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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六章 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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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瑟晚一天回去,臨行之前她來看馮南,馮家將她安置在香港頂級私人醫院的套房裏,照顧她的是兩個下人,馮家的人看得出來老爺子對她的態度,沒一個來看她的。

那間頂級療養病房,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兩個女傭一臉為難之色:

“江小姐,可能馮小姐會傷到您。”

她是裴家的‘太子妃’,又是格外得馮中良眼緣的晚輩,兩個照顧馮南的傭人都對她十分在意,深怕馮南此時‘瘋瘋顛顛’的,會傷到她。

“我會註意的。”江瑟抱著一束花,兩個女傭看她溫和卻堅定的神情,最後無奈的離去,還在江瑟的叮囑下關上了門,守在門口,既是防著有人闖進來,也是怕馮南突然暴起傷人,傷到了這位裴奕的眼珠子。

馮南躺在床上,聽到江瑟的聲音就一直在抖,摩挲著床單發出‘西西索索’的聲音。

江瑟走到窗邊,將窗簾拉開,她抖得更加厲害,掙紮間發出‘咚咚’的聲響。

今日的天氣並不好,還下著小雨,江瑟將帶來的花放在一旁,看到床上抖個不停的馮南,她死死閉著眼,身上大汗淋漓,整個人都仿佛才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之所以沒有躲起來的原因,是她四肢被固定了起來,防止她抓傷自己,她臉頰、脖子都是傷,張著嘴,卻喊不出聲音。

這模樣,與江瑟重生之後,第一次見她時簡直有如天壤之別。

房間裏裝修精致,以馮家的財力,為她安排的療養病房自然是最好的,裏面一應俱全,江瑟拿了一支花瓶,進洗手間裏接了些水,出來將自己帶來的花拆開,馮南閉著眼睛,沒有喊出聲音,但她的神情卻已經展現出歇斯底裏的狀態了。

“這裏,我也住過的。”

江瑟將那些花一朵一朵拆開,插進花瓶裏:

“也不敢拉開那些簾子。”

她的話讓床上躺著的馮南睫毛顫了顫,眼皮下的眼珠滾了滾。

江瑟的話,從側面驗證了馮南以前的猜測,她確實不是‘江瑟’,反倒可能是‘馮南’本人。

長久以來一直的懷疑,在此時得到了證實,可證實又能如何?

窗外的天色灰蒙蒙的,這點兒亮光,已經讓馮南不敢睜開眼睛。

“可是它不拉起來,你永遠從這裏走不出去。”江瑟拿了把剪刀,在修剪花枝,把這束自己帶來的花,一枝枝插進花瓶裏:

“我知道那種感覺。”她的話讓馮南渾身重重一抽搐,江瑟卻像是沒看到似的:

“沒有人能救你,像是大家都已經放棄了你的感覺。”

馮南的絕望應該比她更深,因為那時她尚且還是從滿懷希望到絕望,而馮南是一開始就忐忑不安的。

如裴奕所說,她不屬於這裏,馮家裏沒有一個親人是真正屬於她的。

當年的馮欽輪夫妻在真正的女兒被綁架時,都醉生夢死,更別提現在被綁架的馮南芯子裏並不是那個真正的‘馮南’,馮中良知道這些事。

在馮南心中,恐怕絕望之處在於,這個世界沒有她的位置,她像是一個藏藏躲躲的小偷,怕被人發現自己真實的身份,隨時提心吊膽的。

馮中良在猜出江瑟真正身份之後,對她十分疏遠,她又報覆過江瑟,馮中良心中必定是恨她的,在馮南看來,恐怕認為自己被綁架之後,馮中良應該是希望她去死的。

“但是爺爺從知道你失蹤之後,一直就在找你的下落,想要救你。”

馮南下意識的睜開眼,眼裏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只是下一刻她又像是被亮光灼傷了眼睛似的,牢牢將眼皮合上了。

江瑟斯條慢理的,把那束花兒插進瓶中,為這蒼白的房間增添了幾絲活力把花瓶抱到一旁的小桌子上,收拾著地上的東西:

“不管你‘我’之間有什麽恩怨,我希望到此為止,馮南,我不欠你什麽的。”她直起身,看著躺在床上的女人,第一次面對‘她’時,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仿佛從靈魂到心靈,都徹底解脫,與‘馮南’這具身體、這個身份劃清了關系。

“我不知道你重生的原因,但既然上天有這樣的安排,給你這樣的機會,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馮南的眼角有淚珠浸了出來,從兩側太陽穴滾落沒入發梢裏,“你……”她哽咽了一聲,聲音有些粗啞,剛一開口,就抖得不成型。

她閉著眼睛,也能感覺到江瑟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身上的,在江瑟註視下,她感覺自己無所遁形,仿佛從裏到外,都已經被看透似的。

“重生不是為了讓你可以為所欲為,不是為了讓你害人出氣,可能只是因為命運憐憫你的不如意,格外對你開恩,讓你能夠有機會重來,過屬於自己想要的生活,彌補以前的不足,更加珍惜一切而已。”

這些話,是江瑟重生之後,慢慢領悟到的,現在說給馮南聽。

“你,你說這些……”馮南緩緩開口,每說幾個字,就打一次嗝:“也是,像他一樣,想威脅,威脅我,不要亂說話嗎?”

江瑟站在床邊,緩緩點頭:

“是有這麽一個意思。”她笑道:“不過也是希望你可以珍惜自己。”

她看著這身體,樣貌有些熟悉,此時卻又十分的陌生:

“希望你得到了‘她’的同時,也能盡盡本份,不要只索取,而將其當成天經地義。希望你可以做好一個馮家的女兒,不要讓爺爺操心。”

江瑟說話的語氣不疾不徐,以前馮南總覺得她可惡無比,有前世的因果在,是怎麽看她也不順眼的,覺得江瑟實在是面目可憎。

但她此時站在自己床邊,淡然溫和,沒有嘲笑鄙夷,跟自己講道理,與馮南印象中的江瑟有天差地遠的區別。

她前世一直想像過馮南千百遍的樣子,出身中南實業的千金,定居法國,卻仍讓江華集團的趙君翰想起來仍讚嘆,哪怕是多年不回來,趙家依舊不願取消婚約的女人會是個什麽模樣。

她從很多人口中聽說過‘馮南’,氣度出眾、大方得體,是名門閨秀,她以為,學會了禮儀,學會了一些心機,學會辨識名牌,穿戴珠寶首飾,她以為自己已經成了‘馮南’,此時才發現,她跟真正的‘馮南’之間,差著那麽遠的距離。

‘氣度、得體’,不僅僅是刻板的印象,而是那個人真正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含著笑看她的樣子。

“爺爺跟我說,已經為你談妥了和江華集團趙家趙君翰的婚事,你養好了身體之後,就可以舉辦婚禮。”

馮南聽到這裏,掙紮的動作漸漸停止,被固定住的雙手也握成拳,眼裏透出一些光澤。

“有馮家在,有中南實業做後盾,有爺爺親自替你談婚事,趙家不會為難你。”

馮南慢慢安靜,那顫個不停的睫毛卻開始濕濡,臉繃得很緊,牙齒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痕。

“結婚後好好過你的日子,不要再折騰。”江瑟提醒著她:“你能重活一次,是上天的恩賜,機會可一不可二。”

說完這些,她理了理裙擺,馮南這樣的人,一心一意想死,反倒無所畏懼,現在給她一絲希望,她也會當成救命稻草抓住的。

自己坦白了是‘馮南’的秘密,同樣的她也有把柄落在自己手中,她會比江瑟更怕這希望破滅。

江至遠已經‘知道’了她是誰,馮南已經沒有可以威脅她的東西。

經過被馮家軟禁,經過被江至遠綁架,九死一生之後,還能有安逸、穩定的生活,馮南應該是不會放過的。

她果然心動,掙紮著想起身,顫聲問:

“你,你說的是真的?”

“我騙你幹什麽?”

江瑟彎了彎嘴角,她確實沒有騙馮南的必要,兩人原本都是一樣的起點,都在命運的安排下重生,但因為選擇的不同,也早就呈現不同的人生征程。

“你……”馮南咬了咬嘴,問她:“你來看我,就是跟我說,這個事?”

“當然不僅是這樣。”江瑟搖了搖頭,含著笑意:“我還有一件事想要請你配合。”

馮南楞了一下,江瑟就道:

“我想請你不要控告江至遠。”

她一聽到江至遠的名字,又開始面色泛白,不知想起了什麽可怕的事,上下牙齒碰撞,發出‘咯咯’的聲音。

江至遠給她帶來了可能一生都難以磨滅的陰影,江瑟理解那種感覺,她應該心中的恐懼比自己更深。

“你看,你給我找了這麽多麻煩,我還救了你的命。”她拉了椅子,坐在馮南身側,看她臉頰的肉控制不住的抽搐,身體直打擺子:“我會讓他以後遠離你的生活,不會再傷害到你。”

她說完這些,耐心的等了很久,中途喚了女傭請醫生過來,幫助馮南平靜。

醫生與女傭離去之後,馮南臉色仍慘白,她臉上露出煎熬之色,江瑟的提議她不想答應,可她不是傻子,如果她不答應,可能先前江瑟所說的話,給她描繪的美景,都不會實現的。

馮家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馮南’,能救下自己的性命已經是她意外之喜,馮中良可能不會為了她這樣一個人多費心思。

嫁給趙君翰原先並不是多麽好的選擇,可此時卻成為了她唯一的選擇。

想一想,前世她費盡心思都沒能嫁進趙家,為趙君翰生了兒子,做了他多年情_婦,仍沒得到一個名份,今生卻能以馮南的名義嫁過去。

從此這世上再也沒有仇人,她是名正言順的趙太太,她可能會生下前世自己生過的兒子,哪怕沒有大紅大紫,但至少順了前世的意,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心動。

雖說前世死在江至遠手上,今生也差點兒折在他手中,但她對江至遠可謂是畏懼多過於恨。

魚死網破的結果,不是她想要的,經過這些,她更向往安逸、平穩的生活,沒有死亡的威脅,沒有恐懼。

江瑟說得對,重生這種事,可一不可再,有些機會,錯過就是沒有的。

置江至遠於死地,還是選擇嫁進趙家成為趙太太,馮南自然是不需要再猶豫。

但她還是有些不甘心,她忍不住看著江瑟: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她是真正的‘馮南’,她是幼年時期,曾經被江至遠傷害過的人,她對於江至遠的恐懼應該不下於自己。

她親口說過,這間療養病房,她也住過的。

江至遠坐牢了,對兩人都有好處的,她為什麽要讓自己放過江至遠,不再追究?

馮南還有點兒氣不過,帶著些恨意:

“你有馮中良撐腰,有丈夫,你要怎麽做,還不是一句話的事,需要我來配合?”

“這是法制社會!”江瑟義正言辭,她當然可以像馮南所說的,用某些手段,讓江至遠逍遙法外,不用受法律的制裁,畢竟馮南活著,馮中良因為江瑟的原因,註定不會把事情鬧大,她要保江至遠,有的是方法。

“可是,‘他’已經習慣了用自己的方式解決事情,我當然是要用這樣的舉動跟‘他’說不可以。”

江至遠做事、為人都已經形成了一套自己的準則,這樣是不對的,但可惜因為他的出身限制,從沒有人告訴他什麽樣是錯,什麽樣是對,所以他走了一條不對的路,崎嶇難行,害人害己。

江瑟繞了這樣大一個彎子,就是想要跟江至遠‘說明’一個道理:凡事都可以用正當的手段解決問題,面對困難,不是只有挺而走險的犯法才是唯一途徑。

當沒人能跟他說這些的時候,唯有她用實際行動向他表明,希望他以後也可以牢記於心。

馮南呆呆看她,啞然半晌,問道:

“你,你不怕他嗎?”

“也是有些怕的。”她坦然承認,但生活中,有些事情不是怕了就要逃避,不再去面對。

“更何況我是‘江瑟’,權利與義務向來都是相對應的。”她得到了重生的便利,自然也應該相應的要付出一些東西。

江瑟說完,看了一眼馮南,“這也是‘做人’的基本。”

馮南明白,她說這些,也是在‘教’自己做人。她有些不忿,卻又無法反駁,她自己心裏是明白的,前世仿著自己想像中的‘馮南’過了多年,以為自己學得像了,快‘追上’她了,重生後沾沾自喜,真正了解了,才發現自己和她之間仍存在著很遠的距離。

“我到現在,才明白,可能命運是最公平的。”

馮南囁嚅道:“‘江瑟’殺我,所以她消失,我重生。”重生之後她成為了最想要成為的‘馮南’,而‘馮南’則重生成‘江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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