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的身軀縮小了不少，由原來的四肢匍匐變為用後腿而立，如人一般站著。

黑袍殿主神色有些凝重，“沒想到你已經到了這一步。”

丘沒有說話，仍然很巨大的頭顱上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散發寒冷的幽光——他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麽憤怒了！

“你們對夜做的一切不可饒恕！”他剛才已經探查過夜的身體，她被經過了大量的改造，利用她原本就可以千變萬化的天賦，結合幽門特別的咒語，將她改造成了一個被徹底控制的機器，一具肉體工具！這期間她經歷的痛苦可想而知！

殿主聳聳肩，“一個天級的妖獸而已，如果它也有您的境界，我們自然不能把它如何。我同意您把它帶走，後面幽門的事請不要摻和了。”

一貫霸道無理的殿主，能說出這番話算十分罕見了，他確實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覺，一個妖獸能修煉到如此地步，令他心生敬意，與那些渾渾噩噩的螻蟻太不一樣了。那些人他隨手就能捏死，而他也從不把他們當人看。而如果一只妖獸，只要他有足夠的力量，當然，他就更有一個“人”的資格，他也願意給予一些平等的交流，只要他們不是敵人即可。

“後面的事我可以不參合，但今天，你走不了！”丘堅定地道。

殿主似乎沒有料到丘的反應，“你確定？”

“夜遭受的痛苦，需要有人付出代價。”

殿主大笑起來，“好好，難道你要殺了我？如果我們不解開她身上的咒語，她早晚得死。”

似乎在印證他的話，丘明顯感覺到夜的身體極度的不穩定起來，一個又一個黑色的咒文從她體內浮現，在不斷地腐蝕她。丘大嘴一張，一個半透明的黑色的圓球將夜包裹起來，圓球似乎凝固了一切，暫時壓制住了夜身體的惡化。丘將黑球和夜一下吞到了肚子裏，只要他不死，就沒人能再傷害夜。

“看來是沒有回旋的餘地了，那就試試吧，看到底是誰殺了誰。”

空間開始層層斷裂，殿主宛若燃燒的白色火焰，他右手結印，沖天而起。丘雙眸一閃，身上閃爍一圈圈黑色的圓圈——比夜色更濃重的黑——其中似乎與藏著無窮的引力，他也拔地而起，緊隨殿主升入高空，他雖然如人般站立，但那長長的尾巴還拖在身後，此刻成了他的第三只手，化為了犀利的武器。

“重·錘！”

尾巴通過空間，橫掃到殿主身邊，殿主神情肅穆，玄妙的咒語波動擴散，“嘛~”正是主防禦和反彈攻擊的嘛字咒，嗡嗡嗡……轟！

殿主一擊被掃飛出去，一陣氣血翻騰，他再次結印，猛然發現丘又已經來到了他的背後，“好快！”

“獄·裂！”

密密麻麻地黑色小球浮現在殿主身邊，每一個都蘊含著蕩平一座山脈爆炸性力量！殿主不敢遲疑，“吀！”

一股股咒語的波動以他的嘴為中心擴散開去，但凡掃過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被湮滅。

滅字咒！紫寧在的話他就會知道，這個咒語和他師傅教給他的那五個咒語是同一等級的，但他卻不知道，這是一個紫寧沒有接觸過的另一個真言咒！

加上紫寧的封字咒，現在已經有八個真言咒了。

雖然殿主反應迅速，但仍然有來不及被湮滅的黑球爆炸了，毀滅的力量瞬間包圍了黑袍殿主，震裂天際的爆炸聲，響徹天地。

在距離丘他們很遠的地面，每隔一會也會傳出一聲爆炸。

這一個又一個爆炸聲傳來，歐陽皇褀都能感知到，他明白那是自願留在他身後的戰士為了盡量拖延時間，而選擇了自爆，只為了阻擋敵人片刻。

他握緊了拳頭，淚水已經幹了，沒有什麽，只要跑，不停地跑，每爭取來的一絲時間他都需要發揮到極致，這樣其他人才更加安全。一個女人的臉浮現在他眼前，是了，也是為了她！

就在阿萊出現的那一刻，他從阿萊看歐陽夏冰的眼神中就知道阿萊的感情了，也就是在那一刻，他才決定要執行這個計劃。

她值得有更好的人愛她。他如是想。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似乎快亮了。但黎明來臨前的夜往往是最黑暗的。

歐陽皇褀停下了腳步。

“沒想到堂堂歐陽家少主，竟然也有這麽狼狽的一天。”

黑影終於追來了。

“死到臨頭，所有人都棄你而去了？”

“有些事你永遠不會懂。”歐陽皇褀道，“因為根本不會有人為你而生，更不會有人為你而死。”

後面這句話刺痛了黑影，他知道歐陽皇褀在說那些擋在他後面的歐陽家戰士！而他的青龍軍卻……

“住嘴！如果不是他們先去一步，他們也將是我絕對忠誠的戰士！而我會跟他們並肩作戰，不會讓他們擋住敵人，自己逃跑。”

“你說是我放棄了他們？”歐陽皇褀譏笑，“我就說有些事你永遠不會懂。”

“我是不懂，不過有件事我卻懂，那就是你要死了！”黑影怒極而笑。

那個殿主沒有來，看來是被擋住了，歐陽皇褀暗暗揣測，只要我拖住黑影的時間越長，那麽他們就越安全。

在裏歐陽皇褀不遠處的密林中，忽然有一陣空間波動，“我之前趁歐陽小子不註意，在他身上留下印記，他就在前面不遠處。為了不讓敵人追蹤到空間軌跡，我只能送你到這了。你好自為之吧。”離對歐陽夏冰道。

歐陽夏冰點點頭。

“其實，”離臨走前又道，“阿萊那家夥對你……”

歐陽夏冰停住腳步，道：“我知道。但是說來奇怪，雖然那個人有些時候又輕浮又粗暴，但我卻不知不覺中對他真的有了感情，或許這是命中註定的吧……和阿萊……只能說我們沒有緣分吧，錯過就是錯過了……”

砰！

歐陽皇褀從半空中跌落，獨臂上布滿了黑色的咒印。

黑影也落下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我再問最後一遍，東西在哪！”

“當然在我身上。有本事就殺了我來拿！”歐陽皇褀掙紮著站起來。

歐陽皇褀直接承認，反而讓黑影越發的懷疑，“殺你不過是早晚的事。跟你實話實話，既然殿主大人來了這邊，就說明你們歐陽家已經徹底完了。不論你把東西藏到哪裏，我們都能找到。”

歐陽皇褀冷冷地看著他，沒有回答。

“我——”黑影剛開口，嗖嗖！數枝冰箭呼嘯而來，緊接著砰砰炸裂，漫天冰花幹擾了視線。他冷笑一聲，一揮手，所有的冰花消失不見，“想不到還有一只小老鼠躲在附近。”

歐陽夏冰撐著歐陽皇褀，艱難地行走。

“原來還是個小皮娘。”黑影不費吹灰之力便已經追上了他們。

歐陽皇褀氣息混亂，內傷外傷都極為嚴重。“你這個蠢女人怎麽回來了！快走！”

“你……”

“滾！”

歐陽夏冰淚水滑下，“我就問一句，你心裏到底有沒有過我？”

“現在問這個問題還有意義嗎？”

“不論如何，那晚之後我便是你的女人了，死也要死在一起。”

“桀桀，想不到女人無數的歐陽皇褀，也會被這麽對待。”黑影手上燃起森白的火焰。“別逼我送你們這對有情人共赴黃泉，歐陽皇褀你還是乖乖告訴我東西在哪。”

黑影左手捏訣，股股波動擴散天地，直接鎖定歐陽二人。

歐陽夏冰一直看著歐陽皇褀，歐陽皇褀慘然一笑，“你既然已經知道答案又何必再問。”他用力握住歐陽夏冰的手，“我歐陽皇褀的女人，任何人都沒有資格殺。哈哈！”他面露瘋狂，全身上青筋暴起，獨臂上的咒印瞬間褪去。

“不要！”歐陽夏冰被一股大力直接卷起，遠遠的送了出去。

黑影憑借咒師獨特的直覺，他忽然意識到，他們一直在找的那個東西其實在那個女人身上！

“我發誓只要那個女人，可以放過你！”黑影可不想死，此刻他已經不想真的和歐陽皇褀拼命了。他明白一個帝境武者的臨死反撲肯定極為可怕，而且他也有傷在身，一個搞不好就是玉石俱焚的下場。

歐陽皇褀卻不理他，整個人徹底暴走，沖向黑影，“武藏·爆流斷藏！”

“你瘋了！”黑影是真的要放棄他，想調頭去追歐陽夏冰，卻發現歐陽皇褀似發動了某種秘法，完全是一股同歸於盡的架勢。歐陽皇褀居然真的為了就一個女人而犧牲自己？！

歐陽皇褀速度極快，剎那間已接近黑影，“一起死吧！——秘法·斷藏！”他雙手下壓，周圍的空間寸寸斷裂，向他塌陷而來，他的身體也被不斷扭曲。

巨大的吸力讓黑影心中驚懼，他不敢遲疑，也發動秘法，全身出現森白的火焰——這火焰似乎連空間都能融化——使他暫時脫離了空間的吸引。他剛送了一口氣，卻震驚的發現歐陽皇褀已經不存在了，整個空間似乎被斬斷，形成一個極度緊致的圓球，下一瞬那圓球猛地擴張開來。

“歐陽皇褀！”黑影臨死前發出淒厲的叫聲。

“轟！”巨大的爆炸席卷天地，形成風暴，摧枯拉朽。

足足數個時辰，漫天塵埃才完全落下，一切煙消雲散，人，森林，植被都消失了，只留下百丈的深坑和數十裏的沖擊區。

一段古老的歌聲似有似無地回蕩在曲風城周圍這片廣闊的大地上：

“黑夜從大地上升起，遮住了光明的天空，豐收後荒涼的大地……黑夜從你內部升起，你從遠方來，我到遠方去。遙遠的路程經過這裏，天空一無所有，為何給我安慰……”

不論是已經快要進入玄輝帝國國境的阿萊他們，還是無力地躺在沖擊區邊緣的歐陽夏冰，每個人都被這古老而蒼涼的歌聲打動了，淚水悄然落下。

夜此刻還是以夜姬的模樣，她虛弱地躺在渾身是血的丘的寬大的前爪上，嘴中傳出那永恒流傳的歌謠。丘趴在地上，巨大的頭顱擱在松軟的沙地上，一雙燈籠般的眼睛看著夜。

夜身上的咒文還在擴散，但情況似乎沒有之前那麽危機了。她不再唱了，但歌聲還一直縈繞不散，她道：“值得嗎？”

丘已經無力回答她，但他的眼睛顯然在說：值得！

噗噗，粘稠的血液從一張嘴裏流出，原本挺拔的黑袍殿主，現在胸口以下的身體居然整個消失不見了。他慘笑一聲，沒想到我也會落到這步田地，這歌聲在說什麽呢……真不錯啊……他的眼睛空洞地看著夜空，慢慢失去了焦點。他輸了，代價便是死亡。

夜終於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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