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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沈川煙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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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臺出事了。

這是白瑯看見新詔令後的第一反應——因為扇主署名的時候連“東方神臺”這四個字都沒帶上。

太微把四相八荒鏡毀去到底會造成什麽影響,白瑯連猜都不敢猜。如果四相八荒鏡是用來劃定四方臺的, 那麽沒有四相八荒鏡, 是不是就意味著神臺體系徹底崩潰了?

“你做什麽?”葉墟叫道。

白瑯突然掙開白言霜, 朝著光柱所在的地方跑去。

“太微……”白瑯邊跑邊說,“我得去找他。”

若是為了變道正.法而來,那太微可能根本沒想過要活著回去。

葉墟費解地攔住她:“你瘋了嗎?如果太微都不能全身而退,那你去了不也是送命!”

白瑯甩開他:“我祚器還在, 相信他能保我一線生機。”

她還從未對琢玉寄予過這麽高的期望。

“現在回去太危險了……”白言霜也試圖阻攔。

“我一個人去就好。”白瑯跟他拉開距離,目光中隱含不確定的猶疑, “那個, 不管內情如何……你能恢覆實體, 我覺得很高興。謝謝。”

她手中瑯嬛鏡消失,換上一面普通銀鏡。

白言霜伸手拉她,卻只感覺到微風從指尖流走。

白瑯剛才的話一直在他腦海中回響。

平時白瑯也會有脾氣, 會發火,但到了這種真正涉及生死利益的時候, 她反而很少跟人計較。與西王金母相識的事情, 白言霜一直在隱瞞, 因為不希望她多想。但是猝不及防被曝光之後,反倒是她在安慰他, 他甚至無需做任何解釋。

“你要跟上去嗎?”葉墟突然問。

白言霜看著他。

“你好歹是她爹……”葉墟清了清嗓子。

“我不是。”白言霜道。

他說完便朝著白瑯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駕古軌轍,辟坦路達。”

結契之權化作古戰車,所有蛛絲都被傾軋而過,軌轍之下如履平地。

白瑯還從來沒用天權趕過路, 這是第一次。雖然有扇主說是不會讓她受權鴆所擾,但白瑯不敢太依賴他,所以一直都很小心。

現在連規則都失效了,權鴆不權鴆也沒法多考慮。

戰車風馳電掣,很快回到高天之上。

這裏仿佛被一股偉力阻隔開,妖蛛的邪祟氣都感受不到。放眼望去,周圍只有星光和夜幕,一片靜謐祥和。白瑯沒有看見太微的身影,也沒有看見蛛母。

原本覆蓋在繭宮上方的蛛母真身被漆黑天幕取代,天幕中央的光柱中流淌著絲絲縷縷的黑色。

白瑯取鏡映見這些黑色,發現它們是一個個看不懂的字符,和擎天心經上面的一樣。

黑字與金光逐漸融合,光柱縮小、淡化,最後消失不見。

白瑯面前出現兩個人。

一人穿深色道袍,發間有半展折扇似的飾物,皮膚之上覆蓋著黑色紋路,這些紋路正是由字符連綴而成,它們時亮時暗。黯淡下去時,那人的容貌便清晰些,和白瑯在影璧中所見的一樣,細眉鳳目,溫和有禮,瞳中似有星光。

“扇主……”白瑯緊張萬分,心跳極快。

另一人站在扇主背後,白發黑衣,垂首靜立,幾乎沒有存在感。他手中握著一柄無形長劍,劍氣與煌川很像,似是九天洪濤,直攝人間,奔流而下。

這人直勾勾地盯著白瑯看,目光冷得像萬年不化的冰霜。

氣氛僵硬又緊張。

白瑯正不知所措,扇主卻忽然笑了起來:“我倒想看看你們還能互瞪多久不眨眼,但是沒那麽多時間了。”

沈川閉目不動,那副極具攻擊性的冷漠神色也微微收斂。

“去攔下繡鬼人。”扇主輕聲吩咐沈川,“我還有些事情要跟她說。”

沈川消失不見,天上只剩扇主和白瑯。

太微出其不意地毀掉四相八荒鏡後,原本奔著它來的各種勢力都在急急忙忙地撤離,因為如果不撤的話很可能會正面遇上四方神的戰場。

“你為什麽回來?”扇主問道。

“我……”白瑯張了下嘴,“來找太微上人。”

扇主點點頭,嘴角依然擎著笑容:“太微毀去四相八荒鏡,你應該知道我恨不得除之後快。”

白瑯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直接說道:“西王金母從你這兒盜走四相鏡,到現在都活得好好的。”

說完她就後悔了。扇主被盜走四相鏡,無奈冒著大風險提前下臺,結果還沒到地方鏡子就被太微打碎了,他現在心情能好才怪。要是扇主一個不高興,說不定她就徹底跟神選無緣了。

“無妨。”扇主見她神色忐忑,輕聲安撫道,“你有這份忠心是好的,我也希望你有。”

白瑯越發覺得他這個人難以捉摸。

“你知道擎天心經為何叫作擎天心經嗎?”扇主忽然問道。

白瑯微怔,搖頭回答:“不知道。”

她也想過這問題,也試著在擎天心經中查找過,可“擎天”二字的詳細意思卻從未在擎天心經中被提及。

扇主微微拂袖,兩人之間出現一張茶案,案上有一壺靈氣澎湃的茶水,幾只樸素的青花瓷杯。

他示意白瑯坐下。

白瑯有些惴惴不安,這次會面應該是扇主安排已久的,也不知道他想跟她說些什麽。

扇主沏了一杯茶給自己,然後將壺把手轉到白瑯這邊。他緩聲道:“打個比方,地上萬物是因為有太陽存在才生生不息的,但如果離太陽很近,就會直接被焚化為灰。天道就像太陽,正因為有它存在,世間萬物才能有序生滅,修道者才能不斷前行。但是如果它緩緩靠近我們呢?”

“緩緩靠近我們?”白瑯怔了怔。

“十絕境之上便是四方臺,四方臺之上,便是天道的具化……舊魔選中,庇主們稱其為‘天幕’,這道‘天幕’會不斷下墜。”

“不斷……下墜?”白瑯心臟一沈。

“由魔選角逐出四位神主,這四位神主在四方神臺立起四根擎天柱,將“天幕”支撐在可控的位置上。庇主的擎天心經,其力量就解構自四方擎天柱,又在不斷角逐廝殺中重聚為四方擎天柱,在這樣的循環中,它才不至於朽壞。舊神主被新神主取代是必要的,這也是我們的責任。”

但是現在看來,扇主似乎不願意被取代。為此他不惜殺死鏡主,暫停魔選,幹涉神選。

白瑯不敢問這個敏感問題,她說:“方才說的都是魔選,那神選呢?”

扇主擡眸,定定地看著白瑯,過了會兒又低頭提盞,將茶水滿上。

“神選角逐出唯一的庇世者,他掌管墮神臺,劃定四方擎天柱的範圍,立中央擎天柱。現在諭主的擎天心經力量就來自鏡主所支撐的中央擎天柱,不知你感覺到了沒有……諭主的擎天心經,或者說諭主的天權,從五千年那屆神選到現在,正變得越來越弱。”

沈硯師也說過類似的話,五千年前那代神選有更多璀璨到讓人無法直視的英豪,而現在的角逐者們似乎都稍遜一籌。

白瑯重新整理線索,大致明白了大逃殺的運作方式。

解構中央擎天柱,分散為擎天心經,再通過神選將擎天心經重聚為一體,重新立中央擎天柱撐起天幕。

這是神選。

解構四方擎天柱,分散為擎天心經,再通過魔選將所有擎天心經聚在一起,通過不斷循環更新,讓四方擎天柱保持穩定堅固。

這是魔選。

現在鏡主被殺,魔選中斷,四方擎天柱停止重構,天幕的每一分侵蝕都對它產生不可覆原的破壞。

而在魔選中斷後,神選又繼續進行了五千年,這期間沒有誕生任何庇世者,也就是說中央擎天柱進行了五千年的解構,沒有人將它重聚。

所以不管是四方還是中央,現在都處於岌岌可危的境地。

見她神色漸漸清明,扇主才緩聲道:“我希望能盡快完成神選,將渡世者選拔.出來,再立中央擎天柱,重定天幕之下的所有秩序。”

改庇世者為渡世者的話題之前他也跟白瑯說過,宏願雖大,但怎麽聽都覺得太空洞了。

白瑯與他對視一眼:“現在已經不能自上而下地進行神魔選了。”

魔選無人主持,神選被人強勢控場,通過原有規則選出庇世者、渡世者都不可能。

扇主的眼神愈發有壓迫感,白瑯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他掌控之中,她深吸一口,繼續道:“只能反過來從臺下直接破壞四方臺結構,以全新的暴力方式解除幹涉者對場面的控制。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您應該感謝太微。”

“是的。”良久,扇主點點頭,“用四相八荒鏡重定四方臺是一種辦法,但是徹底將現有的四方臺體系破壞掉也是一種辦法。”

這就是太微所指的“變道□□,改天換命”。

前者有點像篡位,然後改個年號;後者更接近於起義,再改朝換代。

“所以太微呢?”白瑯終於憋不住了。

扇主失笑,他又倒滿茶水,待白瑯緊張到極點的時候才說:“沒事的。我到之後,繭宮所有諭主和器都撤走了,他肯定還活著。”

白瑯松了口氣,這才有心情喝點茶。

茶水沁人心脾,靈氣湧入,如洗髓伐骨般讓人覺得如獲新生。

“接下來的神選,四方臺應該會暫時放手。”扇主站起身,拂袖撤下茶案,“原本諭主的力量來自四方擎天柱,根據來自哪一方擎天柱劃定其歸哪一方神臺管轄。但是現在四相八荒鏡被徹底毀掉,諭主和臺上的關系也完全亂了,原本的管轄辦法將形同虛設。在我和其他三方神臺討論出對策之前,所有規則無效。”

扇主說這話時微微含笑,看起來並不是很在意。

白瑯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諭主和四方擎天柱之間的關系被打亂了,連四方神都沒法再正常的組織神選,之前在暗中操縱的人就更沒法幹涉神選了。

“上次說過,我來臺下是要帶你走的。”扇主嘆息,“但是四相八荒鏡的事情又出人意料,所以……”

“我不介意我不介意。”白瑯連忙說。

扇主還想說什麽,這時候沈川化劍芒出現,黑衣之上有幾道口子,長發也微有些淩亂。

扇主看向他,他微微搖頭:“有不少真神現身,還請您立刻返回臺上。”

“就先這樣吧。”扇主攏手入袖,方才沒來得及說的話也不再講下去。

光柱再度出現,將他和沈川籠罩在一起。

臨走前,白瑯聽見扇主說:“四相八荒鏡為鏡主神魂淬煉而成,能與之玉石俱焚的,恐怕只有……”

光柱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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