的深吸一口氣，嘴上不停的念叨著龜。烏龜寓意長壽，她盼著眼前瘦瘦弱弱的孩子平安長大，福壽安康。
令海洋一臉黑線，他才不要什麽烏龜，他想轉到牡丹花，女孩子不都是喜歡好看的東西嗎。就算不是牡丹花，退而求其次是孫悟空也好，孫悟空多厲害，比慢吞吞的烏龜好一百倍。哎，可是四丫想讓他轉到烏龜……他哀怨的看四丫一眼，自我催眠烏龜也很厲害，能馱著唐僧師徒過通天河。
箭牌顫巍巍停下，輕輕指向了一只張牙舞爪吐著火球的龍。
“耶！是龍啊！太棒啦！”張四丫抓著令海洋的手開心的搖晃，好像前一秒嚷嚷要烏龜的不是她。
其實四丫之所以這麽開心完全是出於“奶奶輩”的心理，老人家嘛希望孩子平安長大就好，但是可以更上一層成為人中龍鳳，當然就更完美了。
令海洋也跟著笑，那邊師傅已經著手畫了，這邊他問四丫道：“你想轉什麽？”如果轉不到，他回去的時候就讓林老師幫她買，給她一個驚喜。
四丫毫不猶豫道：“烏龜！”說罷纖長的蔥指在箭牌上大力撥動，眼中的幾分期待沒有剛才那麽熱絡。
幾秒鐘後，箭頭穩穩指向一只浴火前沖的鳳凰。
龍鳳呈祥。
令海洋第一反應是想到這個詞，他激動道：“鳳凰啊！太棒啦！龍……太棒啦！”那個詞剛冒出來他就不好意思的又吞回去，羞意讓他臉頰發燙，不敢去看張四丫的笑臉。
張四丫用力的拍拍令海洋的肩膀不放棄任何教育祖國花朵的機會，道：“不錯不錯，看來將來我們都是祖國的棟梁之材。”
令海洋聞言，好心情瞬間打了八五折。
“誒誒，不好意思加個塞。師傅，給我做個烏龜。”
大土豆不顧其他人的抱怨，擠到張四丫身後，一手搭在她肩膀上，看著令海洋嬉皮笑臉道：“你妹妹？”
張四丫見是他，笑道：“我弟弟。”
“她哥哥。”令海洋異口同聲答道，“我比四丫大。”說著推開大土豆搭在四丫肩上的胳膊，又恢覆了一張厭世臉，倨傲道：“你是誰？”
“韓寧。”大土豆報上大名，站直身子上下打量令海洋幾眼，哼了一聲，對四丫道：“我那自行車好騎嗎？”
“我媽說好騎。你怎麽來了？小土豆呢？”張四丫說著把錢遞給師傅，道：“師傅，連他的烏龜一起算。”
白玉似的手才伸到師傅面前便被一只古銅色的大手握住拉回來，大土豆感覺到觸手的細膩柔軟，還來不及細品，一股力量就將玉手抽離，他下意識低下頭，令海洋眼神陰郁的盯著他，他不禁有些發毛。
倒黴孩子這麽邪性呢，欠歸置。
不過這時候大土豆懶得和小屁孩計較，他對四丫道：“這算怎麽回事，有哥哥在用的著你花錢。師傅，一共多少錢？”
師傅道：“四毛五。”
大土豆從兜裏抓出一把毛票鋼蹦扔到畫盤上，“您數數夠嗎。”
張四丫沒註意兩人間的眉眼官司，她肯定不能讓個孩子花錢，道：“正好我們缺零錢，你把零錢收好給我媽送去。師傅，您用我的錢找。”
大土豆見師傅接了四丫的錢只好把自己的收起來，道：“小土豆不知道又哪野去了。我今兒正巧閑著，就給你和阿姨帶點飯過來，沒想到走一半就看見你了。”說著韓寧拎著網兜在她面前晃晃晃，裏面裝著兩個鋁制飯盒。
張四丫收好找零，接過三個糖影兒，向外走了幾步給兩人分了，這才笑道：“哈哈你還挺細心，謝啦，以後別送了，我怕我們娘倆食物中毒。”她不想欠不必要的人情，尤其這位還對她三個姐姐都有意思，她怕他走曲線救國的路線，打算從丈母娘和小姨子這入手。
“嘿，我這不是熱臉貼冷屁股了嘛。行，從此以後你將失去中我們韓門秘制毒藥的機會。”韓寧知道張四丫是在跟他開玩笑，脾氣算不上好的他倒是經得起四丫的逗，要是擱別人他早翻臉了。
“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一下達到了十四級，不簡單。”四丫咬了一口鳳凰的尾巴邊兒，見令海洋舉著龍悶悶不樂，問道：“是走累了嗎？”
令海洋不答話，看著兩人說說笑笑的樣子，他心中湧起股覆雜的情緒，這種情緒讓他十分狼狽，他又不想見人了。
韓寧看不慣怪模怪樣的令海洋犯嬌氣，不耐煩問：“這誰家孩子啊嬌氣成這樣讓你帶，不行讓他家大人領走。”
話音未落，就見四丫把鳳凰糖影兒塞到韓寧手裏，蹲下身背沖令海洋擺擺手，道：“上來。”
令海洋：“不，我不累……”
張四丫強行拉住他的雙手圈到自己脖子上，背著他輕輕松松站起身，嘆道：“天啊，這二兩肉，你以後給我多吃點。”又對韓寧道：“我們家孩子，樂意慣著。”張四丫是個非常護犢子的人。
令海洋趴在張四丫肩膀上，嘴角揚起個大大的弧度，沖韓寧伸出手笑道：“韓寧，把我們家鳳凰還我。”
韓寧氣的翻個白眼，嘿，這都叫什麽事啊！
34張四丫的戰鬥力
既然韓寧給送飯來了，張四丫就不用再花錢買飯了。雖然上次韓寧的手藝讓她有了點心理陰影，但她沒忘了自己是在艱苦奮鬥時期，該花的錢要花，該省的錢更要省。
三個人往回走，迎面走來的人流中竟然看到了袁震，對方手裏拎了不少東西，步履匆匆沒有註意到張四丫等人。
“估計何姨這趟撲了個空。”
沒有手機的年代太不方便了！
張四丫在心裏吐槽一句，她對袁震的印象從上次“車上會談”結束對方故意刁難她，不教她開車門後就直線下降（她又不能暴露自己，還要裝模作樣的摸索兩下才打開）。雖然她內裏是個六十三歲的老太太，但外在她可是貨真價實的十三歲孩童，就算那天她是遷怒於袁震，袁震一個在外歷練多年的社會人還要和孩童計較，心胸未免太過狹窄，所以這時候看到他在逛街，她對這個年輕人的印象又大打折扣。
不過張四丫對於袁震的評價不會告訴令海洋，他們畢竟相處的時間久，她不知道令海洋受到袁震多大的影響，這時候貿然下定論，小孩子能不能接受擱一邊，對於以後的教導會增加很大的難度。
此時的張四丫已經完全代入了令海洋奶奶的身份去思考問題。她在這邊尋思著孩子的教育問題，沒想到令海洋卻給了她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他們才來小王村可能還不適應，希望他們盡快調整好狀態，不要再出現這種情況了。”
公私分明，各打五十大板。
很好！
也許令海洋沒意識到自己說的話代表什麽，但是在張四丫看來，能站在這個高度看待問題的孩子太少見了。
張四丫欣慰道：“我這輩子能不能成龍不知道，你肯定沒問題了。”
令海洋一手圈著她的脖子，一手把糖影兒餵到她面前，道：“你是鳳凰啊。”
韓寧看著有說有笑的兩人氣的夠嗆，他是來找張四丫的，現在倒成他們兩的跟班兒的了，他有毛病跟這兩小屁孩浪費時間，給他們送到地方他就走人！
只是現實情況不允許韓寧撂挑子不幹，文秀雲的攤位被擠到墻邊，一個婦女和文秀雲面對面站著，單手叉腰，唾沫星子橫飛，滔滔不絕的不知講的什麽。朱俊華的木架子又橫出來，只餘些地方給他們站腳。
“嘿，這人怎麽回事啊！老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懶得管他們，他們真當這是自己的地方了！”韓寧的火爆脾氣一下被點燃了。
從前韓寧和兄弟們偶爾來勝利大街玩，看見有人占他們家地方他也沒當回事，反正他爸媽一個月才出一次攤，何必占著茅坑不拉屎。可看現在這情形，他們鳩占鵲巢還有理了！
張四丫看著擼胳膊卷袖子怒氣沖沖的韓寧暗道聲糟糕，要是讓他摻合進來事態就不可控了，她連忙道：“韓寧哥，冷靜！”
“冷靜個蛋！媽的，欺負到老子頭上了，老子要是再冷靜的了就真成縮頭烏龜了！”韓寧把手裏的東西扔到地上，擡腳就奔攤子走，沒走兩步忽然被人用力拽住褲腰，他趕緊停下，自己的褲子質量怎麽樣他心裏門清，給點力拉扯就會撕，他可不能還沒幹架就先光腚。
“張四丫你給我撒手！看你媽受欺負你忍的了？”韓寧怒道，平時看她骨頭挺硬的，怎麽關鍵時刻掉鏈子。
令海洋忽然插嘴道：“你懂什麽，就知道蠻幹。”
“我不懂你懂？再跟老子磨嘰，信不信老子把你吊起來打？”韓寧可不管他是不是孩子，他自己弟弟他還照揍不誤呢。
“可以。”令海洋眼中滿是嘲諷，“只要你承擔的起後果。”
兩人唇槍舌劍間，不想張四丫把令海洋放下一把推到韓寧跟前，笑道：“殺雞焉用牛刀，我來，你看好孩子！”
“孫妹子，你看我們來都來了，別讓我們白折騰，好歹把剩下的半天攤出完了行嗎？”
文秀雲苦苦哀求，不想對方見她這樣，反倒得寸進尺道：“文大姐，我不是不講理的人。可事不是這麽辦的，說一千道一萬，這個地方歸誰怎麽個分配法，您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街道管事兒的人才有資格定奪。管事兒的當初怎麽跟我們交涉的，怎麽跟韓高粱交涉的，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韓高粱愛找誰幫忙找誰幫忙，可現在這個地間您打著誰的旗號都不好使，這不是您擺攤的地方！今兒您求我容半天，明兒求我容半天，容來送去我還做不做生意啦？就您出了這半天的攤耽誤我們家多少買賣我沒找你要賠償就不錯了！”
孫梅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天，怪就怪她貪圖占韓高粱家那點租金上的便宜才一直猶豫著沒找朱俊華表舅把地方要到自己手上，現在可不就壞事了，韓高粱夫妻腦袋忽然靈光了，要正經做起生意還雇了人來，她家能不能占便宜擱一邊，如果讓韓高粱夫妻一整個月做下來嘗到做生意的甜頭，想把人糊弄走可就費勁了。
想到這孫梅又暗罵自己嫁個沒用的男人，連面前的軟柿子都拿捏不住，什麽事都要她出面解決，要不是她來給他送飯，今兒不就便宜了這娘們！
文秀雲最怕和這類人打交道，她被對方連珠炮似的言語轟炸的亂了陣腳，只好小聲道：“行，那你們總要讓我把攤收好再走吧。”
孫梅眼中閃過一絲不屑，故作慷慨道：“瞧您說的，好像我欺負您了似的。要不要我幫您一起收拾？”
文秀雲低下頭，忍氣吞聲道：“謝謝，我自己能行。”
站在一旁的林老師見文秀雲毫無招架之力有心想幫上兩句，可她怕眼前的婦女撒起潑來，加上婦女男人也在，她帶著令海洋出來，有個萬一她沒法和令部長交待。
“阿姨好，您是那位叔叔的家裏人？”張四丫一臉甜笑，把文秀雲護在身後。
伸手不打笑臉人，反正現在也說動了文秀雲，幹嘛不好人做到底呢。
孫梅看著忽然擠到兩人中間的小丫頭笑笑，道：“我是朱俊華媳婦，你是文大姐女兒？長得可真漂亮！乖，快和你媽媽收拾東西回家，別出來受這份罪。”
四丫笑道：“飯都吃不上了還怕受什麽罪。”
孫梅一聽小丫頭話中帶刺，挑眉道：“嘿呦，這話你和我說不著。吃不上飯你找你爸說，找你們生產隊說，找國家說去，我又不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不負責普渡眾生。”
“怎麽和您說不著，您斷我們家的活路，我們就得找您說。按您的道理講，您無論和街道管事兒的還是我姨夫怎麽交涉我不管，可我媽辭了工作給我姨夫打工來，這個月賣不出貨就沒進項，我們全家上下就指著我媽的工資呢！說出大天去，這個月我們就得從這擺，好歹讓我們把這個月對付過去怎麽都好說，不然要轟人也輪不到您轟。當然了，要是管事兒的來轟我們認，到時候光腳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大家都甭幹了！”
張四丫上輩子經歷過無數大大小小的場面，最擅長的就是對付孫梅這種人。
35令海洋的戰鬥力
孫梅沒想到小丫頭片子是個厲害的，她冷笑道：“光腳不怕穿鞋的？你是打算跟我耍混蛋了？你真當我們老朱家沒人了？！”
文秀雲沒想事情會到這種地步，自己女兒初生牛犢不怕虎，她當媽的知道利害，這事鬧大了吃虧的還是他們。
“四丫！別說了！”
張四丫揚手制止文秀雲的話，脆生聲道：“阿姨您想岔了，我不喜歡暴力解決問題，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您斷我們的財路，別怪我們也斷您的財路。”
孫梅看張四丫一臉篤定，不禁好笑她哪來的底氣，不屑的問道：“我聽聽你要怎麽斷我的財路啊？”
“您家的布頭不就是在紅旗布廠進的嗎？我也不怎麽樣，到時候聯系下廠子保衛科，問問你們的貨經誰的手，得了多少好處……”張四丫覷著孫梅的臉色沒繼續說下去，給她留個想象的空間。她之所以這麽篤定可以打到對方的七寸，一個是因為聽到朱俊華吆喝紅旗布廠，並且布廠在本地僅此一家，他們的貨源必是出自紅旗布廠無疑。二一個是現在這個年代，所有廠子都是國有制，這種事上不得臺面，只要有人反應多半貨源就得黃，說不準還會影響到提供貨源人的飯碗。現在她就念阿彌陀佛，保佑朱俊華家的關系戶不是什麽小頭頭才好。
張四丫猜的沒錯，孫梅確實有這個顧忌，給他們提供貨源的是朱俊華的表哥，表哥在廠裏的職位不大不小，正是保衛科的科長。雖然她有所顧忌，可想要攪黃她家的差事也沒那麽容易！
“哦？小丫頭你也別威脅我，我吃過的鹽比你走過的路都多。你要是存心搗亂我也沒辦法，賣不了這個我賣那個，總賣一樣我還嫌膩的慌，你要能給我攪和黃了阿姨謝謝你嘍。”孫梅有恃無恐道。
點怎麽這麽低啊！
張四丫在心裏抱怨一聲，看來朱俊華的關系戶還真是個小頭頭！
“這樣也不錯，既然這位阿姨幹膩了，到時候不如讓文姨來賣紅旗布廠的布頭。我看了半天，叔叔阿姨家的布頭生意很紅火，證明這家布廠生產的布料確實不錯，可以考慮。”令海洋說著走到張四丫身邊牽住她的手，一臉的淡定比張四丫更甚。
現在的小孩都這麽牛掰的嗎？！
孫梅一時反應不過來衣著光鮮的矮個子小姑娘是真的很傻很天真，還是和張四丫一樣在威脅她。
韓寧在旁邊蹲著看熱鬧，小孩子再牛掰能怎麽樣，還不是打嘴炮，最後依舊得他出面，他索性不著急了，只等壓軸出場。
孫梅道：“厲害得你喲，說的好像紅旗布廠你家開的一樣！你們家也是奇怪，有事讓孩子擋在前面算什麽本事！”後一句是對文秀雲和林姨說的。
文秀雲聽了不敢管令海洋，林姨聽了覺得非常解氣，拿家世震懾眼前的潑婦沒什麽不可以，只是山野農婦夠嗆知道令家的大名吧。
張四丫清楚上位者比普通人更愛惜羽毛，輕易不會出面介入利益紛爭，尤其是為他們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小人物，根本不值得他們開口。而且令海洋還小，家人不會由著他胡鬧，令海洋大概也就是拿家裏的名頭唬唬人而已。但張四丫不想他們短短兩年的“忘年交”友情摻雜太多東西，這也是張四丫私下沒有詢問過令海洋身世背景的原因。他不懂如果這次他幫了她，會有很多人聞風而來找上他，人情世故會改變很多東西。為了眼前這點利益，汙染了純粹的感情不值得。
“海洋……”張四丫第一次感到詞窮，她不知道怎麽才能圓回他的口無遮攔。
令海洋給了張四丫一個安撫性的笑容，轉而對孫梅認真答道：“紅旗布廠不是我們家開的，但是我知道是陳伯伯管理負責的。前兩天我們在大國營一起吃飯，他還邀請我們去他家玩。”四丫不是說過授人以魚不可以用別人的魚嗎？令海洋想上次在大國營吃飯，可是這些人主動要認識他的，就算不能算作他的關系網，可也得算是他自己想出來的“狐假虎威”的計謀啊。
什麽？！
陳廠長？？？
孫梅再次打量令海洋，越打量越發虛，不管小死丫頭和陳廠長什麽關系，今天想速戰速決是不能夠了。
不過……
想到這孫梅立刻換副嘴臉，笑著試探道：“哎呦你看你這孩子咋不早說，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嘛！我們和陳廠長也熟著呢！以後有機會一塊吃個飯啊！”
令海洋笑而不語，張四丫默契的接力，笑道：“也不是很熟，但是吃個飯的機會還是可以有的。”
話不說滿，故弄玄虛，方可話半功倍。
這是上輩子當了三十年村長夫人論如何接人待物的心得體會之一，只是沒想到此時此刻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小男孩竟然已經抓住要領且運用得當，張四丫不得不感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吶！如果她的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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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您稍微等一下。”張四丫接過錢直接塞到還在旁呆站著的文秀雲手裏，“媽，先從旁邊叔叔那換兩個五毛的。”
朱俊華賣的布頭五毛錢一塊，肯定五毛錢最多，可兩邊剛不冷不熱的嗆了兩句，人家能幫他們的忙嗎？
文秀雲看著忙著招呼客人的女兒，把自己的猶豫拋在腦後，硬著頭皮去朱俊華那裏換零錢。
她這邊才走，老太太又挑了三雙紅色菱形格子的襪子湊了四雙，道：“小丫頭，四雙，看好了。”說罷離開攤位。
“奶奶慢走！”
四丫笑的合不攏嘴，哎呀，難怪世界經濟需要中國大媽拉動，原來這份購物的魄力這麽早就有了苗頭。
零錢沒有換來，結果在意料之中。文秀雲急中生智拿五塊錢從旁邊的供銷社買盒火柴，忍受售貨員的冷臉拿著零錢趕緊回自己的攤位。
來來往往又開幾個張，待中午的時候沒什麽人了，娘倆才有功夫坐在板凳上喝口水。
“媽，我把東西的價錢給您寫賬本最後一頁，除了絲巾，咱家其他東西都可以適當劃些價，底價我也給您寫清楚了，您抓緊時間記下來。還有人多的時候您別著急，咱們寧願少開個張也別找錯錢，尤其是真假一定要看清，拿大票買東西的……”張四丫不知道現在這時候假幣多不多，她隱約記得有一陣假幣好像挺猖獗的。
“好了，先吃口點心，歇會。”說著文秀雲往張四丫口中塞塊棗泥餅，擡頭替她抹抹額頭上的汗，將小貝雷帽拉得嚴實些，滿眼憐愛道：“你說你，哪學來的這麽多彎彎繞繞，什麽都懂什麽都會，比……”文秀雲要說比自己強，可想幾個丫頭誰不比自己強，放眼小王村，真找不出她的四丫這樣聰敏的孩子了，又怕誇的太多孩子容易驕傲，也就不再繼續說下去，但是止不住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四丫把棗泥餅三兩口吃掉，一邊記賬一邊道：“我領土豆他們出去玩，就常看人家怎麽賣東西，看多了自然就會了。媽，您中午想吃什麽？”
文秀雲以為那包點心不夠四丫吃，馬上道：“媽不吃，你要不夠，想吃啥媽給你買去。”
四丫道：“媽，我吃飯您就不用吃了？我就只能陪您兩天，您自己得盡快適應這份差事，咱們打的是持久戰，不是湊合幾天就完事了。現在咱們住何姨這不方便帶飯，回家以後照樣不方便帶飯，不如咱們在附近找找幹凈實惠的地方弄口吃，能吃上熱乎的也省得您胃受罪。”
文秀雲堅決搖頭道：“不行，外面的飯多貴，折騰來折騰去，一天才落幾個錢。”她又想起兩百塊的巨債，越發想要省下錢，爭取早日把錢還上。
四丫待要再勸，林姨領著令海洋向他們走來，她趕緊起身去迎。
“早上何姨才帶海洋來過，中午您又帶他來。令海洋，是不是你又磨人啦？”
雖然四丫板著臉，令海洋卻十分開心，他靦腆的笑笑，道：“我早上吃了一大碗餛飩，中午吃了一大碗餛飩，何姨和林老師就獎勵帶我來找你。”
林姨無奈道：“看了嗎，你才是他吃飯的動力。”
四丫和林姨相視一笑，文秀雲也走過來，和林姨打招呼。
“林老師您來的正好，我媽也不好好吃飯，您看給我媽什麽獎勵爭取也讓她把吃飯當成頭等大事對待。”
林姨哈哈笑道：“小菜一碟，令海洋都扳過來了，還扳不過你這個溫溫柔柔的媽嘛。”
“你這孩子又胡說！”文秀雲嗔怪一句，心卻跟吃了蜜似的甜。她的女兒是最貼心的小棉襖，處處都為她著想。
“媽，給我一塊錢！我帶海洋在街上逛逛。您和林老師好好聊。”四丫嬉皮笑臉的向文秀雲伸手，她這麽說母親沒法拒絕。
果然，文秀雲百般不舍得這錢也不好同著外人駁自己女兒，一塊錢可以買很多東西了，女兒這麽說無非是想給令海洋買東西，他們母女麻煩人家這麽多，給人家小孩子花錢是應當的。於是文秀雲豪氣幹雲的掏出兩塊錢給四丫，忍痛道：“把錢收好，不夠再找媽來要，別跑遠知道嗎。”
幾人都被文秀雲的土豪範兒驚呆了，難怪人人都說財大氣粗！
32只為在人群中多看你一眼
勝利大街的大半部分經營米面糧油日常用品，偶爾夾雜個小吃店和理發店，小半部分被家用電器和自行車店占據。
張四丫領著令海洋從頭開始逛，沒遇到有小孩子可玩的東西，零食點心令海洋也不缺，想給他花錢都難。
難道真讓她只買母女倆的飯就回去嗎？
張四丫低頭看看令海洋，一路上幹吧吧的逛，也不見他對什麽感興趣，就這麽讓自己乖乖牽著，不言不語的模樣十分乖巧可愛，讓人忍不住想把最好的東西都堆在他面前。
“怎麽了？”令海洋察覺到張四丫的視線，臉頰微微發燙。
“膩不膩？膩的話跟林姨回家吧，這裏確實沒什麽好玩的。”張四丫道，而且她也不能逛太久，還得幫著文秀雲看攤。
令海洋立即搖頭，他覺得和四丫手拉手在太陽底下走路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怎麽會膩呢。
想到這令海洋恍然，馬上道：“何姨包的餛飩可好吃了。”
“？”張四丫納悶令海洋怎麽忽然來這麽一句。
令海洋以為四丫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又換個話題道：“袁震哥酒喝多了，一直沒回來。我們吃完飯，何姨就去找他了。”
“呵呵，袁震哥在何姨眼裏也是個孩子，肯定不放心。那你們怎麽來的三水鎮啊？”四丫忽然意識到這是令海洋怕她無聊主動找話題和她聊，她忍不住想笑，真難為這個平時寡言少語的孩子了。
“王村長幫忙從生產隊找輛拖拉機，我們搭著拖拉機來的。”令海洋由衷讚美道：“拖拉機除了顛噔人和沒地方坐，其他都比我家的車好，突突突的開起來特別威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傻小子竟然拿奔馳和拖拉機比，張四丫再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令海洋跟著四丫一起笑，她開心他就覺得開心。他從來不擅長聊天，更不是個平易近人的傾訴對象，但面對張四丫時，他孤僻的性格就無法成立。
“累不累？”走了有一會，四丫擔心弱不禁風的令海洋吃不消。
“不累，現在能睡整宿的覺，有精神。”跟生病與否無關，令海洋不是累是懶，懶得動懶得看到有些人，但是現在不一樣了，見了張四丫他莫名就有了朝氣，想笑想跑想跳想鬧，想牽著她的手撒歡，他之所以沒付諸行動是怕嚇到她。
張四丫聽了不由心上一緊，睡眠不好的滋味她嘗過，年輕時理解不了，上歲數後睡眠問題找上她她才了解這種痛苦，後來她從飲食和情緒上細致入微的調理才得以緩解，沒想到令海洋這麽小就開始鬧這個毛病，到底是因為什麽呢。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睡眠不好的？這種狀況有多久了。”
“奶奶去世以後就開始了，好多年了。”令海洋神色黯淡下來，道：“現在沒事了，我從來了小王村就睡得特別好了，這個，要謝謝你。”
四丫把眉頭皺得死緊，“你父母都沒帶你去醫院檢查嗎？難道就把希望寄托在小王村嗎？如果來了這也得不到解決呢？”
面對四丫一連串的問題，令海洋心情又好轉了，道：“沒檢查出什麽結果，就說我體質差。解決不了的話就解決不了吧，反正我……”
反正我怎麽樣都不舒坦，無所謂的。
令海洋想這麽說，但是面前的女孩是向陽花，而他仿佛陰暗潮濕角落苔蘚，他不希望把自己負面的情緒過渡給她。
“反正我再長大點自然就好了。”
四丫陡然生出股怒火，她認為令海洋的父母病急亂投醫，還好他福大來小王村是好轉了，不然這裏貧困落後，別說跟來一個徐大夫，就是跟來十個也不好使，到時候耽誤了孩子病情不是追悔莫及嘛！
“那你來小王村後真的睡眠變好了？”
“真的。”令海洋不想四丫擔心，耐心解釋道：“我在家的時候不愛睡覺，跟不愛吃飯的感覺差不多。有時候睡著也睡的很不踏實。來到小王村後就沒事了，不信你問何姨。”
信不信的你不是才睡兩天踏實覺嘛。
張四丫在心裏吐槽，小孩子舟車勞頓累了可不就睡的沈，再說那兩天他一直撞客沒有消停時候，身體機能也不允許他睡不好了。所以，要想睡的好關鍵在於折騰。
“你今天吃了兩大碗餛飩？”
令海洋心道，他吃兩大碗餛飩完全是為了在人群中多看張四丫一眼（何姨囑咐好好吃飯就讓她看四丫，去的話不可以搗亂只能遠處看看，不可以耽誤文姨做買賣），其實他並不覺得餛飩好吃，也就沒想著給四丫留，難道她想吃餛飩了嗎。
“嗯，你想吃嗎？晚上讓何姨再包些，現包的好吃。”
四丫笑道：“好好吃飯做到了，好好運動要不要也從今天開始實施一下？”
“我們不是正在運動嗎？”
令海洋答的理直氣壯，張四丫哭笑不得，敢情這位小祖宗真的是對運動的概念一無所知啊。
“日常活動和運動是兩碼事。為了你的良好睡眠，我給你制定個健身計劃。”張四丫考慮到令海洋的身體素質，道：“你家的小院子早晚各慢走八圈快走八圈，中午飯後慢走十圈。暫時先這樣，做的到嗎？”
令海洋厭世臉多年，聽到張四丫報的數字內心在慘叫，表面還是撐的住場面的，淡定道：“你陪我一起走。”
“你可饒了我吧，我一天的運動量是你的十倍，何況我還是體力腦力雙消耗。”每天上下學的路程加上幫家裏幹掉零活就夠張四丫受的了，何況現在還要操心她和文秀雲的事業，她倒是想沒事也遛遛彎，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令海洋本來打著你不陪我我就不鍛煉的主意，結果聽四丫這麽一說，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不情願道：“那……有什麽獎勵嗎？”
令海洋的所言所行儼然把張四丫擺在了何姨一類的位置，經歷大大小小幾件事張四丫也一樣沒把令海洋當外人，而且她本身就喜歡這孩子，不怕他提要求，就怕他沒要求才頭疼。
餘光中張四丫督見旁邊店門口有個倒糖影兒的攤子，笑道：“有啊。”
33我們都是祖國的棟梁
倒糖影兒傳統藝術食品在二十一世紀基本只出現在旅游觀光區之類的地方，沒成想在勝利大街竟然讓張四丫遇到了，瞬間激起了她的童心。
兩個漂亮的小孩站在攤子跟前排隊，輪到他們的時候倒糖影兒的師傅笑問：“要個什麽樣的？”
張四丫看師傅作畫的旁邊有個畫盤，畫盤上畫著龍鳳花鳥魚龜猴子，中間的木制箭盤微微晃動，她對令海洋道：“你有想要的嗎？還是自己轉呀？”
令海洋見張四丫臉上雀躍的神色，笑道：“我們自己轉。”
“花鳥魚一毛，龍鳳龜猴一毛五。”師傅看兩個孩子沒大人跟著，先報上價格。
張四丫點點頭，對令海洋道：“轉吧。”說完盯著轉盤，眼中滿是期待。
令海洋本來想隨意撥弄下就好，他對這些不感興趣，可看四丫的樣子，他也不免認真對待，鄭重其事的搓搓手，手指捏住箭牌左右扭動兩下，然後用力往逆時針一轉，箭牌迅速擺動起來。
“龜龜龜！烏龜！”張四丫不錯眼珠兒的盯著箭頭，眼見箭牌速度慢下來，她不由的深吸一口氣，嘴上不停的念叨著龜。烏龜寓意長壽，她盼著眼前瘦瘦弱弱的孩子平安長大，福壽安康。
令海洋一臉黑線，他才不要什麽烏龜，他想轉到牡丹花，女孩子不都是喜歡好看的東西嗎。就算不是牡丹花，退而求其次是孫悟空也好，孫悟空多厲害，比慢吞吞的烏龜好一百倍。哎，可是四丫想讓他轉到烏龜……他哀怨的看四丫一眼，自我催眠烏龜也很厲害，能馱著唐僧師徒過通天河。
箭牌顫巍巍停下，輕輕指向了一只張牙舞爪吐著火球的龍。
“耶！是龍啊！太棒啦！”張四丫抓著令海洋的手開心的搖晃，好像前一秒嚷嚷要烏龜的不是她。
其實四丫之所以這麽開心完全是出於“奶奶輩”的心理，老人家嘛希望孩子平安長大就好，但是可以更上一層成為人中龍鳳，當然就更完美了。
令海洋也跟著笑，那邊師傅已經著手畫了，這邊他問四丫道：“你想轉什麽？”如果轉不到，他回去的時候就讓林老師幫她買，給她一個驚喜。
四丫毫不猶豫道：“烏龜！”說罷纖長的蔥指在箭牌上大力撥動，眼中的幾分期待沒有剛才那麽熱絡。
幾秒鐘後，箭頭穩穩指向一只浴火前沖的鳳凰。
龍鳳呈祥。
令海洋第一反應是想到這個詞，他激動道：“鳳凰啊！太棒啦！龍……太棒啦！”那個詞剛冒出來他就不好意思的又吞回去，羞意讓他臉頰發燙，不敢去看張四丫的笑臉。
張四丫用力的拍拍令海洋的肩膀不放棄任何教育祖國花朵的機會，道：“不錯不錯，看來將來我們都是祖國的棟梁之材。”
令海洋聞言，好心情瞬間打了八五折。
“誒誒，不好意思加個塞。師傅，給我做個烏龜。”
大土豆不顧其他人的抱怨，擠到張四丫身後，一手搭在她肩膀上，看著令海洋嬉皮笑臉道：“你妹妹？”
張四丫見是他，笑道：“我弟弟。”
“她哥哥。”令海洋異口同聲答道，“我比四丫大。”說著推開大土豆搭在四丫肩上的胳膊，又恢覆了一張厭世臉，倨傲道：“你是誰？”
“韓寧。”大土豆報上大名，站直身子上下打量令海洋幾眼，哼了一聲，對四丫道：“我那自行車好騎嗎？”
“我媽說好騎。你怎麽來了？小土豆呢？”張四丫說著把錢遞給師傅，道：“師傅，連他的烏龜一起算。”
白玉似的手才伸到師傅面前便被一只古銅色的大手握住拉回來，大土豆感覺到觸手的細膩柔軟，還來不及細品，一股力量就將玉手抽離，他下意識低下頭，令海洋眼神陰郁的盯著他，他不禁有些發毛。
倒黴孩子這麽邪性呢，欠歸置。
不過這時候大土豆懶得和小屁孩計較，他對四丫道：“這算怎麽回事，有哥哥在用的著你花錢。師傅，一共多少錢？”
師傅道：“四毛五。”
大土豆從兜裏抓出一把毛票鋼蹦扔到畫盤上，“您數數夠嗎。”
張四丫沒註意兩人間的眉眼官司，她肯定不能讓個孩子花錢，道：“正好我們缺零錢，你把零錢收好給我媽送去。師傅，您用我的錢找。”
大土豆見師傅接了四丫的錢只好把自己的收起來，道：“小土豆不知道又哪野去了。我今兒正巧閑著，就給你和阿姨帶點飯過來，沒想到走一半就看見你了。”說著韓寧拎著網兜在她面前晃晃晃，裏面裝著兩個鋁制飯盒。
張四丫收好找零，接過三個糖影兒，向外走了幾步給兩人分了，這才笑道：“哈哈你還挺細心，謝啦，以後別送了，我怕我們娘倆食物中毒。”她不想欠不必要的人情，尤其這位還對她三個姐姐都有意思，她怕他走曲線救國的路線，打算從丈母娘和小姨子這入手。
“嘿，我這不是熱臉貼冷屁股了嘛。行，從此以後你將失去中我們韓門秘制毒藥的機會。”韓寧知道張四丫是在跟他開玩笑，脾氣算不上好的他倒是經得起四丫的逗，要是擱別人他早翻臉了。
“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一下達到了十四級，不簡單。”四丫咬了一口鳳凰的尾巴邊兒，見令海洋舉著龍悶悶不樂，問道：“是走累了嗎？”
令海洋不答話，看著兩人說說笑笑的樣子，他心中湧起股覆雜的情緒，這種情緒讓他十分狼狽，他又不想見人了。
韓寧看不慣怪模怪樣的令海洋犯嬌氣，不耐煩問：“這誰家孩子啊嬌氣成這樣讓你帶，不行讓他家大人領走。”
話音未落，就見四丫把鳳凰糖影兒塞到韓寧手裏，蹲下身背沖令海洋擺擺手，道：“上來。”
令海洋：“不，我不累……”
張四丫強行拉住他的雙手圈到自己脖子上，背著他輕輕松松站起身，嘆道：“天啊，這二兩肉，你以後給我多吃點。”又對韓寧道：“我們家孩子，樂意慣著。”張四丫是個非常護犢子的人。
令海洋趴在張四丫肩膀上，嘴角揚起個大大的弧度，沖韓寧伸出手笑道：“韓寧，把我們家鳳凰還我。”
韓寧氣的翻個白眼，嘿，這都叫什麽事啊！
34張四丫的戰鬥力
既然韓寧給送飯來了，張四丫就不用再花錢買飯了。雖然上次韓寧的手藝讓她有了點心理陰影，但她沒忘了自己是在艱苦奮鬥時期，該花的錢要花，該省的錢更要省。
三個人往回走，迎面走來的人流中竟然看到了袁震，對方手裏拎了不少東西，步履匆匆沒有註意到張四丫等人。
“估計何姨這趟撲了個空。”
沒有手機的年代太不方便了！
張四丫在心裏吐槽一句，她對袁震的印象從上次“車上會談”結束對方故意刁難她，不教她開車門後就直線下降（她又不能暴露自己，還要裝模作樣的摸索兩下才打開）。雖然她內裏是個六十三歲的老太太，但外在她可是貨真價實的十三歲孩童，就算那天她是遷怒於袁震，袁震一個在外歷練多年的社會人還要和孩童計較，心胸未免太過狹窄，所以這時候看到他在逛街，她對這個年輕人的印象又大打折扣。
不過張四丫對於袁震的評價不會告訴令海洋，他們畢竟相處的時間久，她不知道令海洋受到袁震多大的影響，這時候貿然下定論，小孩子能不能接受擱一邊，對於以後的教導會增加很大的難度。
此時的張四丫已經完全代入了令海洋奶奶的身份去思考問題。她在這邊尋思著孩子的教育問題，沒想到令海洋卻給了她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他們才來小王村可能還不適應，希望他們盡快調整好狀態，不要再出現這種情況了。”
公私分明，各打五十大板。
很好！
也許令海洋沒意識到自己說的話代表什麽，但是在張四丫看來，能站在這個高度看待問題的孩子太少見了。
張四丫欣慰道：“我這輩子能不能成龍不知道，你肯定沒問題了。”
令海洋一手圈著她的脖子，一手把糖影兒餵到她面前，道：“你是鳳凰啊。”
韓寧看著有說有笑的兩人氣的夠嗆，他是來找張四丫的，現在倒成他們兩的跟班兒的了，他有毛病跟這兩小屁孩浪費時間，給他們送到地方他就走人！
只是現實情況不允許韓寧撂挑子不幹，文秀雲的攤位被擠到墻邊，一個婦女和文秀雲面對面站著，單手叉腰，唾沫星子橫飛，滔滔不絕的不知講的什麽。朱俊華的木架子又橫出來，只餘些地方給他們站腳。
“嘿，這人怎麽回事啊！老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懶得管他們，他們真當這是自己的地方了！”韓寧的火爆脾氣一下被點燃了。
從前韓寧和兄弟們偶爾來勝利大街玩，看見有人占他們家地方他也沒當回事，反正他爸媽一個月才出一次攤，何必占著茅坑不拉屎。可看現在這情形，他們鳩占鵲巢還有理了！
張四丫看著擼胳膊卷袖子怒氣沖沖的韓寧暗道聲糟糕，要是讓他摻合進來事態就不可控了，她連忙道：“韓寧哥，冷靜！”
“冷靜個蛋！媽的，欺負到老子頭上了，老子要是再冷靜的了就真成縮頭烏龜了！”韓寧把手裏的東西扔到地上，擡腳就奔攤子走，沒走兩步忽然被人用力拽住褲腰，他趕緊停下，自己的褲子質量怎麽樣他心裏門清，給點力拉扯就會撕，他可不能還沒幹架就先光腚。
“張四丫你給我撒手！看你媽受欺負你忍的了？”韓寧怒道，平時看她骨頭挺硬的，怎麽關鍵時刻掉鏈子。
令海洋忽然插嘴道：“你懂什麽，就知道蠻幹。”
“我不懂你懂？再跟老子磨嘰，信不信老子把你吊起來打？”韓寧可不管他是不是孩子，他自己弟弟他還照揍不誤呢。
“可以。”令海洋眼中滿是嘲諷，“只要你承擔的起後果。”
兩人唇槍舌劍間，不想張四丫把令海洋放下一把推到韓寧跟前，笑道：“殺雞焉用牛刀，我來，你看好孩子！”
“孫妹子，你看我們來都來了，別讓我們白折騰，好歹把剩下的半天攤出完了行嗎？”
文秀雲苦苦哀求，不想對方見她這樣，反倒得寸進尺道：“文大姐，我不是不講理的人。可事不是這麽辦的，說一千道一萬，這個地方歸誰怎麽個分配法，您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街道管事兒的人才有資格定奪。管事兒的當初怎麽跟我們交涉的，怎麽跟韓高粱交涉的，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韓高粱愛找誰幫忙找誰幫忙，可現在這個地間您打著誰的旗號都不好使，這不是您擺攤的地方！今兒您求我容半天，明兒求我容半天，容來送去我還做不做生意啦？就您出了這半天的攤耽誤我們家多少買賣我沒找你要賠償就不錯了！”
孫梅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天，怪就怪她貪圖占韓高粱家那點租金上的便宜才一直猶豫著沒找朱俊華表舅把地方要到自己手上，現在可不就壞事了，韓高粱夫妻腦袋忽然靈光了，要正經做起生意還雇了人來，她家能不能占便宜擱一邊，如果讓韓高粱夫妻一整個月做下來嘗到做生意的甜頭，想把人糊弄走可就費勁了。
想到這孫梅又暗罵自己嫁個沒用的男人，連面前的軟柿子都拿捏不住，什麽事都要她出面解決，要不是她來給他送飯，今兒不就便宜了這娘們！
文秀雲最怕和這類人打交道，她被對方連珠炮似的言語轟炸的亂了陣腳，只好小聲道：“行，那你們總要讓我把攤收好再走吧。”
孫梅眼中閃過一絲不屑，故作慷慨道：“瞧您說的，好像我欺負您了似的。要不要我幫您一起收拾？”
文秀雲低下頭，忍氣吞聲道：“謝謝，我自己能行。”
站在一旁的林老師見文秀雲毫無招架之力有心想幫上兩句，可她怕眼前的婦女撒起潑來，加上婦女男人也在，她帶著令海洋出來，有個萬一她沒法和令部長交待。
“阿姨好，您是那位叔叔的家裏人？”張四丫一臉甜笑，把文秀雲護在身後。
伸手不打笑臉人，反正現在也說動了文秀雲，幹嘛不好人做到底呢。
孫梅看著忽然擠到兩人中間的小丫頭笑笑，道：“我是朱俊華媳婦，你是文大姐女兒？長得可真漂亮！乖，快和你媽媽收拾東西回家，別出來受這份罪。”
四丫笑道：“飯都吃不上了還怕受什麽罪。”
孫梅一聽小丫頭話中帶刺，挑眉道：“嘿呦，這話你和我說不著。吃不上飯你找你爸說，找你們生產隊說，找國家說去，我又不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不負責普渡眾生。”
“怎麽和您說不著，您斷我們家的活路，我們就得找您說。按您的道理講，您無論和街道管事兒的還是我姨夫怎麽交涉我不管，可我媽辭了工作給我姨夫打工來，這個月賣不出貨就沒進項，我們全家上下就指著我媽的工資呢！說出大天去，這個月我們就得從這擺，好歹讓我們把這個月對付過去怎麽都好說，不然要轟人也輪不到您轟。當然了，要是管事兒的來轟我們認，到時候光腳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大家都甭幹了！”
張四丫上輩子經歷過無數大大小小的場面，最擅長的就是對付孫梅這種人。
35令海洋的戰鬥力
孫梅沒想到小丫頭片子是個厲害的，她冷笑道：“光腳不怕穿鞋的？你是打算跟我耍混蛋了？你真當我們老朱家沒人了？！”
文秀雲沒想事情會到這種地步，自己女兒初生牛犢不怕虎，她當媽的知道利害，這事鬧大了吃虧的還是他們。
“四丫！別說了！”
張四丫揚手制止文秀雲的話，脆生聲道：“阿姨您想岔了，我不喜歡暴力解決問題，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您斷我們的財路，別怪我們也斷您的財路。”
孫梅看張四丫一臉篤定，不禁好笑她哪來的底氣，不屑的問道：“我聽聽你要怎麽斷我的財路啊？”
“您家的布頭不就是在紅旗布廠進的嗎？我也不怎麽樣，到時候聯系下廠子保衛科，問問你們的貨經誰的手，得了多少好處……”張四丫覷著孫梅的臉色沒繼續說下去，給她留個想象的空間。她之所以這麽篤定可以打到對方的七寸，一個是因為聽到朱俊華吆喝紅旗布廠，並且布廠在本地僅此一家，他們的貨源必是出自紅旗布廠無疑。二一個是現在這個年代，所有廠子都是國有制，這種事上不得臺面，只要有人反應多半貨源就得黃，說不準還會影響到提供貨源人的飯碗。現在她就念阿彌陀佛，保佑朱俊華家的關系戶不是什麽小頭頭才好。
張四丫猜的沒錯，孫梅確實有這個顧忌，給他們提供貨源的是朱俊華的表哥，表哥在廠裏的職位不大不小，正是保衛科的科長。雖然她有所顧忌，可想要攪黃她家的差事也沒那麽容易！
“哦？小丫頭你也別威脅我，我吃過的鹽比你走過的路都多。你要是存心搗亂我也沒辦法，賣不了這個我賣那個，總賣一樣我還嫌膩的慌，你要能給我攪和黃了阿姨謝謝你嘍。”孫梅有恃無恐道。
點怎麽這麽低啊！
張四丫在心裏抱怨一聲，看來朱俊華的關系戶還真是個小頭頭！
“這樣也不錯，既然這位阿姨幹膩了，到時候不如讓文姨來賣紅旗布廠的布頭。我看了半天，叔叔阿姨家的布頭生意很紅火，證明這家布廠生產的布料確實不錯，可以考慮。”令海洋說著走到張四丫身邊牽住她的手，一臉的淡定比張四丫更甚。
現在的小孩都這麽牛掰的嗎？！
孫梅一時反應不過來衣著光鮮的矮個子小姑娘是真的很傻很天真，還是和張四丫一樣在威脅她。
韓寧在旁邊蹲著看熱鬧，小孩子再牛掰能怎麽樣，還不是打嘴炮，最後依舊得他出面，他索性不著急了，只等壓軸出場。
孫梅道：“厲害得你喲，說的好像紅旗布廠你家開的一樣！你們家也是奇怪，有事讓孩子擋在前面算什麽本事！”後一句是對文秀雲和林姨說的。
文秀雲聽了不敢管令海洋，林姨聽了覺得非常解氣，拿家世震懾眼前的潑婦沒什麽不可以，只是山野農婦夠嗆知道令家的大名吧。
張四丫清楚上位者比普通人更愛惜羽毛，輕易不會出面介入利益紛爭，尤其是為他們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小人物，根本不值得他們開口。而且令海洋還小，家人不會由著他胡鬧，令海洋大概也就是拿家裏的名頭唬唬人而已。但張四丫不想他們短短兩年的“忘年交”友情摻雜太多東西，這也是張四丫私下沒有詢問過令海洋身世背景的原因。他不懂如果這次他幫了她，會有很多人聞風而來找上他，人情世故會改變很多東西。為了眼前這點利益，汙染了純粹的感情不值得。
“海洋……”張四丫第一次感到詞窮，她不知道怎麽才能圓回他的口無遮攔。
令海洋給了張四丫一個安撫性的笑容，轉而對孫梅認真答道：“紅旗布廠不是我們家開的，但是我知道是陳伯伯管理負責的。前兩天我們在大國營一起吃飯，他還邀請我們去他家玩。”四丫不是說過授人以魚不可以用別人的魚嗎？令海洋想上次在大國營吃飯，可是這些人主動要認識他的，就算不能算作他的關系網，可也得算是他自己想出來的“狐假虎威”的計謀啊。
什麽？！
陳廠長？？？
孫梅再次打量令海洋，越打量越發虛，不管小死丫頭和陳廠長什麽關系，今天想速戰速決是不能夠了。
不過……
想到這孫梅立刻換副嘴臉，笑著試探道：“哎呦你看你這孩子咋不早說，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嘛！我們和陳廠長也熟著呢！以後有機會一塊吃個飯啊！”
令海洋笑而不語，張四丫默契的接力，笑道：“也不是很熟，但是吃個飯的機會還是可以有的。”
話不說滿，故弄玄虛，方可話半功倍。
這是上輩子當了三十年村長夫人論如何接人待物的心得體會之一，只是沒想到此時此刻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小男孩竟然已經抓住要領且運用得當，張四丫不得不感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吶！如果她的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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