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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天下無劍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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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瑯送了琢玉一段路,兩人單獨相處時, 琢玉提起了化骨獄。

“化骨獄四相八荒鏡的事情, 你知道吧?”

白瑯點點頭。

“瓏嬰那邊出了點小差錯……伊川妗假裝被他控制, 趁機潛入神臺,竊走了四相鏡。扇主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生氣了,他本來是準備在晚些時候下臺的,結果逼不得已提前到了這兩天。你也知道, 扇主下臺這件事有很多人盯著,臺上人人自危的真神們也好, 其他三神臺的主人也好, 都有可能會從中阻攔。”

白瑯會意:“我們在臺下要有準備。”

“我是建議扇主投影下臺, 真身不動,但也不知道他聽不聽得進去。就按最極端的情況考慮,扇主真身降臨, 被其他三神截殺,臺下也必須有能保住他的辦法。”

“你的意思是?”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琢玉擡扇一劃, 界門打開, 他回頭笑道, “這幾天要隨時留意擎天心經,扇主會下詔令的。”

與此同時, 青銅樹下,一只白色巨獸從天而降。

遠遠看去,它形如白虎,背生雙翼。但細看之下就知道它其實是由機關術鑄造的木獸, 它的關節處時不時可見玄鐵珠核,手足轉動十分方便。木獸身體外面覆著真正的異獸皮毛,眼珠子是嵌入的是不同顏色的寶石,寶石之上刻了不少晦澀魔紋。

白虎木獸振翅落下,折斷青銅樹的枝椏。

“哎呀,新茶的味道……偃月你居然還會迎接我!”

白虎之上,一名少年靈巧地跳了下來。他膚色微黑,穿一身赤金色的短衫,露出矯健的手臂和長腿,身上有很多零零碎碎的裝飾:耳垂上掛了孔雀翎的羽飾,脖子上有魚紋銀環,腰上有犀角鑲銀銙,手腕上系了一串金色鈴鐺,腳踝纏著根用龍筋做的黑繩。

這些東西渾然一體,並無繁雜氣,反倒更顯輕靈。

他一動起來,飾物就開始丁零當啷地響,偃月真尊不由微微皺眉。

“你怎麽在這兒?”

少年撥弄了一下耳朵上的羽飾,笑著說:“我怎麽不能在這兒?”

他四下嗅了嗅,忽然又擡頭問道:“你藏了什麽好吃的嗎?”

偃月容顏肅穆:“前線戰事如此緊張,身為聖尊本該為宮中分憂,你卻整天在十絕境游蕩……”

“你怎麽知道我沒幹正事兒的?”兇咎逼近樹下。

偃月擡手一劃,樹上銅簡搖動,叮叮當當的聲音震蕩出不可見的波紋。

“這麽兇?”兇咎笑起來,他有兩顆尖銳森白的虎牙,看起來不好說是兇惡還是可愛。

偃月真尊還是一副冷淡的臉色,兇咎終於不鬧了,他撓頭說:“佛門想拜托我們一點事情,比較緊急。你先下決定,然而派解輕裘去把虛極叫回來。”

偃月微微皺眉:“什麽事情?”

“化骨獄有一件很重要的東西,佛門希望立刻將其拿到手。”

“什麽東西?”

兇咎露齒而笑:“洞悉四相,統攝八荒。是昔年鏡主用來劃定四方擎天柱的遠古聖器。”

送走琢玉之後,白瑯立刻前往靈虛門向太微回報消息。

到文始殿,朝見隱夏和夕聞空春都守在門口。白瑯還以為太微又做什麽壞事讓他們倆給堵門了,連忙上去問道:“長老,師尊近來如何?”

兩位鮫人長老對視一眼,夕聞空春擺手道:“太微上人正在閉關,有什麽事可以由我們轉達。”

在這個節骨眼上閉關?

白瑯心裏嘀咕了一陣,退而問道:“上人有說過什麽時候出關嗎?我有要事,必須與他面談。”

“讓她進來。”文始殿內傳出太微的聲音。

白瑯微訝,若是閉關,怎麽也不可能在文始殿,兩位長老幹嘛說這胡話?她滿頭霧水地走入殿內,太微正在大殿中央徘徊,看起來十分焦躁。

見白瑯進來,他伸手往面上一抹,又清了清嗓子:“你有什麽事?”

白瑯見他面容變化,聲音也全然成為另一個人的樣子,不由失聲叫道:“玉仙尊?太微上人呢?”

“不見了。”玉劍懸穿著太微的衣服,背著手在殿中走來走去,看起來比太微老成許多。

白瑯一時語塞:“什、什麽叫不見了?”

玉劍懸嘆了口氣:“字面意思,就是突然消失不見了。”

人家天殊宮聖尊都忙著合縱連橫扭轉戰局,太微居然一聲不吭地跑了?

玉劍懸似乎對這種事情比較習慣,他清了清嗓子:“先不管太微,你說說你有什麽事。”

白瑯將偃月真尊的交涉內容大致說了一遍。

玉劍懸表情凝重:“我本來不想說,但太微偷偷溜走,估計也是去往化骨獄的。”

玉劍懸與太微關系緊密,他知道得最多,但始終有所保留,只是對於不同人,保留的程度有所不同而已。比如太微消失一事,他肯定會設法瞞著琢玉,即便選擇告知白瑯,也不會講明前因後果。

“跟繭宮有關嗎?”白瑯問道。

玉劍懸先點頭,後又搖頭:“他臨走前跟我提到了‘變道□□,改天換命’之類的事情,所以我猜他此行與四相八荒鏡有關。”

又是四相八荒鏡……

“太微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叨念這東西了,前日正好有線人回報,四相八荒破鏡重圓,被存放在化骨獄繭宮之中,他估計坐不住了。你知道嗎?據說四相八荒鏡是鏡主用來劃定四神臺的。”

“劃定四神臺!?”白瑯攥緊手。

現下魔選中斷,神選被強力幹涉,以往自上而下的遴選制度已經找不到出口。太微所謂的“變道□□”,很可能是自下而上地尋找突破,將臺上主導局面的人推翻,重定新秩序。

在這個過程中,用於“劃定四方神臺”的四相八荒鏡至關重要。

伊川妗從扇主這裏盜走半塊,南方琴主又暗藏半塊在臺下,四相八荒鏡直接在臺下重圓,化骨獄瞬間就成了暴風雨的中心。

白瑯越想越不安:“扇主最近要下臺,多半也是為四相八荒鏡一事,那地方很不安全……我得去化骨獄找太微上人。”

她轉身欲行,玉劍懸阻攔道:“太微上人孤身行動進退靈活,若是你在他身側,反而容易掣肘。”

“我有分寸,玉仙尊還請放心。”白瑯急匆匆地離開了。

化骨獄現在是琴主的陣地,扇主馬上要下臺,身懷半面鏡子的伊川妗又是箏主的人,四方神到齊三個,太微孤身一人,鋌而走險,恐怕本來沒將自己的存亡放在計劃內。

她急急忙忙地前往城主府,準備從界門離開,可是剛進門就被鐘飛虎攔住了。

“快來快來,沈道友發現不得了的東西了!”

白瑯沒來得及拒絕就被他拽到了沈硯師門前。

進門一看,沈硯師正坐在中央,面前擺了個小小的藤籠,周圍書本環繞,陣法明滅。禹息機、慕嬌娥、應鶴都在旁邊盯著,這還不算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微生漣居然也在。

白瑯覺得氣氛凝重,於是上前一看,這小藤籠裏竟裝著十多只小蜘蛛。

“這是蛛母的眼線。”沈硯師小聲道,“我暫時封住了它們的所知所感。”

原來沈硯師替微生漣拔出傀儡絲後,想仔細研究一下這些傀儡絲的使用方法,沒想到一用卻用出事了。

沈硯師解釋道:“我將傀儡絲織作網放在自己檐下,沒想到第二天竟然聚集了一大窩蜘蛛。這些蜘蛛不是普通蜘蛛,而是蛛母繭宮中特別飼育的妖蛛,就像是她的眼耳手足。”

慕嬌娥替他補充:“沈先生在自己屋舍周圍布過禁制,這些小妖蛛要進來他必會發現。”

“所以它們不是後進來的,而是本來就在府上的。”鐘飛虎急忙道,“至少沈先生入住之前就在。”

禹息機面色凝重:“妖蛛離了傀儡絲或者蛛母活不了多久,可是自沈硯師困住這些妖蛛以來,它們一直生龍活虎,所以說……”

“府上有內鬼。”一直未曾開口的微生漣突然道。

白瑯看向他,目光中隱現鋒芒:“不要如此斷言。”

微生漣抿了下嘴,唇線僵硬,最後還是沒有作聲。禹息機和沈硯師隱晦地交換了一下眼神,都感覺這兩人之間氣氛緊張。

白瑯只說一句便軟了口氣:“府上的人都相處融洽,微生前輩也稍微照顧一下大家的心情吧。”

禹息機用手肘捅了下沈硯師,沈硯師更用力地捅回來,傳聲道:“聽見沒,她讓微生漣照顧別人的心情。”

“忍住,不能笑。”禹息機面色嚴峻。

白瑯斜睨了他們一眼,轉而吩咐道:“繼續關著這些蜘蛛,蛛網也掛著,把禁制卸了,看看到底能抓出來多少。微生前輩,你跟我來一下。”

微生漣跟著她離開,她在城主府中穿行,很快到了一處幽靜的小樓前。

高樓之上,有一名少年倚窗遠眺,陽光被樹枝分割成棱,照見灼灼韶華。他半瞇著眼,發絲垂落的樣子又略顯陰鷙。

“這是鬼之野,繡鬼人有一支天卦在他身上。”白瑯拉著微生漣藏身樹後,沒有一絲要上前的意思,“你若是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府上有蛛母或者棲幽的內應,他們肯定先拿鬼之野問罪。”

“所以呢?”微生漣問。

“我相信他。”白瑯道,“在證據確鑿,無法辯駁之前,希望不要有人往他身上貼罪狀。”

微生漣漠然。

白瑯轉過頭,平靜地說:“如果有人告訴我,微生前輩留在此處別有所圖,我也會這樣回答他——我相信微生前輩,直到他親口說出自己目的不純之前,不要有任何人當著我的面質疑他。”

微生漣發現自己沒法正面迎上她的目光。

白瑯神色不動:“如果微生前輩能夠理解的話,就請稍微尊重一下我對這件事的態度吧。”

“……明白了。”

白瑯禮貌告辭,幾乎要凝成實質的制壓感終於消失。

微生漣最後看了一眼高樓上的小少年,神色沈凝地返回水榭居所。

太微座下三位謀士,玉劍懸擅長控制大局,言琢玉熱衷陰謀詭計,而白瑯看似優柔溫和,實則長於全盤制壓。

挑了個最軟的柿子下口,沒想到會陷入這樣尷尬的境地。

白瑯重新回到沈硯師住所時,裏面正熱火朝天地討論著什麽。

“要是換在五千年前,我一定會把剛才那事兒寫進我自傳裏!”

“是啊是啊,微生漣好不容易說個話居然被正面懟回去了。”

“你們說白瑯這麽針對微生漣,是不是因為她喜歡折流上人啊?”

“她要是喜歡折流,這會兒早就把微生千刀萬剮了。”

白瑯推門進去,裏面忽然一片寂靜。

沈硯師裝模作樣地說:“哎,這些蜘蛛到底從哪兒來的啊?真是搞不明白,你說呢息機?”

“不明白不明白。”禹息機連忙擺手。

“是從化骨獄跟來的。”白瑯在沈硯師面前蹲下。

屋內又是一片寂靜。

沈硯師端起藤籠,納悶地端詳著:“你怎麽知道?”

白瑯摸了摸籠子:“我一直知道。”

“你一直知道?那你怎麽不說?”沈硯師詫異地問。

“現在是敵暗我明,如果繡鬼人往府上安插一個我已知的眼線,那就能轉化為敵明我暗了。”

如果這個眼線白瑯知道,而繡鬼人不知道她知道,那麽繡鬼人對她信息的掌控程度就全部由她控制。同時,眼線是用來傳遞信息的,傳遞的同時肯定會暴.露信息,由此追根溯源,反向竊取情報,也並不是不可能。

白瑯嘆了口氣,蹲下來接過藤籠端詳:“不過沒想到你們這麽快就把它們抓出來了……”

沈硯師道:“你們府上那個小鬼建議我把傀儡絲織成網掛起來試試的,本來我還想拿它玩皮影戲呢。”

“對對對。”禹息機也點頭。

“鬼之野嗎?”白瑯思索著問道。

沈硯師點了點頭。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微生前輩的話也別放在心上。”白瑯將藤籠還給沈硯師,起身準備離開。

鐘飛虎跟在她身後,似乎是準備送行,但是到了界門附近,他突然攔了白瑯一把。

“什麽……”事?

話還沒問出來,鐘飛虎便“噓”了一聲,繞過界門,帶她走進一間密室。

“你是去找太微上人的?”鐘飛虎壓低聲音說。

白瑯眉頭緊皺地看著他。這事兒按理說是被朝夕兩位長老和玉劍懸瞞住了,鐘飛虎又怎麽會知道?

鐘飛虎做了個眼色,打開密室門,門內竟站著個有點眼熟的人。那人一身黑色勁裝,短發蒙面,正低頭擦拭一柄細細的柳葉刀。

白瑯看了又看,不太確定地問:“葉墟?”

黑衣人擡頭看了她一眼,收刀,扯下面罩,正是葉墟。

“你們慢談。”鐘飛虎關門離開。

“好久不見。”葉墟淡然道。

“你為何來這兒?”

葉墟慢條斯理地跟白瑯把情況說了遍。

原來,前幾日太微從他這兒劫走了一樣東西。他潛入靈虛門準備把它那東西偷回去,剛一進入文始殿他就發現不對勁——殿中並非太微本尊,他覺得此事另有蹊蹺,所以特地來城主府拜訪所謂的太微座下首徒,也就是白瑯,畢竟兩人勉強算是“舊識”和“親人”。

“我想知道你是否了解他的行蹤,能否勸他歸還此物?”葉墟臉上倒也看不出什麽表情,甚至連焦急都沒有。

白瑯疑惑:“他到底從你這兒拿走了什麽?”

葉墟沈默了一會兒,開口道:“大夢。”

大夢一直在葉墟手裏。

當初白言霜把白瑯和大夢一起從爐火中弄出來,帶走白瑯,葬下大夢。後來葉墟歸還故裏,循著不安定的氣息找到了這柄未成之劍。

白瑯沒有說明太微行蹤,而是一邊思索一邊問道:“他借走大夢的時候有說什麽嗎?”

“是搶走。”葉墟強調道,“他什麽也沒說,不過大夢暫居北方神劍和煙流劍之下,又有鑄劍之人的神魂加持,保守來說就算對上真神也不會有任何弱勢。”

“不是說大夢未成嗎?”

“是未成,但……”

葉墟猶豫了一會兒,白瑯鮮少從他臉上看見這種表情,不由逼近一步追問道:“不過什麽?”

葉墟“嘖”了一聲,退開半步,道:“大夢不同於一般的劍,它並非死物,也不是附有劍靈的兵器,它本身就是活的。之所以說它‘未成’,是因為身為天地之靈的‘人’有三魂七魄,而大夢沒有。我妹妹鑄劍時曾給過它一魂三魄,我找到大夢後也給了它一魂三魄,只要再得一魂一魄,它就能徹底活過來了。”

葉墟頓了頓,又道:“大夢一成,天下無劍……這是葉姒說的。”

白瑯忽然聽見一聲輕嘆,側目便看見白言霜黑發裸足,侍立一旁,瞳光幽深靜謐。

“去繭宮吧。”他在白瑯掌心寫道,“太微此行兇險,恐怕難以全身而退。”

他似乎已經知道太微此行目的了,但白瑯再度追問,他卻只字不提。葉墟在旁邊等了會兒,再三思量才問:“你若是知道太微行蹤,能否告訴我?”

“實不相瞞,我正準備去找他。”白瑯無奈道,“他所往之處兇險異常,你還是別蹚渾水吧。”

“不管怎麽樣,我得把大夢拿回來。”葉墟堅持道。

白瑯還是滿臉不讚同,於是葉墟轉而要挾道:“上回追殺令的事情可是我給你解決的。”

“若是找到太微,我自然會勸他歸還此劍。”

“去哪兒找?”

白瑯搖頭不答。

葉墟又氣又急:“你都說了,太微所往之處異常兇險,要是到時候他死了,你也死了,大夢不就永遠找不回了嗎?”

白瑯皺眉:“你還想怎麽樣?我跟你立個契約,保證能把大夢帶回來?”

“我跟你一起去。”

“……”

葉墟安慰道:“到時候我肯定不管你們死活,只要大夢到手就行,你就放心吧。”

白瑯心裏涼涼的:“聽著確實讓人放心不少……”

天殊宮前線,步留影正站在帳前探頭探腦。剛剛從魔窟中出來的蒼淇不停揉著衣角,在她身旁來回走動,他時不時回頭看向主帳,眼神中透出驚懼。

“白瑯到底什麽時候回來?”蒼淇終於忍不住問道。

“你應該換個問題。”步留影看了他一眼,“她會不會回來。”

沒過多久,主帳正前方呈八卦陣型排列的鏡中出現一片漣漪,蒼淇眼睛一亮,步留影激動地跑了過去。

但是從鏡中走出來的並非白瑯,而是一個陌生男人。這男人短發蒙面,一身勁裝,黑色暗紋的綁帶緊緊纏繞在各個關節,全身沒有一處不藏著致命武器。他眼神鋒利寒冷,緊繃的黑衣輕易顯示肌肉線條,步留影在短暫的驚訝警惕之後立刻露出了笑臉。

“不錯不錯。”她上下打量著這男人。

蒼淇惱火地說:“什麽‘不錯’,白瑯呢?”

陌生男人讓開了一點,鏡子再度泛起漣漪,這次從鏡中走出的是白瑯——她沒拗過葉墟,還是把他帶上了。

“這位是誰?”步留影朝白瑯擠眉弄眼。

“啊……”白瑯頓了頓,“朋友。”

葉墟給了她一個很明顯的厭惡眼神。

“是朋友,還是……那種朋友?”步留影的眼神往葉墟腰腹處飄,心裏不住感慨,緊身夜行衣真是個好東西。

“我沒空跟你聊了。”白瑯走到蒼淇面前,確認他完好無損,於是直接往主帳外走去,“現在我要去化骨獄。事態比較緊急,如果在我回來之前天殊宮發動攻勢,記得派人去正陽道場聯系玉仙尊。”

“等等等等!”步留影把她拉住了,“天殊宮暫時不會發動攻勢。”

“什麽意思?”白瑯停住步伐,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回頭一看,黑衣鬼面的魔修正撩開帳簾走出來。

步留影有點心虛,白瑯惱火地問道:“我不在的時候,你私自跟天殊宮達成了什麽盟約嗎?”

“咳!”步留影試圖推卸責任,“這不怪我,他們把衣清明派過來了,我沒把持住……”

白瑯胸口一梗。果然,衣清明緊跟著夜行天從主帳裏走出來。他一邊用指套尖繞著頭發玩,一邊絮絮叨叨地跟夜行天說著什麽,當他看見白瑯之後,原本略帶戲謔的眼神瞬間變得兇狠起來。

“還走不走?”葉墟往白瑯的脊梁骨上戳了一下,她瞬間清醒了。

“快走。”白瑯掉頭就跑。

衣清明拖長音在後面叫道:“留步,聖尊有事相商!”

白瑯當然不可能留步,她繼續往前走,忽然眼前一花,黑衣驟降,血爪印擦著她鼻尖落下。鏗鏘聲伴隨著火花震響整個營地,葉墟用一柄柳葉刀擡起對方的利爪。劍氣與真氣碰撞,兩人面前瞬間蕩開一條長約百米的溝壑。

衣清明一擊未中,直接抽身後躍,十條火蛇拔地而起。葉墟指間閃過寒光,飛刃如霜,與火蛇一觸便將其化作冰雕。

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兩人已經相互探清虛實。

“你確定要動手?”衣清明緩緩直起身子。

“別擋路。”葉墟冷冷地說。

衣清明頷首指向白瑯背後,道:“不是吧?我師兄還在那兒看著呢。”

“那正好介紹一下。”白瑯平靜地指了指葉墟,“這是我舅。”

“……”

步留影喜形於色,葉墟看起來想手撕了她。

“偃月真尊有要事相商。”夜行天終於發話了,“如果談得愉快,也許他可以在宮主面前幫你說點好話。”

偃月又拿楚扶南當作要挾。

白瑯心裏權衡了一下:天殊宮這邊多半也對四相八荒鏡有想法,趁機了解一下他們掌握了多少信息也好。葉墟看得出她在猶豫,他很不滿地傳聲說:“當務之急是找到大夢,不要跟他們多說。”

白瑯耐心勸道:“大夢跟太微在一起,太微跟偃月要談的東西在一起,所以我得去跟偃月談談。”

“不行,時間緊迫。”

“你們商量好了記得跟我說聲。”衣清明很不耐煩,直接席地而坐。

白瑯從儲物袋裏抽了根香出來,把它塞給葉墟:“你看著它燒,時間說不定會過得慢點。”

“……”

白瑯下決定:“我去一趟天殊宮馬上回。”

葉墟把香折斷了:“誰知道你會不會趁機溜了?”

“你們到底談好沒有?”衣清明跳過溝壑,沖到白瑯面前,一把拉著她領口將她拎起來,“如果同意就趕快跟我走,如果不同意我就趕快搶你走,給個準數。”

這回葉墟沒有幫白瑯阻攔,他在一邊冷眼旁觀。

“帶我去見偃月。”白瑯應道,葉墟眼神更冷,她立即補充,“我們!帶我們去見偃月!”

續167

白瑯本來還因為多帶了個人而有些忐忑,但是到了青銅樹下,她發現偃月真尊也不是一個人。

偃月身邊有個皮膚微黑,眼睛像貓眼般又亮又圓的少年,他周身邪煞之氣化作黑雲將整棵樹遮住;還有一名坐在蓮花臺上的四臂女子,她面色青紅,頭生雙角,正是吉祥天,偃月幾乎不曾正眼看過她。

“終於來了……”偃月似乎松了口氣,他也沒有在意與白瑯一起來的葉墟。

白瑯有些緊張,她努力控制住了表情:“是之前談過的那件事情嗎?”

“你們之前談過?”那個少年挑眉看向偃月,偃月嚴厲地瞪了一眼白瑯,白瑯頓時更緊張了。

“快點。”吉祥天催促道。

偃月清了清嗓子:“新事態。我們決定暫時與浮月孤鄉休戰,條件是你去繭宮,幫忙解決化骨獄。虛極會在那邊接應,還請不要擔心。”

白瑯跟葉墟對視了一眼。

“我不明白,虛極怎麽也去化骨獄了?”葉墟傳聲問道。

白瑯沒有應聲,她更多的是在思考為什麽天殊宮要讓她與虛極天尊會合。

佛門真神下臺,偃月、兇咎俱在,天殊宮並不缺人前往險境。難道在這個節骨眼上,偃月和兇咎還秉持一貫的不出面原則,只讓器代主行權,單獨行動?

“他們也一起去嗎?”白瑯指了指夜行天和衣清明。

“是啊,借你用。”兇咎很隨意地說道,偃月聽了似乎有些不悅,兇咎擺了擺手,“繭宮現在可是刀山火海,要不是九諭閣內亂,自顧不暇,我就直接弄一堆罪器給你了。”

白瑯仍在思考,兇咎繼續引誘道:“宮主那邊我會盡量溝通,只要能找到虛極,什麽都好說。”

“明白了。”白瑯答應得很快,“我立刻動身。”

偃月給了夜行天一個眼神,他微微欠身施禮,然後帶白瑯和葉墟離開,衣清明不情不願地跟在後面。

很快,青銅樹下只剩偃月、兇咎還有吉祥天。

兇咎輕松的神色逐漸卸下,他來回走動,焦躁不安。偃月冷冷地說:“行了,冷靜一點。”

“冷靜?虛極一聲不吭去了繭宮,你跟太微的徒弟私自會面,這個醜女人說西王金母和言琢玉一樣從來不曾效忠過任何一方,現在佛門會被她徹底拉下水,你要我怎麽冷靜?”

兇咎暴跳如雷,吉祥天倒是氣息平穩。

偃月心下微嘆,沈聲道:“把那封信再給我看下。”

吉祥天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它外表看起來比較完好的,但很多內容已經消失不見。

“再看多少次都一樣。”吉祥天說,“最重要的東西已經被抹去了。”

“確定是西王金母做的嗎?”

“確定。”吉祥天語氣凝重,“她被瓏嬰帶走之後,我們冒著很大風險搜索了龍山、瑤池等地,但是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除了這封信。西王金母在上面下了禁制,只要有人試圖打開它,上面的內容就會自動抹消。我已經盡力恢覆了一些,但也僅僅是這些了。”

偃月盯著信紙,目光深邃:“至少我們知道這封信是寫給誰的。”

——“扶夜幽天劍宗、清闕通玄真仙”。

前綴冗長,和落款中的“九靈太妙龜山金母”一樣,看起來非常正式。

——“白言霜”。

這個名字將所有分散的線索引回最開始的位置。

“看這裏……‘知白守黑,存思無極無窮之境,唯上聖高真而已’。”吉祥天垂首指著信上斷斷續續的字跡,在某一處用力點了幾下,“‘上聖高真’,臺上已經查到了,它所指的是鏡主。”

臺下幾乎找不到關於鏡主的典籍,所以只能求助於臺上。

根據年代久遠的史話奇談記載,成為庇世者必須遵從天道戒律,這些戒律中有一條就是“既知其白,須守其黑”。也就是說,庇世者不能以“黑白善惡”來作為“是否庇佑”的標準,只要是天道認同的,他都無條件選擇庇護。

鏡主是最近一位,也是為修道者所知的唯一一位庇世者,所以“知白守黑”只能是形容他的。

他也當得起“上聖高真”這個尊稱。

整封信提及鏡主的只有這句話,其他都是些意義不明的修煉心得。以這封信為突破口,佛門認為西王金母並不效忠於任何一個神臺,她效忠鏡主。

吉祥天收回信,繼續道:“還有言琢玉,他很有可能真正效忠於某個人……”

“不是太微,不是扇主,而是鏡主。”偃月沈思道,“其實狩獵榜一出來就該猜到了,因為朝稚在那上面。萬緣司一戰,太微派琢玉處理朝稚,琢玉卻把朝稚變成了庇主。”

“普通人是做不到這點的,就像一般真神甚至是四方神都不能隨便制造諭主一樣。言琢玉一定是墮神臺的人,而且地位不低。”兇咎一邊說著,一邊焦躁地走來走去,“再者,西王金母能從瓏嬰手上逃脫,還順便盜走四相鏡,若說東方神臺沒有她的內應,我是怎麽都不信的。”

“根據擎天心經的新附錄百兵寶鑒,最近言琢玉易主了。”偃月繼續分析道,“他在白瑯手下,和白言霜同主。”

“而從西王金母的信件來看,白言霜很可能也是鏡主的人,否則他假死回生這件事完全解釋不通。”兇咎微微冷笑,“他和言琢玉本來就是同黨,由他出面為言琢玉的諭主接戰夜行天,把臺上臺下所有人的註意力引到執劍人身上,再詐死轉入白瑯手下。”

金蟬脫殼,暗度陳倉。

“所以他們共同的諭主白瑯就很關鍵。”兇咎得出結論,長出一口氣,“繭宮之亂……她也許能得到鏡主的東西。只要她一拿到四相八荒鏡,我們就立刻動手。”

偃月沒有他那麽放松:“可是白瑯並不好騙,她答應得如此果斷,心中多半也有什麽計劃。”

“不要擔心,虛極和輕裘也在化骨獄,月昭和清明又在白瑯身邊盯著,大自在天隨時可以降臨。只要她拿到四相八荒鏡。”兇咎往喉嚨上劃了一下,笑容愈發兇惡,“就結束了。”

前往繭宮的路上,氣氛並不像想象中那麽緊張。主要還是因為有衣清明,他是真的嘴碎。

“你怎麽每次身邊都換個人啊?”衣清明十分不解地問白瑯,“就不怕腳踏幾條船最後翻了嗎?”

白瑯不耐煩:“說了這是我舅。”

葉墟的目光如鋒芒在背,十分紮人。

衣清明又問:“那之前的琢玉折流呢?”

白瑯臉色更差了。

衣清明不死心,回頭對葉墟說:“舅,白瑯以前騙過我感情,還穢亂靈虛門……”

“你叫我什麽!?”葉墟拔刀暴起,白瑯連忙把他按回去。

“我們上哪兒跟虛極天尊會合?”她生硬地把話題轉到正事上。

“我怎麽知道?”衣清明攤手。虛極天尊孤身前往化骨獄,這消息他們也是剛得知的。解輕裘第一個跑去找,衣清明和夜行天則被其他兩位聖尊召集起來,準備按計劃行事。如果沒有算錯,虛極天尊這會兒估計已經在繭宮了。

夜行天也沒回答,他一路沈默向前,面具下面是什麽表情也讓人猜不透。

衣清明悄悄說:“他可能已經走睡著了。”

白瑯想想覺得夜行天也怪可憐的,攤上衣清明這麽個師弟。

“什麽時候甩開他們?”葉墟忽然傳聲道。

就連他都能看出天殊宮聖尊用心險惡,更別說白瑯。但目前為止白瑯都很合作,也不知是作何打算。

“你看我眼神,見機行事。”白瑯淡然道。

很快,他們在遠離人煙的荒蕪廢棄之地見到了繭宮。它並非一座建築,而是綿延幾十界的建築群,由無數大大小小的白繭連綴而成。從天空到地底,從山巒到湖泊,蛛絲遍及每一處,柔軟似輕煙,讓人辨不清方向。

衣清明指尖亮起火芒,直接將蛛絲點燃。

火焰迅速蔓延,看起來勢頭很大,但放眼繭宮遍布的幾十界,也不過像個煙灰燙出的洞。

夜行天拂袖熄滅火焰。

白瑯委婉地勸道:“燒是燒不完的,你這樣反倒會引起妖蛛註意 。”

她往地上跺跺腳,感覺像是踩在棉花上,柔軟松塌,讓人不安。葉墟試圖斬開一條道路,但根本沒用,蛛絲背後還是蛛絲,這裏沒有任何道路。

白瑯取鏡映照天空,在一點殘存的火光中,眾人都看見了蛛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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