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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風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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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他這個報名法,白瑯應該自稱“映鏡人”才是。

但夜行天在她頭頂, 折流又不在身邊, 白瑯知道自己不能隨便暴露天權。

司命見她遲遲不說話, 也不以為意, 只是溫柔地微笑:“在這邊呆著不舒服嗎?我先帶你離開吧?”

“那封前輩……?”白瑯望了望頭頂。

司命也看了一眼:“夜行天不會亂來的,他那位諭主甚是嚴苛,很快就該下聖令將他召還了。”

他語氣平淡, 但白瑯依然能聽出對擊鐘人的忌憚。

果然,不多時, 天空中又有一道光芒刺破黑暗。一枚銅簡緩緩出現在夜行天耳側, 他一把將其抓住, 上面寫著幾個工整的字“有變,速還”。

白瑯痛苦地捂住頭,她聽見震耳欲聾的鐘聲回蕩在整個鎮罪司中,一下又一下, 直接平息了心臟的起伏跳動。

司命再度化風,身影陷入無形。他繚繞盤桓, 滯留不去, 白瑯瞬間感覺自己與周圍的聯系被風切斷,既不能感覺到外界,也不能被外界感覺。

“司命……”

風中傳來低語:“噓, 別被那家夥發現了。”

黑焰幡往內收攏,夜行天立於空中,黑袍末梢化焰, 似虛非虛,似實非實。他將銅簡擲地,沈聲道:“諭主聖令已下,不得不從,我改日再來萬緣司拜訪。”

說罷就撈起衣清明,兩人一同消失在烈火中。

白骨獄也一點點收回,封蕭從空中落下。他胸口有一道巨大的爪痕,和夜行天袍子上那幾道頗為相似。

“前輩,你還好吧?”白瑯這回總算是真心實意地關心起了封蕭。

封蕭似乎有些訝異,他不太自然地側過頭去:“沒什麽,才過了幾招,彼此損傷差不多,不過我恢覆起來更慢……”

白瑯疑惑道:“更慢?”

“因為我身體不好。”司命凝化實體,伸手碰到封蕭的傷口,但是被封蕭拍開。

封蕭皺眉道:“不用。”

司命抿緊嘴,也沒有再勸。他註意到白瑯疑惑的神色,於是解釋道:“器有強弱之分,但器本身只能決定它的下限,諭主實力才能決定它的上限。因為我的身體狀況不穩定,所以他也會受影響。”

白瑯的罪惡感開始源源不斷地湧出來。

她現在的情況是,器的實力下限高於她的實力上限,所以折流傷勢一直無法恢覆。折流也從來沒跟她說過,多半是不想給她太大壓力。她記得自己有次做了點小突破,第二天折流氣色就好了不少。

真是太蠢了,當時為什麽沒有註意到?為什麽沒有多問幾句?

“回內司談吧。”封蕭盯著司命的風尾說道。

幾人直接通過劫緣陣返回內司,但是沒有去司命所在的神宮,而是去了封蕭的住所。他住的地方特別幹凈,所有書籍玉簡都按大小顏色排列,整個房間左右完全對稱,一看就是強迫癥布置出來的。

白瑯為了照顧他情緒,不偏不倚地坐在了長案的正中央。

司命坐在她對面,風尾消失不見。白瑯看見他齊膝而斷的雙腿,這才意識到凝風為尾並不是天權的表現形式,只是為了掩飾身體的殘缺。

“司命……您有什麽要拜托我的事情嗎?”

白瑯知道,如果不是有事相求,司命主根本不可能對她這麽客氣。

“確實有一些。”司命點點頭,封蕭侍立在一邊,沈默不語。

“請說。”

司命沈吟道:“不需要同你的器一起商議嗎?”

白瑯警惕起來,要想殺主必須先殺器,這種誘器出現的言語基本已經可以斷定為殺機。

司命擺手笑道:“罷了,你也不要多想,我和封蕭通常是一起做決定的,所以習慣了。”

白瑯還是沒有放松。

“其實是關於執劍人的事情。”司命緩聲道,“你的天權可以探查信息,對吧?我在竹林見過你以之窺伺封蕭。”

白瑯覺得面前仿佛有棋局鋪開。

司命黑子先行,於右上角排兵布陣,占實地造虛勢,中規中矩卻也縝密難破。

她無法回避,只好答道:“確實可以,但我天權限制頗多,想以此找到執劍人是不可能的。據我所知,夜行天也在找執劍人,司命為何不與他同謀?或者利用明緣司來尋?”

白子後行,斜向延伸,看似範圍更廣,實則困境更大。

司命擡袖掩唇,笑道:“你可知我們為何要找執劍人?”

這點折流解釋過,因為劍、扇、琴、箏是四方神的神器,諭主作為神選者本應避諱此類兵刃。執劍人能使用劍器,說明他有著比其他諭主更得天獨厚的神眷,若不盡早除掉,遲早將成大患。

白瑯斟酌著答道:“因為劍器極強,不得不除。”

“或者說……不得不奪。”

黑子黏著而上,占據角落,內外合圍,白子深陷其中,已至絕境。

司命雙手交叉,語氣平和,沒有一絲起伏:“我與擊鐘人實力相近,想要的東西一致,所以我們不能合謀。他一定掌握了我不知道的消息,同樣的,我也有未曾對他透露的事。”

換言之,他需要一個可以完全掌控住的諭主為他辦事。

白瑯垂首看著桌上的木質紋路,思索這個死局的活路在哪裏。

越危急就越靜,越艱險就越穩。白瑯將思路發散到極致,目光微凝,問道:“司命未曾透露的事情是指……您見過執劍人?”

滿室忽然陷入寂靜。

白子離手,局勢看透。

白瑯擡頭與司命對視,斷然道:“司命,執劍人曾斷您雙腿。”

白子從斷處開始做活,跳脫桎梏,於九死一生中匆忙出擊,一路沿黑子所造虛勢侵吞而下。大騷動開始,黑棋反被白子所斷,曾料想的黏就並未發生。

良久,司命撫掌嘆道:“還說你找不到執劍人?這份探根知底的強權,與擊鐘人相比也不遑多讓。”

這根本不是天權探出來的,是推測出來的。

夜行天找執劍人是地毯式排查,這就意味著擊鐘人並不知曉執劍人身份。聽司命的口氣,他與擊鐘人有過合作,但是並沒有動用明緣司來幫忙尋找執劍人,為什麽?因為他用不著。

白瑯第一句問他“是否見過執劍人”就是試探,試探得出結論——司命從頭到尾根本就知道執劍人是誰,而且並不想告訴擊鐘人。

但是這還不足以鎮住場面。

得到“司命見過執劍人”這一反饋的幾秒內,她需要推演出更縝密具體的結論。

他們是怎麽見面的?諭主與諭主相見,多半不會是什麽友好的場面。

夜行天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排查劍修的?近二十年內。也就是說,執劍人在二十年前那段時間裏至少應該在修道界行走過,這樣才可能被抓住蛛絲馬跡。

都說諭主要避四方神的諱,因此無人可用神器。既然沒有人用過,那“劍器”之強到底是怎麽傳出來的,二十年前有誰對抗過執劍人的器嗎?

司命肉身衰敗,這件事情她從未在萬緣司內外聽過風聲,但她能看出司命腿上那個傷絕對不超過二十年。如果把司命的傷與執劍人的出現關聯,就很容易說得通了。萬緣司司命手掌天權,又控制著三千界緣法,四方臺下幾乎沒有什麽能夠傷到他們——但是執劍人可以。

於是司命才立即散播出執劍人的消息,然後再假裝成尋找執劍人的一員拿其他諭主當槍使。

這樣的心機真是讓人背後一寒。

司命低笑道:“我確實見過那人……不,準確來說,執劍人就是被我找到的。二十年前我的天權臻於至境,但凡空氣流通之所,無一不在我耳目之下。只要有心去查,世上所有諭主的身份,我都可以略知一二。”

然後他查到了一位用劍的諭主,這是前所未見的。

“當時是我大意,本來只差一點就能將對方拿下,最後卻反被劍器斬斷雙腿,肉身受到重創。”

封蕭垂首道:“與諭主無關,是我無能。”

司命搖了搖頭,讓封蕭不要在意。

他對白瑯道:“彼時執劍人亦被我所傷,按理說應該是逃不了多久的。可是整整二十年,無數諭主相尋無果,就連明緣司也失其蹤跡。”

白瑯疑惑地問道:“有沒有可能執劍人已經死了?”

司命指了指腿上的傷:“我也懷疑過,但此傷未愈,執劍人定然還活在世上。諭主中能以天權查知信息的人很少,若你這次能助我一臂之力,之後的合作也並不是不可能。”

就司命這種半殘狀態都能騙無數諭主給他當刀子的深沈心機,只要一個不慎重,她丟的就不止兩條腿,還有這條性命。

白瑯知道這是與虎謀皮,但她屬於弱勢方,根本別無他選。

她緊張地回答:“我的天權使用條件嚴苛,如果司命能有個具體的範圍或者目標,然後讓我來驗證,這是最好不過了。”

“自然是有的。”司命笑起來,眼中顏色深郁陰沈,“當初劍器斷我雙腿,曾笑稱‘若斬齊風花雪月,豈不風流?’如今,拈花人與覆雪人已死,皆為一劍貫頂。接下來你只需追尋其他幾個天權與風花雪月相關的諭主,多半可以找到那位劍器。”

——若斬齊風花雪月,豈不風流?

白瑯知道這場大逃殺中可能有人會為了生存殺人,也可能有人會因為貪欲殺人。但是她還從未想過,有人會為見證一場風花雪月而殺人。

司命從懷中取出一個由綬帶綁牢的信封,然後遞給白瑯。

白瑯接過,感覺手心一沈,信封裏似乎是玉簡之類的東西。綬帶為絲質,十分精美,上面用古拙的字體寫著“萬緣皆出法,萬法盡歸緣”,與斷緣司門前石頭上刻的一致。

“萬緣司在司緣人之上還有賞善使、罰惡使,他們可以自由裁定何為善緣,何為惡緣。”

司命咬破手指,將血塗在綬帶之上,它像蛇一樣纏上白瑯的手腕,融入血肉。上面那行字迅速沈在皮肉下,隱約露出點墨色。

“我授你罰惡使之便,你為我逐一排查那些與風花雪月有關的諭主,看看他們身邊是否潛伏著那名劍器,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劍器這股我先買為敬。

總感覺折流股一直在跌,師兄股一直在漲。

而且連衣清明這樣的也能入市嗎???業界藥丸啊……()

圍棋部分的素材出自《玄玄棋經·珍瓏棋局破解》中的死活題,原譜為第104張,名叫翻雲覆雨。

之前還引用過一個什麽東西我給忘說了……好像是六銘隱文,這個功法其實是《上清外國放品青童內文》,晉代(?)的,上清派早期經典功法,聽說效果很好(並沒有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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