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媽媽這個問題讓我楞了一下。

工作方面，我們的確有打探合作方背景的習慣和必要，出於對自己利益的保障，也出於對潛在利益的挖掘和拓展。但是對結婚對象，我還真沒這個習慣。

對事而言，我沒想過從婚姻中得到任何潛在利益；對人，好像從來沒有精力飽滿地想去了解人家。我對婚姻的消極自己從來清楚，所以不會在這上面浪費時間和心機，總想著得過且過就好。

因此，除了在媒人口中得到的一點基本信息，我對許薇乃至她的家庭，根本不了解。

許媽媽問過之後，我聰明地選擇不接話。她自然不覺得異樣，接話說起來：“你既然認識落落，想必知道落落的爸爸，就是許薇舅舅……”

這個消息讓我驚訝不已，忙求證地看向許薇。她看我一眼，淡淡把目光移開。現在不好追問，我只能先聽許媽媽說什麽。

“我和許薇爸爸職業的緣故，不做生意，但是不反對你們做生意。聯恒是業內不錯的公司，不過比起SOAIR，規模和發展畢竟稍有欠缺。許薇舅舅說你是可以培養的年輕人，你要是有意去SOAIR發展，我可以幫你說句話。”

不得不說，許媽媽的提議有點誘人。

不說SOAIR是業內排名第一，單說林善和能給的平臺，就是我幾輩子努力不到的。至此我明白，許媽媽說這些話，是向我暗示，如果我和許薇結婚，對我的前途大有幫助。

不過，許媽媽才初次見我，怎麽會輕易許諾這些？她確定我會和許薇結婚？或者我有資格和許薇結婚？太多困惑了，我覺得我有必要找許薇問清楚。

宴席開始之後，許媽媽去招呼其他賓客。得了空閑，我上二樓找許薇。

許薇已經在書房等我，見我進去，轉頭看了一眼，又望向窗外。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沈默走到窗邊，和她一起看外面。

盛夏烈日炎炎，公館外面的樹木蔥蘢，枝葉直伸到窗口，清香的味道蒸騰出來，彌漫在鼻間倒有幾分醉人。

我和許薇各懷心事站在窗口，比誰的耐性更好一點。

有時候我倒挺喜歡和許薇的這種默契，你不說，我不問，興許是不多關心，不多計較，興許是心意相通，互相明白。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我贏了。因為許薇先開口：“你有什麽想法？”

想起剛剛她媽媽的話，我的聲音不自覺有幾分嘲弄和戲謔：“第一次覺得，結婚會有這麽多好處，你真讓我驚訝。”

這話讓許薇猛地轉頭看我，我從她眼中看到一抹濃烈的敵意。不過她很快調整好情緒，把頭轉過去，淡淡說：“我舅舅和我媽媽不一樣，不要說和我結婚，就是和落落，也未必有什麽好處。你要是覺得和我結婚能為你的事業鋪路，我覺得你還是慎重一點好。”

許薇的話讓我有些好奇，又覺得好笑，於是問她：“那次和林汐落見面，你們向我隱瞞關系，為什麽？怕我為了攀附你舅舅，糾纏你？”

許薇不承認也不否認，我反而摸不清她的意圖：“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沒有意思，就是希望你慎重考慮考慮。我媽媽非常看好你，也同意我們結婚，如果你沒有意見，今年年底可能就會著手安排。我是沒有意見，所以你的意見很重要。”

“我的意見很重要？”我越發不明白許薇，“你沒有意見的意思是，同意和我結婚？”

許薇看看我，淡淡說：“你可以不同意。”

所以，你說這個人怪不怪，明明沒有很想結婚，偏偏也不拒絕。就像那次她約我，說想在一起，明明也是不喜歡，卻偏要勉強試一試。我搞不懂許薇，而且是越發不懂。

見我不說話，許薇又說：“有一件事，既然我們要結婚，我覺得不應該瞞你。我曾經懷過孕，做了手術，以後不會再有孩子。你介意嗎？”

我介意嗎？這話問得輕巧。這種事情她早先不和我說，偏偏在我說服自己同意結婚的時候說！我心裏生出被欺騙的憤怒感。

但仔細想想，也不能算她錯，畢竟開始沒料到會結婚，見面就說這些也不現實。許薇選擇婚前對我坦白，非常難得，只是她這樣一坦誠，反而讓我不知道怎麽抉擇。

即使知道許薇是林善和的外甥女，其實我並沒有想著依靠這個力量讓我在事業上更進一步，平心而論，雖然外甥女婿這個頭銜的確會幫我解決一些麻煩，甚至帶來一些機遇，但這不會成為我和許薇結婚的目的。

我只想有個平平淡淡的婚姻，平平淡淡過以後的日子，對家人有個交代。如今許薇對我坦誠了這件事，我如果同意結婚，違心；不同意，背德。

想來想去，只好留下句：“再考慮一下。”然後推說有事，先行離開。

不知不覺車開到樓下，沒想到看到寶兒低頭蹲在門口，百無聊賴的樣子。我忙下車：“怎麽蹲在這裏？”

她擡頭看到我，不好意思地站起來，把手裏玩著的一根狗尾巴草藏到身後：“有點想念大摩二摩，過來看看，沒想到你這裏沒人……”

寶兒可憐巴巴的樣子有點好笑，我笑出來：“幹嘛蹲在這裏，看著怪可憐的，你可以給我打電話啊！”

她不好意思咬了咬嘴唇，見我偏頭示意她上樓，歡快應了一聲，跟著我上樓。

聽到房門“哢噠”的聲音，裏面的薩摩耶已經活躍起來，“汪汪”叫了兩聲以示歡迎。寶兒輕駕就熟繞到裏面給它們開門，兩只薩摩耶立馬竄出來，圍著寶兒又是轉又是舔。寶兒笑呵呵蹲在地上，撓著狗狗脖子上的軟毛，和它們玩起來。

我掛了衣服，朝它們走過去，蹲在地上也撓撓狗毛，“吃飯了嗎？”

寶兒頭也不擡地搖頭：“本來打算和你一起吃午飯，你也不回來……”

我看看手表，已經過了午飯時間，情不自禁責備她：“等不到不會自己先吃？”見她轉著大眼睛瞪著我，意識到語氣有點過分，忙柔和下來：“訂外賣吧。你想吃點什麽？”

寶兒撇撇嘴，好在沒生氣：“一定要訂外賣嗎？”

“那怎樣？”

“海譽哥，其實我挺好奇的，你這裏有廚房，廚具又齊全，為什麽不自己做飯呢？”

我“哈”一聲笑出來：“這還用問嗎？當然是不會啊！”

寶兒聽我這麽說，立馬從地上站起來，眼睛都發亮了，舉手發言：“我會，我可以做嗎？”

我當然沒意見：“你要是不怕辛苦，我很樂意坐享其成。”

我從來不做飯，所以家裏什麽食材都沒有，寶兒只好跟著我出去采購。回來以後，小丫頭一個人在廚房忙來忙去，我啃著半條胡蘿蔔，帶著兩條狗圍觀。

寶兒有些不好意思：“海譽哥，你先去客廳坐一會兒。”

“唔，沒關系，雖然我們不會做，但是重在參與。不然你一個人忙，我們三個躲清閑，怪不好意思的。”

寶兒抿嘴笑起來，之後便不客氣，指揮我說：“那你洗水果吧，海譽哥。”

我應下來，收拾好果盤到水池邊洗水果。寶兒忙忙碌碌在案板和竈臺前穿梭，廚房裏很快充滿菜入油鍋的刺啦聲，翻炒聲，抽油煙機運作的嗡嗡聲……這樣熱鬧，也這樣安靜。

其實我想要的生活，就是這樣平平淡淡的陪伴，不需要過多交流，只是各自分工，做彼此生活裏最瑣碎的事，一起吃飯，一起收拾“殘局”，一起享受兩人攜手創造出的成果……

想到這裏，我偷偷去看寶兒。她正背對著我，專註鐵鍋裏的變化，胳膊隨著翻炒的動作擡起落下，擡起落下。那具嬌小的身軀，說不出的溫柔，讓人忍不住喜歡和疼惜，我心間陡然生出一個自私的想法，又被自己強行壓下。

如果你惦念的人，在你擡頭可見的地方，會很滿足；如果你想她的時候，她也在想你，會很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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