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寧和九舞，平靜的生活在溶洞內。

紫寧每天念咒語，尤其是感悟胸口的封字咒，他知道這個對九舞有大用；九舞平時除了吃就是打坐，紫寧看不透九舞的修為，但是他能感受九舞身體內積攢的力量越來越強大，她練功累了，就給紫寧講故事，講一些她從“雪山”上下來之後和來到東風城的所有見聞，紫寧平時話少，但是聽別人講話卻很認真，是極好的傾聽者。

“那是一座巨大巨大的雪山，高的不得了，那是最接近天穹的地方。”九舞是這樣形容那雪山，她的家鄉——雪祁山的。

與紫寧二人的平靜相比，外面的百萬大山已經漸漸沸騰起來了。

算算時間，紫寧二人來到這也有一個月了，前前後後，從在東風城感受到震動，已經過去三個多月了，大多數普通弟子都已經趕到這百萬群山，各方勢力的弟子，散修，形形色色多如牛毛。

紫寧這麽久都沒見九舞有什麽行動，心裏有些奇怪，難道不會耽誤太久時間了嗎？好東西肯定都被有些修為強大的前輩奪走了。

九舞卻道：“你想的太簡單了。你以為這件事很快就結束了？我告訴你，這次莫幹山陸續開啟，少則兩年多則三年。莫幹山之大你難以想象，而且這山被封印這麽久，其中機緣多了去了，他們不可能全部得到。而且，秘境的核心之地並沒有開啟。”

紫寧吃驚的看著九舞。

“不用驚訝，我家大人早就告訴我了，”九舞平靜地說，“現在各方也就是在博弈，看看誰占據更多的優勢罷了。”

紫寧這才明白過來。

“而且我還得等你掌握那個咒語，這可是關鍵的一環。”九舞斜視紫寧，“這還不得看你給不給力，如果你準備好了，我們這就過去也不是不行，或許還有可能得到其他好東西呢。”

“什麽程度？”

九舞一伸手，強大的元氣在手上凝聚，引起周圍旋起陣陣強風，紅色的元氣，帶著高溫。

紫寧心裏暗暗吃驚，這是什麽境界的力量？紫寧能穩定發動玄級咒語，這意味著他對力量的理解已經到玄級，但此刻他完全看不透九舞，陣陣心驚中感到強大的壓迫。

最少也是地級，紫寧心裏推斷。

九舞手中的元氣不斷凝聚，溫度不斷攀升，最後居然燃起紅色的火焰，散出恐怖的高溫，連周圍的空間都被燒的扭曲。

九舞對這高溫卻毫不在意，“看，如果你能引動咒語，將這火焰封印，就算掌握的程度勉強合格了。”

她其實沒報什麽希望，紫寧接觸那個咒語時間太短了，她知道那個咒語是從什麽地方得到的，更知道它的威力，力量越強意味著難度越大，她不相信紫寧這麽短的時間能夠掌握。

紫寧卻閉上眼睛，幾個呼吸之後，他雙手快速結印，口裏還不停的念著什麽。

咒語不都是一次成型念出的嗎？九舞心中疑惑，紫寧對咒語的理解似乎能化繁為簡，通過拉長時間不斷嘗試，然後成功。

紫寧的雙手變換各種結印方式，不斷地修改組合、調整順序，終於他睜開雙眼，雙手固定在一個印上，他盯著那火焰，猛地開口：

“封！”

咒語發出，緊接著紫寧胸口一熱，一個似是以某種血液凝結成的咒文，從雙手結的印中飛出，直奔九舞手中的火焰。

那咒文穿透空間般直接出現在火焰上方，無視恐怖的高溫，一下將火焰籠罩進去，然後迅速收縮，形成一個血滴般的圓球。

九舞目瞪口呆，她顯然沒有想到這一切居然這麽順利。

“我的天！紫寧你太強了吧。快快快，看看能不能把它收起來。”

紫寧一招手，血滴倏忽間回到他的手裏，他湊近仔細看了看，這血滴似乎是有無數血絲以特別的方式折疊塌陷形成的。

“完全感受不到火焰的波動，我已經完全失去對那部分力量的感應，真的被封印住了。”九舞有些興奮地道。

紫寧就這麽成功了，雖然離封印她需要的東西還有差距，但是，這麽短的時間紫寧能做到這一步，就足夠說明所有問題了。

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九舞心裏很高興，這麽一來計劃就可以提前進行，把握也大了很多。

紫寧觀察手中的封印，這雖然是封印在起主要作用，但是那令人看不透的血液，似乎蘊含極為可怕的力量。其實，這咒語之不過是簡化版，紫寧現在只發揮出一小部分的能力而已。

紫寧失神的片刻，嘭！手裏的封印居然消散了，一片火焰散開，火焰雖然沒剩多少威力了，但是依然不可小覷，瞬間點燃了紫寧的衣服。

“糟糕！”九舞驚呼一聲，迅速出手熄滅了火焰。

紫寧被燒了個精光，令他驚奇的是自己居然沒受什麽傷，似乎自己的身體對那火焰有特別的免疫力。

帝血改善了他的身體，對這火焰也有很大的抗性，應該不會受太嚴重的傷，九舞心裏想，然後她朝紫寧看去想確認是不是真的沒事。

“啊！”九舞這一細看，又發出一聲尖叫，猛地轉身離開。

紫寧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一絲不掛了，雖然被燒的烏漆麻黑的，但是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的到，他哭笑不得地想，看來還沒有穩定掌握啊……

於是，紫寧就被從溶洞中趕了出來。

“唉……”

紫寧嘆了一口氣，他現在就像一個野人，身上圍著藤蔓和樹葉串起來的裙子，頭發焦的焦，亂的亂，就這麽裸著上身走在樹林裏。

這去哪裏找衣服，紫寧心裏糾結，這次出門完全沒有準備什麽衣服之類的。

這一個月來，紫寧仿佛重新回到了以前的原始生活，在叢林裏也游刃有餘，他靈活的在樹林間穿梭，盡量不破壞植被，這樣不容易引人註意。

有人！紫寧警覺，這次他沒有和之前一樣，特意避開，他特意走這麽遠，為的就是遇到其他修者，或許可以借到衣服。

紫寧深吸一口氣，輕輕念了一個咒語，身體更顯輕盈，悄無聲息的潛伏過去。

“你們不要欺人太甚！”一聲怒吼傳來。

紫寧隱隱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

“快把東西交出來，還能放你們一條生路。”

“做夢！”

“啊！啊！”兩聲慘叫傳來。

紫寧終於看到發生了什麽。眼前血腥殘忍的畫面，讓他差點吐出來。

前方一片空地，橫七豎八的躺著四五人，都浸泡在血泊中，已然屍首分離。旁邊有三人人跪著，瑟瑟發抖。

周圍有八人圍成一圈，一個陌生青年，神情傲居，顯然是這八人的領導者。他正冷冷地看著跪伏在自己身前的人。

張擎！

紫寧認了出來，被殺戮的這幾個人是道一學院的！

這個張擎就是阿萊口中的張老大，也就是那晚讓紫寧賠償酒的那個大漢。他天生神力，武者境界提升也很快，已經是玄級，但是顯然現在和對方差距還很大。

他雙腿已斷，更是少了一只手臂，正滿臉猙獰地看著那高高在上的青年。

“考慮的怎麽樣了？”青年冷漠的開口，“如果你再不說話，那邊三個，這次就輪到他們了。”

紫寧這次發現那跪著的三個人裏，居然還有阿萊。

“我呸！你們這些天元的狗，我們就是死也不會說的。”張擎開口就罵。

青年淡漠一笑，朝旁邊的一個中年人微微示意。

中年人點點頭，雙手揮舞，全身魔力湧現。

魔法師！紫寧認出來，眼前這血腥的一幕給他的刺激很大，他必須救阿萊他們！

紫寧雖然有所決定，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害怕的。

中年魔法師卻沒有朝阿萊他們去，他手猛地朝紫寧方向一揮，“哪裏來的小老鼠，滾出來吧！”

淩厲的風形成風刃，直奔紫寧藏身之處。

被發現了！紫寧臉色一變，他猛地後退，速度極快，同時張口，“散！”

一股玄妙的波動，作用到那風刃上，所有的風刃慢慢消散了。

“咒師！”中年魔法師和那個青年心裏一驚。

短暫的交手後，紫寧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嘖嘖嘖，沒想到在這種地方還能碰到咒師。”青年恢覆鎮定，淡淡地開口，“你這衣著倒也別致，莫非是土著咒師。”

紫寧保持警惕，沒理會他的玩笑，這個青年他看不透，那個魔法師從剛剛出手來看，至少是玄級。還有另外八個人虎視眈眈，他們這八人應該都是武者，境界不是玄級也是黃級巔峰。

情況不妙，紫寧沒有什麽實戰經驗，先不說救人，自己能不能脫身還是問題。

“紫寧！”跪著的張擎認出紫寧，“你快走，這些家夥不好對付，告訴學院的老師，再為我們報仇。”

張擎和紫寧入學時的矛盾早已化解，張擎可不想讓紫寧也白白死在這裏。

阿萊他們也認出紫寧，阿萊此刻很激動，紫寧在這，九舞如果也在，他們就有得救的希望了。

“你現在怎麽話這麽多了？”紫寧沒有看清，青年已經來到張擎身邊，一腳踩下去，清脆的骨頭斷裂聲傳來。

張擎的另一只手臂被踩的完全變形。張擎強忍著，只發出了沈悶的嘶吼。

“住手！”紫寧大喊，同時雙手結印，一段輔助咒語之後終於發出一個高級玄級咒語——“起！”

猛然間地上飛沙走石，砂石枝葉，全部朝青年和中年魔法師飛去。

“李叔，攔住他！”青年開口，“盡快處理，否則可能引來其他人。”

中年魔法師發動風系魔法，一邊阻止飛石，一邊攻擊紫寧。

紫寧的攻擊手段太單一，又沒有什麽戰鬥經驗，被逼的只能連連躲閃。

青年不再管紫寧，看著張擎又開口，“我聽說你老家在劍蘭國石坊城近處的張家村，還聽說你有一個妹妹。”

張擎猛地擡起頭，死死地盯著青年。

“如果你再不說，我保證她會有意想不到的‘幸福’，不知道她那嬌嫩的身體能經得住多少男人的摧殘？”

張擎怒目圓睜，最後似乎慢慢冷靜下來，屈服了，道：“你靠過來。”

青年微微一笑，俯下身來。

張擎也笑了起來，猛地朝青年的臉吐出一口血痰，“去你媽的！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青年終於失去耐心，一把拎起張擎，手裏出現一把雪亮的小匕首，“本想讓你活到看你妹妹表演的，不過，既然你急於求死，那麽——”

匕首慢慢地在張擎喉嚨滑過——割裂——鮮血噴出，從這邊到另一邊！

紫寧目眥欲裂，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在他體內擴散，他救不了他們，他太弱了。

鮮血噴到還跪著的阿萊三人身上，還是熱的！

“不！”其中一個人再也受不了，猛地站起來，想要逃走，但是他剛邁步，一直在不遠處戒備的武者瞬間來到他身邊，胳膊纏上他的脖子，一擰，哢嚓！

這清脆的聲音，這冰冷的聲音，如同魔鬼笑聲，透入的骨髓，紫寧打了一個冷顫，他一方面憤怒恐懼，一方面焦急羞愧。

阿萊呆呆地跪著，任張擎的血從臉上、頭發上流下，流進衣服裏，流進心裏。

他從家鄉一直跟隨的張老大，看不起他的張老大，嘲笑他的張老大，同時也是保護他的張老大，給他親人依靠的張老大，就這麽死在自己面前。

張擎的臉，張擎的噴血的脖子，在阿萊的眼裏放大，放大，無限放大。

自己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發抖，止不住的發抖。

阿萊從這一刻開始厭惡自己，厭惡這個膽小的自己，厭惡這個弱小的自己。

另一邊，剛才紫寧心神一恍惚，中年魔法師立刻抓住破綻，颶風如鉆，直擊向紫寧的頭。

生死一瞬！

這一瞬紫寧心中的恐懼、憤怒、焦灼、恥辱等等統統不見了，他只有一個念頭，停下，讓這一切停下！

一道閃電照亮心海，一個咒語浮現出來，那是師傅教給他的六大咒語之一的凝子咒——呢！

唵、嘛、呢、叭、咪、吽[化用佛教的六字真言]！這六大咒語，紫寧通過師傅的分解勉強記下，今天他對這凝字咒的理解終於有了突破。

讓空間凝固吧！紫寧心裏吶喊。“凝！”

然後一切便停下了，魔法颶風被定格在空中，青年邁向阿萊的腳步也停在空中。

他們臉上寫滿了震驚！

紫寧還可以動，他向阿萊跑去，他要救走阿萊，但他剛一邁步，頓時感覺頭暈目眩，全身脫力，隱隱空間似乎破裂的聲音，像冰塊碎裂，但是裏面被“冰凍”的人，並沒有損傷，紫寧知道這是他咒語的力量還不夠。

青年脫困之後身上出了一身冷汗，“李叔，此人不同尋常，我們合力殺他。”

青年不敢掉以輕心，咒師的手段最是神秘莫測，他不敢再冒險。他手裏的匕首飛出，“急！”

原來他是法術師，紫寧知道自己沒有機會了。

那匕首速度之快，紫寧根本來不及閃躲，而且周圍還有颶風封鎖。

“要這麽結束了麽？”紫寧反而覺得對死沒什麽恐懼，或許有些不甘，但是也無所謂了。

“嘭！”

匕首被崩飛，竟然發出一聲嗚咽，顯然受到了極大的創傷；颶風也全部消散。青年法術師和中年魔法師都受到反噬，吐出鮮血，他們面色大變，知道來高手了。

“我的人你也敢殺！”滿目含煞的九舞出現，赤紅的元氣縈繞，頭發飛舞，如一個小魔王。

“保護公子！”周圍的那八個武者不顧生死的朝九舞奔去，而青年法術師則由中年魔法師護著迅速逃遁。

九舞看著眼前一切便猜到事情的大概，她憤怒出手，雙拳連連揮出，恐怖的拳風，幾個呼吸間將八名武者一個個全部轟成了血霧。

她剛想立刻追擊，卻發現紫寧楞楞地看著周圍血肉飛濺的場景，而且另外一邊還有一個阿萊，行屍走肉似地跪著。

她遲疑一下，最終沒有離開。

紫寧慢慢走到張擎身邊，血還在流，刺鼻的血腥味從鼻腔，直沖天靈。他看向九舞，目光裏有詢問，還有一絲陌生甚至恐懼。

九舞搖搖頭，她知道張擎已經沒救了；她也知道紫寧為何恐懼，因為剛剛自己含怒出手，手段過於殘忍了。

紫寧低頭看張擎，這個曾經強壯的大漢現在倒在地上，脖子流血，一灘爛肉。

他依然睜著眼睛，那雙已經沒有神采的眼睛似乎發現了紫寧，它們動了動，好像在傳達什麽，紫寧突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點了點頭。

然後瞳孔開始擴散——那兩顆黑洞，吸引、旋轉，紫寧感到強烈的眩暈，昏了過去……

紫寧醒過來。

師傅正笑容和煦地看著他，目光深邃，紫寧心神有些恍惚。

“見到了？”

紫寧點點頭，他見到了死亡，那麽直接、血腥、暴力。

“還記得那樹葉的比喻嗎？”

紫寧發現師傅一直以來就特別喜愛比喻。

“我們都是一片葉子。同在造物者創造的大樹上，或高或低，或飽滿或幹癟，或圓滿或殘缺，但我們都是同根、同源的。本不該自相殘殺，只需要等待，靜靜的等待枯黃，雕零。回歸大地，回到根，是我們的必然歸宿。”

師傅的眼睛更加深邃了。

“沒有必要急於求死，也沒有必要畏懼死亡。”

紫寧似懂非懂。

“所以死也僅僅是死，沒有什麽，只要你覺得你沒做錯，就去做吧，永遠追隨你的心。”

師傅的身影開始慢慢變淡，變成了一片枯黃、殘破的落葉，這落葉隨風飄去。

紫寧無力阻止，突然他眼前出現另一個人影，張擎，他渾身是血，脖子被割開，似乎那裏又長出一張嘴，這張恐怖的嘴突然咧開一笑！

又出現一個人，九舞，她猛地朝張擎揮出一拳。

“嘭！”張擎整個身體被轟散，骨肉橫飛，化為漫天血霧。

這個九舞冷漠地看著紫寧，似乎也要向他攻擊，他驚恐地抱著頭，叫道：“不——！”

紫寧醒過來，一身冷汗，大口大口地喘息，想要擺脫那可怕地夢魘。

他終於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靠著一個大樹，身上蓋著不知從哪裏來的衣服，身前有一堆柴火正燃著，九舞正在不遠處一臉關切地看著他。

“做噩夢了？”

紫寧點點頭，他仔細地看了看九舞。這個九舞和那手段殘忍血腥的九舞是同一個人嗎？毋庸置疑，是同一個人，想到這一點，他的呼吸再次困難起來。

阿萊坐在另一邊，手上沾滿血泥，指甲縫隙滿是泥土，眼神呆滯地看著火堆，不知在想什麽。

九舞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三個人就這麽無言地看著火堆。

蟲鳴和偶爾柴火的炸裂聲，讓夜色更加寂靜幽深。

紫寧和蔚萊各有心事，白天的事給他們的刺激太大。

這就是修行界的殘酷啊，九舞心裏明白，他們需要一段時間適用，而我卻早就了解這一切了。

在九舞幽深的心中，藏著太多秘密。她不能敞開心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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