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和杜江見面後，我倆一連等了多半個月，都不見他們回來，讓我有些按捺不住，給唐姐打電話問有沒有確切消息。唐姐說沒有，不過答應有了消息第一時間通知我。

這樣說定，我頓時放心不少，還告訴杜江：“最近不用來了，回家等我的確切時間。”

杜江似乎並不領情，還是要在門口等。我便不管他，回家幹自己的事，等唐姐給了消息以後，第一時間去捉人。

這天離新學期開學就剩了一周，我越發心急如焚，心說是不是那邊出了事，行程有變動，不能如約回來。

剛在房裏轉了幾個圈圈坐下，就接到唐姐的電話：“餵，海譽，你別怪我騙你，是寶兒不讓我說，但我覺得還是通知你一聲。他們昨天的飛機，今天到，現在差不多已經回去了，你要想見寶兒現在過去吧。”

聽唐姐這麽說，我當然不會怪她，主要是沒時間想多餘的，拿了鑰匙立馬跑出去。然而真正到了許家大門口，我卻一點不敢進去。

大門開著，司機和幾個阿姨正忙著搬東西，我猜想“主角們”應該已經進去了，猶豫要不要進去。今天回來第一天，說不定有不少親戚朋友接到消息過來迎接打點，我現在進去人家肯定顧不上招呼，反而有些添亂。

這樣想明白，我在外面逗留一會兒，也沒機緣見上寶兒，打算先撤。這時裏面傳出個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叫聲：“滾！”接著便是女人的嚎啕大哭聲。

即使剛剛的聲音聲調扯得很高，我還是聽出那是許薇的聲音。知道確實是她們回來了，心下放心；又想到許薇雖然醒了，但是基本癱了，頗感慨造化弄人。

自己正一番感慨，眼睛看到正門開合，裏面出來一個人。他身姿挺拔，走路的步子極快，卻依然穩健剛毅。我認出是杜江，忙跑過去，看到他眼圈紅得厲害，突然明白剛剛許薇那樣的反應是沖著他。

也難怪，心心念念了那麽久的人，好不容易盼到他回來，結果讓他看到的是最糟糕的自己，哪個女孩能承受。

我不知道怎麽安慰一下杜江，轉瞬想到自己和寶兒見面還不知是什麽光景，頓覺自己也沒資格安慰別人。同病相憐吧，所以我過去只拍了拍杜江的肩，便走了。

回到家裏，心情還是愉悅不少，雖然沒見到寶兒，但知道她回來了，就很舒心。我去房裏拿了狗鏈，把大摩二摩栓出來，心情很好地帶它們出去遛彎。

大摩二摩好像和我心有靈犀，大約知道寶兒回來了，所以興奮不已。它倆拉著我在前面跑，邊跑邊“汪汪”叫兩聲，我用力拉它們不住，只能跟著小跑：“行啦行啦，知道你們高興，但你爹是真跑不動了！”

我跟著兩只狗，氣喘籲籲跑到小樹林，它倆總算消停，竄到古樹後頭跳著要上樹。我心說至於興奮得忘了自己是狗不是貓？跟著也往樹後走，一擡頭，怔住了。

大摩二摩不是要上樹，它們是看到自己媽媽，所以撐著腿往她身上跳。原來它們是追著她跑過來的……我呆呆看著貼著樹幹，跑得也有些氣喘的小人兒，一時只知道盯著她看。

她清瘦不少，穿著條淺色牛仔連衣裙，收腰的小皮帶松松垮垮紮著，就知道現在一只胳膊將她摟回來，她也能人魚一樣從空隙裏溜走。所以我不敢摟她，怕她真走。

“它們是不是長大不少？”我將二摩的鎖鏈遞過去，盡量控制語氣，說得平常，“很能吃，不然也不會長這麽胖，和熊似的。”然後乞求的眼神看著寶兒，希望她能接受。

寶兒蹲下去，將兩只狗抱了好久。以前一個懷抱能抱倆，現在抱倆會被它們的重量撲倒，所以只能一只一只地抱，被它們在左右臉上舔了好幾口。我突然發現，做狗真好，有福利，也不用在乎臉面和自尊。

好一會兒，寶兒站起來，還是沒接二摩的鎖鏈，反而當看不見我，從我身旁離開。

狗叫她，我也叫她：“唐寶寶。”

她停住，不知是聽從誰的召喚。但不管是誰讓她停下，我都要把剩下的話說完：“你不用躲我，我不會糾纏你。這兩只狗你養了很久，它們喜歡你，以後就跟著你吧。我快要結婚了，以後可能顧不上照料它們。”

寶兒沒有要大摩二摩，徑直走了。這是意料之中。我又把它們領回來，先不管要不要拆狗鏈，將它們隨意扔到一邊，拿了手機打電話。

電話一接通，急忙道：“餵，阿雯，咱們上次協議結婚的事，還算不算？”

於雯似乎正在走路，聽了我的話笑出來：“你又有什麽想不開？”

“不不，這次不是想不開……她回來了，所以，我想請你幫個忙。”

於雯應沒應幫我的忙不提，但是很快她先不客氣地讓我幫她的，給她接兒子。

放學後，我去學校接了他兒子，帶他去吃必勝客。她兒子倒是不認生也不拘謹，一個人點兩份披薩都能吃完。

我和他開玩笑：“你這麽吃，吃成胖墩兒就很難找女朋友了。”

他看看我，十分精明：“你要是有女朋友，就不會纏著我媽媽了吧！”然後放下手裏的披薩餅，和我正經聊，“不瞞你說，自我媽和我爸離婚以後，帶我出來吃飯的男人真不少，但你知道最後為什麽都沒繼任我爸爸的位置嗎？”

我假裝不知道，反問他：“為什麽？”

他打了個飽嗝，自信說：“因為我呀。我不喜歡的話，我媽媽怎麽可能同意！”

見我不說話，他又補充：“所以你要想和我媽媽在一起，必須要先過我這關。知道吧，你得先討好討好我！”說著，他特意朝我湊過來，壓低聲音，顯得這個秘密有幾分神秘和鄭重。

我心下覺得好笑，雖然不知道這孩子跟不跟他爹，但是這種小忽悠的模樣，倒是跟他舅那個大忽悠。

“哎，我討好你倒是行，但要是我討好了你，最後你沒幫我辦成事兒，這怎麽辦？”

他被我戳穿，眼睛滴溜溜轉了兩圈，悻悻收回腦袋繼續吃披薩，不過嘴上卻振振有詞：“你投資嗎？就算不投，也該知道只要是投資，他就有風險啊！我呢，在我媽媽生活裏有多重要地位，你應該知道。所以，我無疑是一支高利潤高回報股票。當然，也就代表高風險嘛！你要是想要高回報，不承擔點風險怎麽行，你說呢？”

他的話徹底把我逗笑了，讚許地點點頭：“唔，你將來很有出息。”然後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他說：“金燦燦。”

我笑著點頭：“說不定你以後會應了這個名字。”

吃過東西，我便領著他去寶兒學校轉悠，美其名曰：“你要好好努力，將來才能來這種名牌學校學習。吶，叔叔帶你提前感受一下氛圍。”

我拉著他往寶兒教學樓的方向走，心裏有種強烈預感，覺得會遇到寶兒。於雯幫不幫我現在態度不明確，不如先借她的小崽子用一用。

轉悠幾圈，金燦燦很快覺得無聊：“這有什麽好看的！我腿疼了。”說著蹲在地上不走了。我企圖拉大摩二摩一樣把他強行拉起來，結果這小子成心和我作對，就是不起。

正僵持，感覺有人看我們。她步子逐漸放慢，打量了一會兒，打算加緊腳步離開。

我心頭一緊，計上心來。

“兒子！”我拉著金燦燦叫一聲，“走不動了爸爸背你啊。”

我看到寶兒的腳步一滯，心裏有說不出的歡快。誰知這時地上的這個崽子非常不買賬，“嗖”一下站起來，指著我大叫：“餵！別隨便占我的便宜！吃個必勝客就讓人做你兒子，你以為你家必勝客金子做的！”

他這樣吼完，我看了他再看寶兒，人果然就走了，氣得不行，一把揪住小兔崽兒的領子把他提起來：“還想吃金的？也不怕把你僅存的三顆半牙崩沒了！”

被提在半空，金燦燦齜牙咧嘴沖我揮拳蹬腿：“你借用我泡妞，你看我不告訴我媽才怪！”

這天之後的第二天，就見到於雯，她有點興師問罪的意思：“你怎麽招我兒子了？”

“沒招他啊，領他吃喝還不樂意？”

於雯瞪我一眼，不過倒是沒怪罪：“聽我兒子說你昨天領他見了個漂亮姑娘？”見我不回應，又說，“既然放不下，你就直接找她說。兜的圈子太大，只是浪費彼此時間和精力，不如把這些心思直接花在她身上。看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麽還玩小孩子的把戲？”

見我瞪她，又忙改口：“好啦好啦。不過你的忙我可能幫不上，昨天我去找了我老公，我們商定，回我們上大學的城市生活。離家人，離瑣事遠一點，去過我們自己的生活。”

臨走時她又說：“日子還是要自己過，別人不能替你決定。違心一時很容易，但如果要違心一輩子，就會不幸福。難得遇上自己喜歡的人，更要好好珍惜。謝謝你，昨天帶我兒子吃必勝客。”頓了頓又說，“也謝謝你，讓我想到，甚至想開一些事。你知道，有時候找個能說上話的人，也很難。”

於雯的話我想了很久，越發覺得有道理。她可以去找她老公表明心跡，我為什麽不去找寶兒表明呢？我很想她，也在等她，不論一切有沒有結果，起碼不能辜負自己的心意。

說幹就幹，這樣想清楚，我立馬穿好衣服飛奔到寶兒學校。

秋日的午後，烈日炎炎，烤得人焦灼。我在樹蔭下，隨手搭個涼棚，朝烏泱泱趕來上課的學生堆裏張望。我努力長大眼睛，生怕自己眼花看不清，漏掉一個，就正好把她漏過去。

等她出現的時候，我才發覺，根本不會漏。因為她那麽特別，即使耷拉著腦袋讓人看不清小臉，也知道就是她。她的樣子、動作、神態都在心裏，看不到，也能感覺到。

寶兒沒防備會有人跳到她眼前，嚇了一跳，看到是我，怔了一瞬，立馬加快腳步。我拉住她的胳膊，十分想把她帶走，內心掙紮之後，還是松開她：“我等你放學。”

樹下的陰影很快被偏西的太陽剝奪，我只好躲到樹後背陰，貼樹靠著，心想：其實可以等寶兒放學的時候再來，沒必要這麽遭罪。但是再一想，萬一她提前跑了呢？不行，我得守著！

這樣想完，我強迫自己精神精神，甚至把胳膊返到身後，背擁樹幹。但腦子暈眩的感覺並沒有因此好轉，我感覺腳底像踩了棉花，想轉過身來抱住樹幹好使自己不摔倒。可是我連這個動作都完成不了，腦袋一沈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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