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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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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的戰爭結束了,可朝堂中的那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卻是愈發變本加厲地燃了起來。

卸磨殺驢這招丞相這派一直是熟練工,雖說外患還在,但老將軍這一戰,著實神勇,沒個十幾年鐵真也恢覆不了,再加上鐵真那邊哈爾瑪王子決策出現重大失誤,目前皇位能不能保住還是件不好說的事。

雖說戰火還只是剛剛平息,許多人還在戰爭裏灰頭土臉擡不起頭來,但陰謀家之所以能成為陰謀家,就因為他們有著常人所沒有的“遠大”意圖,以及常人所沒有的心狠手辣。

他們的目的,說白了就是自己眼前的一畝三分地,然後接下來就是如何多賺點地,怎麽不斷將他人手中那點地蠶食鯨吞。

雙方的陰謀家們不約而同,相視一笑,想盡辦法要先從本國撈個夠本,將這短暫的和平維護得像模像樣。

丞相之所以能在司馬先生手下當上丞相,就因為他就是這麽一個不動聲色的陰謀家。隱忍多年,一直在皇帝和司馬先生的手下默默無聞地幹著……下水道清道夫的活。

如今老將軍一派式微,他老人家走得幹凈,遺骨都找不到的那種,但確確實實留下了一大筆遺產——十多萬的大軍,以他為首的一直說不上什麽話的武將一系……整個朝堂的勢力,通通要重新洗牌。

對此,皇帝挺樂意,貴族們也都挺樂意,大家春風化雨,長袖善舞地就將這場不動聲色的鬣狗食腐屍一般的事情給理清楚,分明白了。

其中第一件事情,就是將老將軍的通敵叛國之名告知天下。

張梓淇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正在街上拉著蘇遠閑逛,蘇遠現在已經可以大搖大擺,從正門出發了——反正別人也吃定了他倆一定還會回來。

蘇遠什麽心情不太可知,張梓淇倒是生怕蘇遠這一年多時間來的不出門把自己給憋壞了,得了特赦後整天閑的沒事就拉著蘇遠上街閑逛,在逛街這件事上投入了極大的熱情——張梓淇現在差不多能把汴京所有頗有名氣的小吃店的名字都給背出來了。

蘇遠本來是無奈的,雖然他愛吃,但他非要說起來更是一個不太愛動且喜靜的人,相比起在鬧鬧哄哄擠擠攘攘的小館子裏吃,他更願意拎回家細細品嘗。

但蘇遠想到這應該就是張梓淇特殊的表達關心的一種方式,這種被別人細細關心的滋味讓他有些頗受寵若驚,於是蘇遠也就開始跟著張梓淇滿汴京的亂逛,餓了就找一家風味尚佳的小店吃東西——反正張梓淇總是安排的很妥帖。

那天是個太陽挺大的下午,正好宋景放假,於是四個人相約了一家味道挺不錯的小酒樓,淺嘗輒止地喝了幾杯小酒,那酒口感綿軟而醇厚,令人回味無窮。

喝著酒,四個挺久不見的老朋友們邊吃著飯邊追憶那段閑得發慌的姑蘇歲月,於是一頓飯吃的時間便有些長了。

四人走出酒樓時正午時還在天空中囂張的太陽已經不露面了,厚重的雲遮天蔽日,風刮起來很有寒冬的氣勢了,向來要風度不太要溫度的林然首當其沖,自食惡果,打了個大噴嚏。

宋景皺起了眉頭,嘴上不饒人地說,“誰讓你不多穿點。”手上卻很自覺地將身上披著的披風裹林然身上了。

林然一個噴嚏還沒完,連著打了好幾個打噴嚏,擡起頭時鼻尖紅紅的,眼睛也是紅紅的,眼角還有些不怎麽明顯的淚,他眉眼彎彎,澄澈的眼裏倒映出宋景那張緊皺眉頭的兇神惡煞臉。

聽他連著打這麽多個噴嚏,宋景幹脆話也不說了,幫人將披風穿好後直接將人和披風一同攬入懷裏。

於是林然的耳尖也一起紅了。

張梓淇站在一旁,再一次痛苦地捫心自問道——自己怎麽就沒瞎呢?

汴京的天,演員的臉,說變就變,四人無奈,打算告個別就回家了。這時,大路對面來了個看起來就不怎麽伶俐也沒什麽眼色的書童打扮的小孩,看頭飾估摸著還沒及冠。

小童似乎是個發告示的,見人就發,奈何這倒黴天氣停駐在街上的人不算多,他看著這幾個從酒樓出來的醉酒傻大個,很是激動地撒開腿就跑了過來。

小孩沖著他們跑來,四人只好停下腳步,等他片刻。

書童往四人手裏一人塞了一張紙,一邊說著見者有份一邊將蘇遠這個看不見的給加了進去,非常一視同仁。他塞完紙後張梓一下沒來得及抓他,他像條泥鰍一般溜走了。

林然大無畏地首先攤開紙看了起來——這居然還是一份中央的公開告示,印的紙上還帶著皇家專門的印章。

這份告示,洋洋灑灑文采斐然地揭露了前任林大將軍是如何私通敵國,裏應外合將大洛的國土一點點送給蠻夷以謀求自己的地位,說白了就是大將軍獲勝的戰役都是同蠻夷一起演出來的,那些慘敗的戰役就更好解釋了——這就是大將軍排除異己的好手段。

這份告示首先是點明了大將軍所犯得罪過,而後就是拉上一堆不同品種不同官職的士兵們當證人,眾口鑠金,大將軍就如同那掏心挖肝老妖怪,無所不能,無所不用其極。最後一段還影射大將軍其實並沒有死,而是徹徹底底叛國,投靠敵軍了。

要是有人不信,或者說非要有人搗亂試圖尋找大將軍的下落,那時就更簡單了,反正一切鍋都可以甩給鐵真,說鐵真人內心有鬼,留不得老將軍,於是將其殘忍殺害。

林然感覺像是有人將自己的脊梁骨在一瞬間間抽掉了,全身的力氣好像一股腦都集體離家出逃了,要不是宋景還攬著他,他現在估計已經跪下去了。

張梓淇撕了這張所謂的告示,捏得手指頭嘎嘎作響。

宋景他自己也是被氣成了個葫蘆,但此地目前有兩個人狀態顯然都不太對了,他緊咬牙關,感覺到自己的嘴裏泛出了腥味來。

他咽下這口翻湧的氣血,淡淡道,“皇帝的告示從來都是直接將結果昭告天下就行,而他們這篇,偏偏寫得比起大理寺的卷宗都不遑多讓,這不正說明了他們那群人心中有鬼,欲蓋彌彰嗎?”

蘇遠雖看不見,但這宋景一發聲,他心中便有了個大致的推論了。

“可是,我爹為這個國家兢兢業業,守了大半輩子的邊疆,如今他屍骨未寒,還在這裏被人平白毀去清白?”林然咬牙切齒,淚水不斷地從臉上淌下來,“在這個他用命守來的地方!”

宋景拉起了林然的手,情感上他很想抱著林然一起失聲大哭一場,然後再想盡一切辦法去報覆,但理智又堵住了他的淚腺,任由他雙眼通紅,將牙關咬酸。

他覺得自己已經分裂了,理智的那個不帶任何感情地說,“如果將真相大白於天下,政府的信用會在民眾之間崩潰的,一個失了民心的人,還怎麽做皇上?”

蘇遠輕輕補充了一句,“而且,我覺得皇上似乎與林將軍有什麽私怨,他對於林將軍人格的侮辱已經過分了,已經達到了會被有心人士懷疑被民眾傳閑話的地步。”

林然仍沈溺於自己悲憤的情緒裏,像一只困獸,除了發出嘶吼,再做不到其他。

那告示裏面特地標註出,關於林家後人的處罰——皇帝因為邊疆大捷,不欲多做計較,將林家所有後人流放至儋州。說是所有後人,其實也只剩林然和他哥林菉的妻子以及一個四歲大的兒子。

裏面又再次註明,林然入宋景家,不算是林家人,可以逃脫一劫,而林菉的妻子也是某位大官員的千金,她可以去林菉脫離關系,依舊不算林家人,最後堂堂皇帝陛下居然只是想將一個四歲大的孩子流放儋州。

蘇遠沒有說錯,皇帝對於林家事件的處理,的確很像兩人有仇,要不然他估計也做不出大擺宴席費盡周章地舉辦林然的所謂婚禮這種沒腦子的事。

林然理智稍稍回了點籠,他通紅著雙眼,怎麽都想不出自家老頭哪裏將皇帝得罪的那麽慘,以至於堂堂皇帝,臉都不要了。

“現在我們要怎麽辦?”本來打算分別的四人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只好垂頭喪氣地來到蘇遠家的小客廳商量下一步的鋼絲落腳點到底在哪裏。

宋景無意識地眼神掃到蘇遠旁邊小茶幾上攤開的棋盤,那是一局未下完的棋,由臭棋簍子張梓淇和盲棋蘇遠兩人共同完成的一盤進退維谷的死局,和目前現實裏的窘境完全對照上了。

這兩人的手怕不是開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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