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每次打來電話，關心一下我的生活狀況後，必然再關心一下戀愛狀況。被問得煩了，我便直接撂電話。

我和許薇在一起有段日子了，一直沒什麽實質性進展。每天接她下班，吃飯，再送回家，偶爾聽聽音樂會，感覺過上了退休老年人的生活。

我開始困惑。以前我覺得夫妻之間，即使沒有愛情，只要能相敬如賓，相處和睦，生活雖不會多姿多彩，但是足夠安穩。

安穩……我暗自琢磨，難道真的甘心？

我和許薇最親密的接觸，大概就是每次走在路上，她挽我胳膊這樣的程度。有時候看著許薇，我會忍不住擔憂：我們婚後也這樣君子之交嗎？有點不合適吧？

這種事情越想越頭痛，找人取經也不知道該找誰，最後只能勉強問謝磊。好歹他已婚多年，夫妻感情穩定，總有些經驗可談。

只是最近謝磊正忙著珠寶店的事，比較難約。不過我給他打電話，他還是抽出點時間和我喝酒。我和他自然沒什麽避諱，直接問：“哎，哥們問個事，你老實回答啊！那個……你和六六，你倆多久一次啊？”

問完以後，謝磊異樣的眼光看著我：“呲，你打聽這個幹嘛？”

“不是，你別誤會！”我連忙解釋，“我就是問問每次都是你主動還是六六主動啊？”

直到謝磊用更異樣的眼光打量我，我只好閉嘴。謝磊盯了我半天，嗤笑出聲：“你和你家許薇不和諧啊？”

我不自然地摸上脖子，無奈笑笑：“倒是很和諧，不爭不吵，各玩各的，按理說和我預想的婚姻一樣。”

“啊？你們都不激情一下嗎？”謝磊居然驚叫起來，害得我連忙捂上他的嘴，見沒人朝我們看，才恨恨地放開他。

我喝了杯酒，嘆氣道：“沒有沖動，怎麽激情。許薇太優雅了，每次見到她，我總是不自覺尊敬，連不規矩的想法都沒有。”

“不是吧？”謝磊蹙蹙眉，“哎，大劉，我說你是不是還過不去學歷這道坎兒？人家學歷比你好，你自卑啊？”

“應該不是吧，我的下屬比我學歷好的多得是，我也沒覺得怎麽樣啊。”

“下屬能和老婆一樣嗎？我覺得你現在的狀態就是，思想已經跪在許薇面前了，但是心裏又跪不下去。”

“這是什麽意思？”

謝磊咽了口酒，嘻哈道：“就是不能心甘情願給許薇做狗唄！”

“滾犢子，你才狗呢！”說著，我朝謝磊踹過去，被他閃開，一臉得意。

“對啊，我心甘情願給我們六六做狗，有什麽關系！”見我不說話，開始喝酒了，謝磊又坐回來：“說起狗的事，你什麽時候去我那兒把我那兩條薩摩耶拉走？”

我不明所以看著他：“幹嘛？那不是六六養的麽？妨害你夫妻生活啦，要把人家送走？”

謝磊“嘿嘿”一聲，一臉奸笑：“我和六六商量好了，我們準備下崽兒。”

“嗯？”猝不及防又被他餵了一嘴狗糧。雖然這麽多年過去我已習以為常，但偏趕上我情路不順，心裏總歸要羨慕，要哀怨，“怎麽這麽早就要？”

“不早了，都三十多歲的人了。”謝磊難得正經起來，“以前六六老是覺得自己年輕，要搞舞蹈室，跳跳跳的，不肯要孩子，現在她也覺察到什麽，和我商量想生孩子。我當然樂意啊！你看這兩年，幹什麽事都覺得特別沒勁，自己也不上不下的，但是有了孩子就不一樣了，為了兒子，老子還能再幹二十年！”

謝磊這番話，讓我對結婚生子有了新看法。

人到了一定年紀，就不再喜歡漂泊。年輕時候覺得不結婚，不生孩子，沒有負累。但當渾身的戾氣和幹勁被時光消耗，想要的東西有些已經拿在手裏，有些已經不想要時，人生就開始沒有方向，天天的日子都像在混，在捱，毫無生氣。

謝磊他們是對的，生活需要時時註入新希望，新生命是其中之一。

我調侃：“為什麽是兒子？要是閨女呢？”

謝磊“嗨”了一聲：“隨口一說，兒子閨女都好，最好我們六六爭氣點，一次懷倆，一兒一女。”

那天的一番話說到心窩裏，我和謝磊大醉了一場，又聊起年輕時候的快意人生，可以說暢快非常了，最後我答應收了他的狗。

第二天醒過來，整個人還是雲裏霧裏的，鎮定一會兒才發現自己是在浦東的家裏。剛撓撓腦袋回憶自己怎麽會跑到這裏，房門突然被人推開，鉆進一個小小的人，“嗯？醒啦？”她走近我，站在床邊，看起來居高臨下的。

我撓著頭皮打了個呵欠，腦袋隱隱作痛，什麽也想不起來。我說：“你從哪兒把我撿回來的？”對昨晚見過寶兒實在沒什麽印象。

她“哈”了一聲：“你在我兼職的酒吧喝酒，喝得那麽醉，我下班的時候只好撿回來了！”

這樣啊……我努力回憶昨天在什麽酒吧喝酒，也沒想起來。

“吃點早飯吧，我煮了粥。”寶兒彎下腰，雙手撐著膝蓋看我。由仰視變成平視，寶兒的樣子看起來特別乖，還有點哄我的意思。我覺得很受用，從被子裏鉆出來起床。

“你們的床單被褥都被我染上了酒氣，要不我賠你們一套新的吧！”我在穿衣鏡前整理衣服，寶兒把床上被我弄亂的東西通通收拾妥當。

看著一團糟的床又變成粉嫩嫩的幹凈整潔，我感覺臉上熱辣辣的：我一個大男人，睡人家小姑娘的床，真是太羞恥了！

“不用，洗一下就好！”寶兒從床上跳下來，到我身邊囑咐，“衛生間準備了一次性牙刷和毛巾，你去洗臉吧，我去盛粥。”說完，跳跳地從門縫裏擠了出去。

洗漱完畢，我聽話地去餐廳喝粥，寶兒拿出幾樣小點心給我吃。我打量了一圈屋裏，發現除了我倆並沒有別人，於是問：“其他人呢？”

“都上班了啊！”寶兒隨口解釋，大眼睛和小時候一樣，亮閃閃的。

我才意識到自己這覺醉過了頭，“你怎麽不去上學？”

“今天剛好下午上課。”

“哦，那我運氣還挺好！”

我很快喝完一碗，示意寶兒再盛。寶兒收到捧場，相當高興地去給我盛粥，我靠到椅背上，好從敞開的推拉門裏看到她。

我問：“昨天我睡了你們的床，你和那誰……衛……”

寶兒提醒我：“衛雨繁。”

“對，你和那個小姑娘怎麽睡的？”

“雨繁昨天沒回來，我在客廳睡的。”寶兒邊說邊把粥碗放在我面前。

“這……其實你可以把我扔在客廳，我一個大男人……”讓人家小姑娘睡客廳，太羞恥了！

“對啊，正因為你是大男人，才把你扔到房間裏，不然會嚇到其他小夥伴！”寶兒笑嘻嘻地和我開玩笑。

她這麽說，我也怪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發，“昨天我沒發酒瘋吧？”

寶兒捧起杯子喝水，喝完以後臉半埋在杯子上，“發瘋倒沒有，就是說了好多話。”

“嗯？說了什麽？”

寶兒咧嘴笑起來：“放心，沒有透露商業機密！”然後把手機遞給我，“你自己聽，我都給你錄了，太多我記不住的！”

為了報答寶兒昨晚的收留之恩，我堅持送她去學校。當然，吃過早飯送她過去還早，於是我提議寶兒和我去謝磊家取狗。

早晨陽光很好，我和寶兒步行走回她兼職的酒吧，零星幾個服務生在收拾桌椅。早晨這裏不開張，大家在打掃衛生，見我們進來，一個瘦高的小夥子先過來打招呼：“欸？寶兒？怎麽現在過來？”

“我陪叔叔過來取車，昨天他喝多了，車停在這裏。”

寶兒一句“叔叔”喊得我下巴差點掉地上。雖然以前和她說叫我“海譽叔”，但實際也沒喊過幾次，後來更是直接把稱呼省了。今天突然介紹說我是她叔叔，嗷，我心裏簡直一萬只草泥馬在奔騰。

寒暄之後，我們去車位拿車。上車以後，趁寶兒系安全帶的功夫，我終於決定開口。

我沒有啟動車子，而是停下手裏所有動作，單門和她說這件事，表示這件事真的很重要了！

“寶兒，和你商量個事兒吧。”

“嗯？”意識到我的認真，寶兒也停下手裏的動作，認真看著我。

“我想了好久，覺得你，你媽媽，還有我，咱們三個的交情可以這樣：你看啊，我和你媽媽的交情，是我倆的交情；我和你呢，又是另外的交情。我覺得，這兩段交情咱們完全可以分開論，不必要放在一起。”

“嗯？不明白。”寶兒搖搖頭，疑惑地看著我。

我想，什麽臉面，不要了！心一橫，說：“我的意思是……你別喊我叔了……”

“嗯？”寶兒反應過我話裏的意思，上齒咬著下唇憋笑，後來實在憋不住了，索性笑出來。她咬著嘴唇點頭，說：“好啊，那我以後就喊你‘海譽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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