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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繡線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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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不寐醒過來的時候是在一間極盡奢華的臥房中。

他摸了摸臉,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外房有面鏡子, 他跑去一照, 鏡中映出的是鬼之野的臉。任不寐又摸了一會兒, 感覺不是人。皮。面。具。他想起之前那個山羊面具下抽出血管, 然後紮進他臉皮之下,蠕動扭曲,頓時心中一陣惡寒。

“少爺?”外面傳來敲門聲。

任不寐緊張地應聲:“什麽事?”

“該給小姐請安了。”侍從的聲音又尖又細。

任不寐可不敢這麽快就見鬼之野的家人, 他假裝虛弱,回絕道:“我身子不舒服, 下回再說吧。”

侍從的聲音靜下去。

任不寐以為他走了, 推門一看, 卻正對上一張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這張臉鬼氣森森,把任不寐嚇得後退了好幾步。

“該給小姐請安了。”侍從的聲音還是那副尖尖細細的鬼樣子,“這是陳述,不需要您回答‘去’或者‘不去’, 您只要照辦。”

任不寐緊張萬分,卻也只能安慰自己, 去請個安而已, 又不會掉塊肉。

他學著鬼之野的口氣說:“行吧。”

侍從沈默著引路。

鬼府猶如宮殿,越往深處就越暗,就連盛放的花兒都籠著黑色鬼霧, 使人如墮幽冥。

也不知道往裏走了多久,穿過一大片黑色花海,任不寐看見一座矮矮的木房。它只有一層, 飛檐花窗,樣子古樸,頗有質感。木屋前有鳥舍,不少羽毛華美的鳥兒被細細的黑線鏈在木棍上,面前有鑲金邊的茶碗食槽。

靠近鳥舍的地方開了一道小窗,任不寐從小窗裏看見一張蒼白的臉。

那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女子,留著長長的黑發,面上不施粉黛,嘴唇像吃過小孩兒一樣鮮紅如血,樣子是極美的,卻教人不敢多看。

“到了,少爺。”侍從在鳥舍前止步。

任不寐戰戰兢兢地提著腿進去,裏面光線幽暗,只借那一扇看鳥的小窗照明。

窗邊的女子黑發極長,坐著的時候有半尺還拖在地上,如雲如藻,光滑秀麗,雖然不帶裝飾,卻透出奢華感。她拿著一個刺繡手繃,蔥白的手指靈巧地穿梭,緩慢織出窗外鳥雀的樣子。

“阿弟。”女子輕聲道。

任不寐被這寂靜中的一言嚇得當即給跪了。

“噓!”鬼鳶擡指置於唇前,吹出一口氣。

手繃微微一顫,織出的鳥雀忽然掙破竹環,飛出了窗外。這時候任不寐才猛然發現,她不是繡在綢緞上,是繡在什麽動物的皮上。而飛出窗外的鳥兒羽下也有細線隱隱可見,這線一直連回她的手繃。任不寐看不明白這是什麽道法,甚至隱隱覺得這不是道法。

“飛走了啊……”鬼鳶幽幽地嘆了口氣,望向窗外,“我的鳥兒。”

覆又低頭重繡,也不再理會任不寐了。

白山羊拉著一前一後兩輛車從玄都城城門離開。

玄都界地處邊界,又剛從萬緣司手裏吞來不久,界門也未連接直中心地帶。所以從這裏去扶夜峰中心,只能跨過幾界去找界門。

羅戩和楚扶南、玉成音三人坐一起,他們這輛車很寬敞,點著熏香,還有泡茶用的小幾。白瑯有事情要跟兩個器商量,所以單獨綴了輛小車在後面。

車內,鐘離異看著折流直搖頭:“萬萬沒想到你能這麽狠毒。”

他以為折流發話讓鬼之野送行只是意思一下,讓他帶個路或者怎麽樣,沒想到是讓鬼之野拉車。真的,相處久了才知道,折流這人心眼小,心腸毒,根本不像得道高人。

“到扶夜峰之後怎麽辦?”折流對鐘離異的指控無動於衷。

白瑯坐在他身邊,跟鐘離異對面,想了想說:“先探聽一下消息吧。假如峰主開宴會,那就設法混進去;就算不開,我們至少也知道了扶夜峰峰主能使用瑤池聖境,可以從長計議。”

鐘離異點頭同意:“其實我覺得可以把雲華元君搶走,保證他們見不到,進而保證……”

他不死心地提出搶丈母娘計劃,被白瑯平靜地駁回:“你去搶嗎?”

鐘離異尷尬地笑道:“我一個人不行,加上上人把握大點。”

“那你覺得言琢玉看見折流帶個不知道什麽人來搶他丈母娘是什麽想法,他不得覺得自己這同門腦子壞了嗎?況且雲華元君是城主生母,我真不覺得你們倆搞得定她。”

鐘離異終於無話可說。

“好好好,就依你,到地方再看。”

鬼之野腳程很快,連跨幾界也不累,很快到了去扶夜峰中心的界門前。白瑯準備跟他道別,還想請他照顧下留在玄都城中的任不寐。

“我能跟著你嗎?”鬼之野眼神明亮,“你可以隨意使用我,拉車這種事情……我也是不介意的。”

後面偷聽的鐘離異用手肘撞了撞折流:“你們這個戰況可真激烈,我本來還以為你要憑借惡毒的心腸獲勝了,沒想到鬼之野來一招以退為進,這下白瑯又要搖擺不定了。”

白瑯無奈地說:“拉車的事情很對不起……”

“不用對不起,都說了我都是自願的。”鬼之野打斷她的話,“能對你有用,我很高興。”

白瑯堅持拒絕:“我要辦的事情比較覆雜,真的不想牽扯更多人進去。”

鬼之野咬了咬下唇,說:“我知道琢玉上人和不臨城主的秘密,你要做的事情跟他們有關對吧?我可以幫到你的。”

後面鐘離異和折流的臉色都凝固了。

白瑯其實不覺得很詫異。因為鬼之野近日內見過言琢玉,而言琢玉此行目的是拜謁雲華元君,沒道理在玄都城停留,更沒道理順路去鬼家做客。

所以鬼之野能見言琢玉一定有更深的原因。

鬼之野把下唇都咬出艷紅色:“其實現在告訴你也可以,但是我怕你知道後就直接跑了。”

他委屈的樣子讓人看了想摸摸頭安慰。

鬼之野小心翼翼地問:“我、我能不能一天說一點,然後在你身邊多呆幾天?”

白瑯快被他說哭了:“算了,我們一起走吧。”

“那我就說完今天的份吧……琢玉上人是特地來找我阿姐的,我當時在邊上,聽見他們談了什麽。”

扶夜峰,半山小榭。

言琢玉在樹下捧卷細讀。

近溪處有一女子著紅衣,正逐著水中光點亂跑,水花四濺,卻不能沾她分毫。

一只藍色的蝴蝶從林中飛來,紅衣女子驀然回頭,伸手欲撲。她裙擺掀起層層紅浪,耳上雙魚墜叮當作響,赤足踏水,輕靈得仿佛隨時會隨風而去。

“言言。”言琢玉從書卷中擡起頭,微微拂袖,一陣風將那只蝴蝶帶走,“你下手不知輕重,不能亂抓。”

言言收回手,怔怔地想了半天,最後低落地在溪邊坐下。過了會兒,那只蝴蝶又飛回來。言言提起裙擺避它,看也不敢看,生怕自己會把它看壞了。

就這麽一人看書,一人發呆,很快就到了日落時分。

有一捧劍女子從林中走出,她全身從衣物到飾品,全部都是白色,是為扶夜峰奉劍姬。以前奉劍人有男有女,但新任峰主喜好特殊,改奉劍人為奉劍姬,只有容貌姣好、實力超群的女子才能侍奉左右。

奉劍姬目光冷漠:“上人,雲華元君發話了,不想見客。”

言琢玉聲色不動,掩卷道:“明白了。”

奉劍姬聲音平得毫無起伏:“峰主說,既然來了,就多住幾日,她會在瑤池設宴歡迎。”

言琢玉溫和地說:“叨擾峰主了,我等越境移形不過一剎,不必特地設宴相迎。”

奉劍姬忽然把視線放在一邊發呆的言言身上,恭聲問道:“請問城主意下如何?”

言言不知道是在跟她說話,也不知道要回答,依然目光癡然地看著水裏的碎光裂影。

奉劍姬十分耐心,往言言身邊走了一點:“城主,白嬛峰主邀您瑤池一聚,不知您意下如何?”

言言聽見“白嬛”這個名字,猛然來了精神,就連空洞的眼裏都多了幾分光彩。她還沒說話,言琢玉就再度拒絕道:“多謝峰主盛情,不過……”

“我……要……去。”言言說話結結巴巴的,但清脆響亮,擲地有聲。

言琢玉手中折扇開開合合,最後並攏入袖,歸於沈默。

“我要去。”言言從溪邊起身,跑到言琢玉面前,又說了幾遍,“我要去我要去!”

“言言,峰主事務繁忙……”

這次言言說話明顯流利很多,她語氣不容置疑:“我說了,我要去。”

奉劍姬垂首道:“那事情已定,請城主與上人稍住些日子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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