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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溫柔,唯獨有一腔孤勇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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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愧的模樣,她拿著自己的書包走到講臺前,在眾人面前將自己的書包翻了個幹幹凈凈。

監考老師與教導主任對葉妍薇的行為大加讚賞,轉而將怒火延續在周南琛的身上:“如果你心裏沒有鬼,為什麽不能和她一樣,大大方方地把書包拿到前面來,讓我們看看?”

周南琛無奈地笑了笑:“教書育人,為人師表,就是這樣的嗎?”一向陽光積極的他,居然嘆了一口氣:“那好,我讓你們搜,如果……”

周南琛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中站了起來:“不用搜了,卷子是我偷的。”

可能是我的“主動承認”給了教導主任一個臺階下,他指著我,嘲諷中還帶著幾分欣慰,他說:“江泛秋,我就知道是你。”

是啊,如果有一個人最適合承擔罪名,那麽這個人不會是看似純良的葉妍薇,也不能是堂堂正正的周南琛,只能是我,一個差生。

“你為什麽要偷試卷?”監考老師問我。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從抽屜中將書包拿了出來,今天周南琛給我的牛奶我還沒有來得及扔掉,想了想,將它放進了我的書包。我背起書包,一言不發,走出了教室,沒有理會我背後教導主任氣急敗壞的罵聲。

我的父母很快知道了我偷竊試卷這件事,他們痛心疾首地責備我,我哭著和他們道歉,我說我是因為壓力太大才一時糊塗。他們相信了,所有人都相信了,短短一天,我的名字成為了市一中的恥辱。

我沒有再回市一中,父母給我辦了轉學手續,我進入了一所美術學校繼續完成學業。我終於離開了我最討厭的優等生,離開了我最討厭的優越感,可是,我發現,我也是真的舍不得周南琛。只是那時候的我,以為這種情感終將隨著我們的分別而消失,完全忽略了情感的頑固性足夠將我吞噬。

高考前夕,周南琛被保送的紅榜貼在市一中門口。我遠遠地看著,卻一點都不為他高興。

“江泛秋,你怎麽在這裏?”周南琛看見了我:“你離開學校以後去哪裏了?為什麽一點消息也沒有?”

“你的問題太多了,我回答不過來。”我轉身欲走。

周南琛拉住我,轉頭對他那些向我投來異樣目光的朋友說:“你們先回去吧。”

在一陣並不善意的噓聲之中,周南琛的朋友們離開了。

“什麽事?”我甩開他的手。

“真好,能再次見到你。”周南琛是真的高興。

我強忍心中的喜悅,努力與他保持距離:“見到我這麽一個品行不端的人,有什麽值得高興的?”

“江泛秋,你這樣不對。”周南琛還是那種語氣:“我從來都不相信你會偷試卷。”

“你相信我?”我看向他。

周南琛極其認真地點頭:“你一定是嫌教導主任他們太吵了,才胡亂承認的。江泛秋,你總是那麽酷。”

我啞然失笑,敢情我為了保護他背負了這麽長時間的罵名,在他看來,居然只是因為我很酷。

“你的成績可以完全可以去清華大學。”我換了話題。

周南琛知道我在說什麽,沒有正面回答我,只說:“能被保送也挺好的。”

“為了葉妍薇?”我從不委婉。

周南琛吃驚地看著我:“江泛秋你真厲害!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我白了他一眼,周南琛卻向我敞開了心扉:“葉妍薇拿到了這所學校二十分的高考加分,她一定會上這所學校的。我想和她上一所學校,不然她以後一定會很孤單。”

“我怎麽會和你這樣的人做朋友?”我無語望天。

周南琛聽了我的話卻更加高興:“江泛秋,你是說我是你的朋友是嗎?”

“我得回家了。”我逃也似得跑開了。

很久以後,我回顧我和周南琛的這段感情,我發現那些我最厭惡周南琛的地方,無一例外地回到了我的身上。我討厭他為了葉妍薇可以放棄一切,可是我也一樣,除了他,其他事情都從不在意。在最怨恨他的每時每刻,我完全沒有意識到,我早已經成了另一個他。

我不知道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由於我的藝考成績排名省裏第三,周南琛報送的學校美術系向我拋出了橄欖枝。我只知道,在我選擇去那所學校時,我已經註定成為周南琛與葉妍薇之間的犧牲品,對於此,我義無反顧。

葉妍薇與周南琛共同就讀於化學系,大學四年,周南琛還是對葉妍薇百般照顧,只可惜或許因為葉妍薇太過享受被周南琛保護的感覺,遲遲不答應與周南琛交往。相反,葉妍薇的男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有時,周南琛會看到葉妍薇與她的男朋友在圖書館耳鬢廝磨,我就站在他的身後,看他呆滯的背影。

我不知道周南琛是怎麽想的,但是我再不願意插手他的感情。他對葉妍薇的愛太過堅固,我沒有這個信心,更害怕挑明後失去朋友的身份。因此我只陪他喝酒,從不勸他放棄。如果沒有畢業前,周南琛的研究報告被陳教授竊取發表這件事,我想,我與周南琛之間不會有再進一步的機會。

“我幫你去揭發他!”聽聞這件事的我完全控制不住情緒,反倒是坐在我對面的當事人周南琛異常冷靜:“怎麽揭發?他是教授,怎麽會有人相信他竊取一個學生的研究成果,更何況,他也不可能會承認。”

“你將研究報告給他看了嗎?”我問。

“沒有,我花了半年時間做這個實驗,前天才剛剛做完,可是今天一早就發現陳教授用他的名義發了這篇和我研究報告一模一樣的論文,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周南琛沮喪著。

我本能地想到了葉妍薇:“你研究報告被偷這件事情,葉妍薇知道嗎?”

“應該不知道吧,她拿到了破格保送名額,又是保送到陳教授名下,我覺得這件事如果和她說不太合適。我不想她因為我這件事,與她的導師之間產生隔閡,這對她不好。”周南琛完全沒有聽出我的言外之意。

我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堅定地對周南琛說:“你別難過,我不會讓任何人搶走你的勞動成果。”

周南琛不明所以,疑惑地看著我。

我沒有接話,他因為難受,喝了一夜的酒。

次日,我便去了陳教授的辦公室。

“老師好。”我畢恭畢敬。

陳教授年過半百,辦公室裏放滿了書,文化氣息頗豐。他擡頭看我:“同學,你有事嗎?”

“我想和老師談談您剛發表的那片論文與周南琛之間的關系。”我保持著微笑,陳教授的表情一瞬間由從容變為了驚恐。

他趕忙站起來走到我身後,將門關上,回頭看向我:“你在亂說什麽?”

“老師,就算是為了評職稱,也不至於盜用周南琛的研究成果吧?”我好像天生就有咄咄逼人的天賦。

陳教授急得臉通紅:“你憑什麽說我盜用他的研究成果?你有什麽證據?”

“葉妍薇,老師您破格錄取的學生,一定給您幫了不少忙吧?”我冷笑著。

“她不過是和我說了一下周南琛的研究情況,這個研究成果是我獨立完成的。”陳教授脫口而出。

我心滿意足地笑:“那您就是承認您看過周南琛的研究報告了?”

“你要做什麽?”陳教授警覺地看著我。

我直視他:“只希望您把屬於周南琛的研究報告還給他。”

“不可能!”陳教授惱羞成怒:“就算你現在出去和別人說這件事,你以為有幾個人會相信你?”

我轉身欲走,他一個箭步上前攔住了我:“等等,你是不是有錄音筆。”

我立刻握住了口袋裏的錄音筆:“這是周南琛的研究報告!你必須還給他!”

陳教授沒有理會我,只是對我怒吼:“把錄音筆給我!”說這便伸手搶奪我口袋中的錄音筆,我死死攥著,怎麽都不松手。我想打開門離開,但是陳教授就堵在門口,我好不容易將他推開,回頭一看,看到了打開的窗戶。

眼看陳教授又向我撲了過來,來不及猶豫,我跑到了窗戶旁:“只要你主動承認是你盜用了周南琛的研究報告,我就不揭發你。”

“周南琛是你什麽人,值的你這麽拼命?”陳教授看著站在窗口的我有些恐懼,隨即又說:“我不相信,你會為了他,做這麽沖動的事。你把錄音筆給我,告訴我你是哪個系的,我幫你爭取保研名額。這件事,我們就當沒發生過,怎麽樣?”

“沒得商量,沒有人可以傷害周南琛。”我果斷拒絕了陳教授的提議。

陳教授再不願與我多說,徑直沖到了我面前,想要搶奪我手中的錄音筆。我心一橫,從四樓窗口跳了下去。

待我醒來時,林昭嵐陪在我身邊。

“算你運氣好,摔在草坪上。”林昭嵐對我說。

我問林昭嵐:“我的錄音筆呢?”

“在你手裏攥著呢,手術的時候都沒能拿出來。”林昭嵐笑。

正說著,周南琛沖進了病房。

“泛秋,你怎麽會從陳教授的辦公室窗口跳下來?”周南琛滿頭是汗。

我猶豫著,思考是否要將錄音筆遞給他,周南琛的手機鈴聲響起了。

“接吧。”我示意周南琛,林昭嵐在旁邊安靜坐著,沒有影響我們的談話。

周南琛歉意地點點頭,沒有走開:“妍薇,怎麽了?”短暫的通話後,周南琛突然高興地笑了起來。掛斷電話後,他欣喜地對我說:“泛秋,你真厲害!陳教授讓妍薇告訴我他願意讓我成為那篇論文的第二作者。你都和他說什麽了?”

我回想到這裏,林昭嵐的嘆氣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記得那時候你說,你只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陳教授與你很聊的來,邀請你去看他窗臺的花,你不小心,卻掉了下來。”林昭嵐心疼地看著我:“為什麽不把錄音筆給他,幫他爭取第一作者呢?”

我手中的咖啡已經完全涼了:“錄音筆裏有他最愛的葉妍薇的背叛與不堪,我不舍得,也不忍心。”

“葉妍薇也是因為這件事情,破格保研資格被取消,才出國的嗎?”林昭嵐問我。

我點點頭:“說起來我應該感謝葉妍薇,如果沒有她的離開,周南琛不會選擇我。雖然只有兩年,可是那兩年我很快樂。”

“兩年以後,葉妍薇回來了,你們的故事也就結束了。”林昭嵐將我手中的咖啡杯拿過:“一切都結束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從地毯上站了起來,臨走前從工作室拿了一些資料,林昭嵐問我:“怎麽?回去還要繼續工作?”

我笑:“當然。”林昭嵐沒有阻攔我,作為老板,她不會拒絕不需要加班費的員工,作為朋友,她很貼心。

“我丈夫剛去世的那一年,我每天都用工作來麻痹自己。”林昭嵐送我到家門口時說。

我也不客氣:“你現在也還是用工作麻痹自己。”

“所以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樣。”林昭嵐對我說,滿是誠懇:“明天給你放一天假,不管你要做什麽都好,不要讓我看見你。”

我感激地點頭,看著林昭嵐的車消失在視線之中。

我打開門,徹底呆住了。

周南琛,此刻,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蜷縮著身體,再不是那個純真的少年,也不是職場上的精英,他不過是一個受了傷的孩子。

是啊,不管周南琛在外人眼中有多成功,他都只是我眼中的孩子。林昭嵐的形容很對,因為愛一個人,便覺得他做什麽事都需要人照顧。周南琛對葉妍薇是,我對周南琛更甚。

我從房間拿出薄毯,輕輕蓋在了周南琛的身上。我坐在沙發旁,安靜地看他的面龐,我的眼淚不自覺掉了下來,我反覆問自己,為什麽,我要將那些不堪的事實都告訴他,為什麽,我要傷害他。只是我沒有答案,可惜我鞭策莫及。

當我醒來時,躺在臥室的床上。我害怕地連拖鞋都來不及穿,就跑出了臥室,還好,周南琛還在。

“快去刷牙,吃早餐了。”周南琛笨拙地將一個煎蛋小心翼翼地放入盤子中。

我沒有聽他的話,仍然在原地站著,呆呆看著他。周南琛看透了我的心事:“我不會走的。”

我這才放心地去洗漱,當我再次出來時,周南琛已經給我泡了一杯熱牛奶。

“以前,都是我給你泡熱牛奶的。”我苦笑著。

周南琛沒有答話,他走到我面前,輕輕地抱著我。

久違的擁抱,等待已久的擁抱,夢中無數次出現過的擁抱,在此刻,再次喚醒了我的眼淚。

“我以前不知道你是會哭的。在醫院換藥時不管多痛你都沒有哭,手指被我不小心帶上的門夾出血你也沒有哭,就算是為了幫我送材料摔得膝蓋鮮血淋漓你也沒有哭。這兩天,你好像一直在哭。”周南琛嘆著氣,接著說:“你怎麽可能不會哭呢?你也是女孩子啊。我怎麽就忘了呢?”

我們擁抱著,站了很久,我再沒有控制情緒的力氣,只在周南琛的懷抱裏,貪戀著他的氣味。

哭過後,我擦幹了眼淚,擠出笑容對周南琛說:“我以前,也不知道你會做早餐的。”

“第一次做,不好吃也得吃完哦。”周南琛有些不好意思。

我走到餐桌旁坐下,大口吃著他為我做的早餐,周南琛坐在我的對面,面對微笑地看著我。

“葉妍薇和我坦白了,我以前,只知道你愛我,卻不知道你對我的感情遠比我想象中要多。”周南琛鼓起了勇氣:“泛秋,回到我身邊吧。”

我聞聲放下了手中的刀叉,自嘲地笑:“我應該開心嗎?你離開的這一年,我每天都在夢裏對你說‘周南琛,回到我身邊吧’。只是周南琛啊,我們之前,從來都是你離開我,怎麽到現在,變成是我回到你身邊呢?”

周南琛楞住了,他看著我,我沒再逃避他的目光:“葉妍薇出國的那個夜晚,你問我願不願意和你在一起,是不是只是‘退而求其次’?”

“是我當時不懂珍惜你,再給我一個機會好嗎?”周南琛握住了我的手。

我輕輕將手抽出:“你知道你的離開給我帶來最大的傷害是什麽嗎?是我開始完全否定我自己。我認為自己是一個很糟糕的人,我認為我是一個不配得到當面告別的人,我甚至認為我根本不值得被愛。”

周南琛楞住了,他的眼神裏滿是絕望與懊悔。

“我們在一起的那兩年,就像我從葉妍薇那裏偷來的兩年。我每天都害怕你會離開,很怕一睜眼你就會不見,最後你還是走了。我當時想,你走了也好,省得我活在無止境的恐懼之中。可是我沒想到,我開始了無止境的等待。我寧願自己生活在與你的回憶之中,也不願意搬離我們共同生活過的地方。我總想著,說不定你就會回來了呢?結果,我等到了你的結婚請柬。”我笑得勉強,周南琛看著我,一臉凝重。

我深吸一口氣:“周南琛,十年,十年就這麽過去了。”

“你明知道我愛的人是葉妍薇,為什麽還要為我做那麽多?為什麽明知道前面布滿荊棘,為什麽你還要走?為什麽明知道前面是萬丈深淵,你還是奮不顧身地跳了下去?”周南琛聲音裏的哭腔,我聽得真切。

我用手背擦了擦眼淚:“即使前面的路布滿荊棘,即使前面是萬丈深淵,可是只要你在那裏,只要你需要我,我有多痛多難又有什麽關系?哪怕在最後的道路盡頭,我必須停下腳步,目送你和別人遠去,那又怎樣?那個人是你啊,我怎麽可能舍得不去救你,我怎麽可能舍得讓你一個人在那裏?”

“只是,周南琛啊。我那把為你勇往直前砍殺惡龍的劍被我弄丟了,我很努力去找,可是怎麽都找不回來了。周南琛啊,我沒有力氣了,我好累啊。你不要再讓我拿起那把劍好不好?”我慢慢說著,周南琛在我對面低下頭,小聲地嗚咽著。

我沒有同意再與周南琛在一起,不是因為我不愛他,我對周南琛的愛從來只有增加,從沒有減少。我甚至可以理直氣壯地說,這個世界上我一定是最愛他的人。如果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愛周南琛,那一定是我。如果這個世界上不再有人愛周南琛,那就是我死了。

我曾經願意為愛而生,更願意為愛而死。我當然知道愛有很多聰明的表達方式,可惜我愛的方式只有一種。

我拒絕周南琛,只是因為我無法忘記那個夜晚。

那個夜晚,我在沙發上看著敞開的門,卻沒有等到回家的那個人。那個夜晚之後,我久久地活在自我否定之中,活在遺憾之中。我將自己全盤否定,我責怪自己為什麽沒有在分開的那天周南琛出門之前再好好擁抱一下周南琛,為什麽沒有在那一天穿上我最愛的裙子,好好和他說一句再見。

我沒有溫柔,唯獨有一腔孤勇。而這一腔孤勇,在周南琛的分手電話之後,悉數消失殆盡。

我以前是一個很執著的人,自欺欺人地幻想我和周南琛的美好未來。我沒辦法接受,周南琛這麽好的一個人,最後會與我的人生毫無關聯這件事,所以,即使我遍體鱗傷,即使我痛徹心扉,我還是舍不得放手。

可是現在我明白了,那些沒有來得及與周南琛一起看過的風景,那些沒有來得及與他一起做的冒險的事情,我一個人做,並不會喪失太多樂趣。

“唉。本來啊,我是天水閣旁邊戴著面紗的胭脂小販,那日你打馬而過言笑晏晏地問,小姐是否知曉何處可鑄劍,害我女扮男裝混去鐵鋪學打鐵,等了好久你終於來取劍,我把劍遞給你,你又順道問我天水閣旁邊那賣胭脂的姑娘哪去了,我心一緊,卻又聽下一句,你說想給心上人帶一盒正紅的。”

隔著滾滾紅塵,周南琛,我已經與你告別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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