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見我回去，忙跑著迎上來：“怎麽樣怎麽樣？”

“你老公出馬，還能有懸念嗎？”我捏一捏她的小鼻子，“不過這件事還要等一等，等杜江真的想通，畢竟林善媛給他的打擊不小，不然他現在可能已經是少校軍銜。”

這樣說過，我們便只能等杜江主動聯系我們。

許薇和杜江的事，我們也是聽林汐落透露過一些。

據說是在一次部隊慰問演出上認識的。林善媛以前在文工團，經常參加一些慰問演出，有了許薇以後，就把許薇帶上，有意讓她往這邊發展。

那次許薇去參加抗洪慰問，剛好認識了執行抗洪任務的杜江，那時候他還是個小士官。因為執行任務，所以抗洪戰士直接在洪區紮營，慰問團自然也住在那裏。一天晚上，山洪再次泛濫，接到撤退命令的他們動身時，山洪已經以勢不可擋的速度沖擊過來。

戰士們都訓練有素，所以轉移起來很快，但是文工團就未必了，嚴重拖了後腿。上面領導只能留下一部分戰士協助轉移，許薇是被協助者，杜江是協助者。

杜江協助的人本來不是她，但是協助許薇的戰士和她走散了，杜江看到許薇在齊腰深的泥漿裏根本走不動道，於是把自己協助的人扛出去，又回來扛她。但是已經來不及，山洪漲勢迅猛，等杜江回來的時候，山洪已經淹到了胸口，自己行動已經很困難，何論再扛一個人。

好在他們之前對這裏的地形做了調查，杜江知道附近有片林地，於是扛著許薇緊急轉移到那裏，他把許薇協助上樹，自己也爬上去，只能寄希望於山洪不要太猛烈，把高樹都淹沒。

許薇知道是自己拖累了杜江，很內疚：“對不起，其實你不應該救我。”

杜江板著臉說：“我在執行任務。”絲毫不懂憐香惜玉。

山洪和杜江一樣，不懂憐香惜玉，逐漸地漫上來，漫到他們爬上的樹。上面的枝杈光禿禿的，杜江平時訓練過，能站住，但是許薇肯定不行。於是杜江“蹭蹭”爬高，然後沖許薇伸手：“你抓住我，我拉你！”

許薇不想拖累他：“你放棄我吧，不然咱們倆都得死！”

杜江半點不想廢話：“能不能別耽誤時間！”

許薇可能沒接觸過這樣直接的人，被質問得有點懵，但還是乖乖抓住人家的胳膊，被拉上去。杜江說：“你抱住我，抱人會吧？”

杜江的意思是讓許薇抱住他的腰，因為上面不好站人，許薇抱住他能借點力，就像他們搭人梯，一個接一個那樣抱。結果許薇倒是實誠，點頭之後一下把人家的脖子摟住了。這讓從來不懂風月的杜江，霍的被什麽給擊中，心裏有東西發芽了。

第二天天亮，他們被搜救隊發現，人還掛在樹上，洪水已經淹了兩人大半的身體。許薇倒是沒什麽事，就是脫力睡過去了；杜江把了一晚的樹，擔著兩人的體重，所以胳膊早不會動了。被救回去檢查，肌肉拉傷很嚴重，關節韌帶拉傷，養了好一陣子才能恢覆訓練。

許薇知道杜江救了她，所以他受傷療養的時候，每天都去。他的胳膊不能動，就給他餵飯，還給他講故事，漸漸地，兩人有了感情。

這事很快傳到林善媛耳朵裏，起初她倒不是同意，聽說對方是個小士官以後，還準備費些力氣把他提拔上來。但杜江這個人很軸，覺得林善媛這麽做是侮辱他，懷疑他的忠誠，踐踏他的尊嚴，所以直接回絕了。

這就讓林善媛很生氣，說什麽也不同意許薇和他在一起：“一個小小士官，沒實力沒能力，你跟著他幹什麽？我費心費力培養你這麽多年，是讓你做鳳凰，不是讓你跟著那個窮小子，以後回農村種地！”

那時的許薇太年輕，所以格外在乎這個男人給他的感動和心動，甚至會為了這些奮不顧身。她執拗地和林善媛對抗：“媽媽，你給的那些，我從來不想要。”被林善媛扇了一巴掌，關起來。

林善媛自然不會拿自己女兒怎麽樣，所以到部隊去鬧。林善媛總是有這種本事，想讓你不得安生，你就肯定不會安生，說不好聽點，就是潑皮。

部隊上紀律很嚴，尤其涉及作風問題，還牽扯到領導的女兒，事情肯定不簡單，驚動了上層領導。許薇的三叔當時是軍區司令，知道這件事後格外關註，因為話從林善媛嘴裏說出來，就是“杜江騷擾許薇”。這個性質很不好，所以杜江接下來面臨的，很可能是回家。

許薇知道以後，立馬去求林善媛，求許龍傑，求她三叔，把這件事弄得沸沸揚揚。

許薇三叔見了許薇的模樣，明白了這件事的原委，就沒再管。但是之前鬧得厲害，突然息事寧人也不好交代，最後就給了杜江一個選擇：申請選調。

所以不管杜江願不願意，都得同意。就這樣，他被派到邊防執行任務。

也許他曾經有很多理想，很多抱負，所以費力從小山村考到軍校，想著能建立功勳。但是許薇的出現，讓他的努力都白費，以後只能在邊遠地區站崗執勤，做一個無名小卒，你說他怎麽不恨。

隔了一段時間接到杜江的電話，約我去他的地方坐坐。當然要我先去車站接他，幫忙拿點東西。

我心說這個男人倒是真不客氣，還沒和我做成連襟呢，使喚起來就和自家人似的；以後真成了連襟，還了得？

但我還是去接他，幫他背了一個軍工包，擡著一床被褥找到他的宿舍，放進去。

“最近在忙工作的事，所以沒有及時聯系你。”他鋪好床鋪，將被子疊了個四方塊，請我坐到床上，然後自己整理東西。

我看他從我背的，最輕的那個包裏翻出點東西，打開看了看，整齊放到枕頭下。趁他收拾別的東西，我趴過去偷看，瞬間呆住了：是他的軍功章，大大小小六七個。

我把枕頭放回原位，裝作什麽事也沒發生，若無其事問他：“你現在什麽打算？”

他說：“我會留在上海，工作已經找好了。”

“唔，我不是指這個。許薇，你打算怎麽辦？”

他嘆了口氣：“能怎麽辦呢？那次她去找我，我說的話太狠了，所以她很恨我。”

我忍住跳起來敲一下這個榆木疙瘩的沖動，強顏解釋：“她不會因為這個恨你。那時候她是有點傷心絕望，不過許薇是個執著又有堅守心的人，不然就不會等你這麽多年。”

看他不理解，我只能說得更清楚一點：“她不想見你，是覺得自己現在這種模樣，沒辦法面對你。你應該知道，她是個出色又驕傲人；而且出於一個女孩的自尊心，她也不希望自己最喜歡的人，看到她最狼狽的樣子。”

杜江就是不理解：“但我沒有嫌棄她，我也願意照顧她！她還是像以前一樣漂亮，你不知道，她其實特別調皮，不是你們以為的，只有驕傲的人。”

唔，他這麽說，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一個卸不下心防，一個偏偏不會攻擊，我覺得他倆這輩子也許挺適合守著一面墻，一人墻裏一人墻外，明明在對方身邊，卻各自守望孤獨地過下去。

等我回來，寶兒立馬從床上跳起來，“滴滴答答”跑過來問我：“怎麽樣？他說什麽？”

我一副要死的樣子，躺倒在床上：“以後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不要讓我做，我比較擅長和人類交流，和植物沒法交流。”

寶兒精明地聽出我的暗示，乖覺親一口：“老公最棒了！”然後跳過來圈上我的脖子撒嬌，“你說說嘛，他和你說什麽？”

我被她晃得不行，只能告訴她：“唔，如果杜江的腦袋還能轉圈兒，不算太榆木，他想通以後可能會來爬許薇的窗戶。”

“爬窗戶？”寶兒十分驚奇。

“唔，因為一切誤會的解除都源於交流。而且，聞人不如見面，真正相愛的人，甚至不需要說什麽，只要見到對方就能化解恩仇。”

“唔，話是這麽說，我是怕姐姐見到他，情緒太激動，不肯好好交流。”

“哎呀，這就不是咱們能力範圍內的事了。反正鍋架好了，水燒開了，至於人家要不要放米煮飯，我們還能幹預嗎？”

聽我這麽說，寶兒嘆了口氣，估計也覺得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寄希望於他們單獨一見面，兩眼淚汪汪，抱住哭一會兒，雨過天晴朗。

“好啦好啦，別愁苦別人的事了，先心疼心疼自己老公，給按摩一下。你看我舌頭都磨起泡了！”說著，我將她拉近。

寶兒忍下我的無賴，眼底笑笑的，俯下身給按摩肩膀。我得了機會，立馬收腰抱住，將她貼在身上，低聲暧昧：“今天最累的是舌頭……”

一天吃過晚飯，大家各自回房後，我和寶兒餵過大摩二摩，準備睡覺。突然聽到“咣”的一聲，什麽碎了，接著又是一聲。我們覺察聲音是從許薇臥室發出來的，不免緊張，忙穿鞋跑出去看情況。

許薇床頭的兩個花瓶碎在杜江腳邊，企圖阻止他靠近。杜江本來好像真不打算過去了，看到我在門口給他使眼色，心一橫，跳過碎瓷片，過去抱住許薇：“小薇，小薇，是我不對，上次說了傷害你的話。其實那些不是我的真心話，雖然開始我有點記恨你媽媽，但是當我在那邊紮根下來以後，覺得真的無所謂。我想要報效國家，奉獻忠誠，在祖國需要我的任何地方都可以。我不想你在我身上耽誤時間，是覺得你媽媽說得對，你是鳳凰，是天之驕子，你應該有好的生活，那是我給不了的。”

許薇撕扯著杜江的衣領，想擺脫：“我不用你可憐！你既然知道給不了好的生活，現在回來算什麽？覺得我四肢殘廢，需要人可憐，是不是！”

“不，小薇，我不是可憐你。記不記得我受傷那次，也是全身動彈不得，你怎麽照顧我的。我覺得這是我們的緣分，以前要你照顧我，現在換我照顧你。小薇，這怎麽能是可憐呢？你喜歡我，難道是可憐嗎？”杜江緊緊抱著許薇，他的話讓她深受感動，打鬧逐漸平息下來，抱著杜江開始哭。

我心說，杜江這貨也不太榆木嘛，情話說起來和我不相上下。這樣還沒想完，突然發現……我著急去看寶兒，發現她竟然眼淚汪汪的，看著他們倆。

我用食指戳戳寶兒的胳膊，被她沒好氣打開。估計以為我是嘲笑她，所以口氣不善地沖我吼：“幹嘛？我感動一下也不行嗎？”

我忙搖頭：“不是，你看！”我給寶兒指指許薇，“胳膊，胳膊能動了！”

聽我說完，他們也才意識到這件事。許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又動了幾下，才發現確實能動了，激動得掉眼淚。杜江抱住她，也很激動：“我就說，小薇，我就說，你肯定會好起來的，肯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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