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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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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宋慈,不知二位如何稱呼?”宋慈穿上輕甲,披上頭盔,騎著一匹油光水亮的駿馬,一手攥著馬韁繩,另一只手握著馬鞭,微微偏過頭同一旁張梓淇和鐵皮講話。

張梓淇的騎馬技術只能算作一般,偏巧他騎的這匹馬性子烈的很,十分不配合地搖頭擺尾,把張梓淇搞得焦頭爛額。

鐵皮什麽時候見過這樣的陣仗,明明看起來只是個高大俊秀男人,壓迫感卻強得讓人不由地後退,尤其是那雙眼裏,仿佛藏了一千根針。

“在下……在下鐵皮。”

張梓淇頭都沒擡,他一邊安撫這只有脾氣的烈馬一邊道,“張梓淇。”

鐵皮驚奇地發現宋慈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容,然後壓迫感一瞬間又加強了,讓鐵皮不禁想起了他那個光著膀子打鐵的老爹——老爹甩動著肚子上的肥肉有規律地敲擊漆黑的生鐵時,老爹舉著鐵鉗把通紅的鐵片從鍛造爐中拿出來時,快準狠地放進水中,滋啦滋拉……老爹動作行雲流水一絲不茍,像是這個鍛造室的王者。

鐵皮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想到老爹了,這個宋慈將軍給人的感覺便是如此,像是王者一般。

鐵皮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張梓淇自然也是感覺到了這股不同尋常的壓迫感,他忍不住擡起了頭,打量了一個宋慈。

宋慈也在看著他,大大方方地朝他回了個挑釁的微笑。

……張梓淇使勁回憶了一遍,確認自己確確實實從沒惹過這位仁兄,事實上,這是他與宋慈的第一次見面。

這敵意來得簡直莫名其妙,張梓淇在心中腹誹,嘴上卻也同樣勾起了一個囂張欠打的微笑,桃花眼微微上挑,朝著他拋了個媚眼。

宋慈一怔,挺直了身體,目視前方,揚起馬鞭向前走了兩步,終於不再管張梓淇。

其他幾人忙跟上去,張梓淇騎著馬慢悠悠地跟在隊伍最後,心底卻懊惱著。

——嘖,囂張過頭了。

宋景一個人坐在帳中,林然同老將軍一起練兵去了,他在軍中的地位比較尷尬,一般除了林然也沒其他人會來找他了。

他把上次汴京寄來的信重新展開,打算再研讀一遍。

這信的內容十分正常,只是……這信上的字跡是他的頂頭上司,同時也是他老師——徐圖之的筆跡。而且,明明是徐圖之寫的信,最後卻偏偏署了一個和宋景同輩的官員的名字。

按著徐圖之的毛病,是斷然不可能寫上一整頁的廢話再寄給宋景的,而且還用著別人的署名。

定然是這裏面藏著什麽別人不能看的秘密,徐圖之只好以這種隱蔽的形式告訴宋景。

宋景親啟。

近日戶部事情良多,紛雜無章,戶部全員已經近一個月沒睡過一個囫圇覺,連軸轉的日子裏偶有閑暇便特別思念起宋兄來,想著若是宋兄能在此幫忙搭把手的話,依宋兄的聰敏,定然能減輕大家的不少負擔。

但想著宋景去雁門關監軍同林孚老將軍一起征戰沙場,又不由地為自己的齟齬想法感到羞愧。宋兄現在是去沙場拋頭顱灑熱血的人了,責任重大,我卻還拿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費你的心。

今年的汴京冷得比平時快了許多,已經打了秋天的第一場霜了,城外的楓葉紅得煞是好看。不過徐老說這楓葉顏色太艷,不吉利,生生地把大家約好的假期賞楓變成了戶部兵部刑部一日游。

大家很是不滿,不過皆敢怒而不敢言,聽聞最近朝堂中局勢覆雜,所以徐老的心情十分不好,誰也不敢這時去犯他的太歲。

只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說到這話中便不由地帶上了點酸,畢竟宋兄你去塞外跟著林孚老將軍鍍層金再回來,只怕以後便不用再待在戶部這事多的清水衙門了,最次也能進個刑部吧?不過我看好你,我覺得你至少能進大理寺,以後要是當上了個少卿啥的,可別忘了我們這群窩在徐老手下暗無天日的戶部小官們啊。

興許是今天喝高了些,有些胡言亂語還請宋兄見諒。

說起來塞外的天氣怎麽樣?是不是比汴京還要冷些?我家那敗家娘們前幾日就烤上炭火了……幸好這些年多多少少有點積蓄,我聽聞鐵真人說,塞外現在的風已經可以刮進骨頭裏了。宋兄你現在是不是已經開始帶上狐皮的裘帽了?天氣越冷人便感覺越困倦啊,現在不過亥時,便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我的牢騷發的也差不多了,謝謝宋兄,宋兄在塞外還望保重身體,多註意保暖,切勿讓涼氣進了身。

第一段,“戶部事情良多……”現在是深秋,征稅的時節已經過去,又未到新年的收支統計,按理來說因是戶部較為清閑的日子,事情良多……戶部只要管收支,莫非朝廷又得了或是支出了一大筆錢?

支出……莫非是支出軍費?

“思及宋兄……責任重大。”徐圖之一向是主和派,他認為與其花費大筆的人力物力去和鐵真打,還不如繳納歲幣,穩定邊境,這樣老百姓還能過的安生些,還省了交軍稅的錢。

第一,朝廷可能支出了一筆很大的軍費。第二,軍費裏頗有蹊蹺,所以老師希望自己能回戶部。

第三段,“城外楓葉……兵部刑部一日游。”

冷得快,局勢不穩僵持狀,紅楓葉,城外大約是出了什麽事,兵部刑部……莫非?暗示著我要去蹲大牢?

宋景挑了挑眉,繼續讀下去。

第五段,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第六段,“宋兄你去塞外……進大理寺。”

去塞外同林孚老將軍回來就進大理寺?嘖。

第七段,宋景看著鐵真人三個字,莫名覺著格外刺眼。

汴京大約是出了什麽事。以及,汴京想要……

宋景停止了猜想,他覺得自己應該好好冷靜冷靜。

張梓淇等人一路快馬加鞭,塞外蒼涼,一路都是黃沙茫茫,坑坑窪窪溝壑遍布,別說人了,連個鬼影都沒有。

“還有多遠?”天已經黑了,大家停下來稍作休整,宋慈看向鐵皮,視距離遠近而考慮要不要連夜趕路。

“還有差不多三十裏。雖說不遠,然而晚上不但有野獸,而且路也看不清,很容易就會迷路,所以為了穩妥還是就在此地露營比較好。”

張梓淇就著鐵皮身旁坐下,已經趕了一整天的路這人居然還想著要連夜趕路,真是喪心病狂。

“那大家在此原地休整,每三人一組換班看守,每組守一個半時辰,首先是你們三個。”宋慈隨意從士兵裏指出三個人。“其他人休息。”

張梓淇強撐著聽他說完這段話,倒下去就人事不省了。

一夜無夢到天亮。

張梓淇被鐵皮喊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發亮。鐵皮遞給他一個硬梆梆的肉夾饃,張梓淇接過來就著水邊吃,有些搞不清眼前的狀況。

總共十個人,每三人一組輪三趟,這麽說起來,受到優待的不是身為副將的宋慈卻是自己這個身無長處的畫匠?

“張兄,可否繼續上路?”宋慈一把把張梓淇從地上拖起來,張梓淇這才註意到——大家夥都已經騎在馬上,只等他一個人了。

張梓淇忙一口吞了還剩的肉夾饃,翻身上馬,“抱歉,是我拖累了大家的行程。”

“無妨。”宋慈拖著韁繩慢悠悠地跟在張梓淇身邊繞,“接下來要進入鐵真的領地了,大家放慢速度,提起十二分的警戒,千萬莫被鐵真發現了。”

就這般不疾不徐地行了十幾裏。前方竟是有了人煙的痕跡。

幾個東倒西歪的黃土房不均地分布在這片土地上,仔細一看,屋上的茅草都被刮走了,顯然這裏是破敗了很久。

“鐵皮,這就是你所說的塔格爾鎮?未免也太過破敗了一點吧。”張梓淇捅了捅鐵皮。

鐵皮怔怔地看向前方,“不,不對,塔格爾當初是塞外最繁華的城鎮,商人們拿著綢緞同鐵真換上好的牛肉,羊奶,大家都坐在一起,圍著爐子跳舞,爐子裏煮著沸騰的奶茶。”

“趴下。”宋慈一聲令下,順手把他身邊的張梓淇按倒在馬上。

幾支閃著寒光的箭羽仿佛貼著他們的頭皮擦過。

有兩匹馬被射中,其他的馬受了驚,倉皇四竄,張梓淇感覺自己簡直是費盡了全身的力氣才算是勉強降服了這匹和自己八字不合的馬。

然而箭雨還在繼續。

“敵人在屋子裏。”大約是因為頭埋在馬上的緣故,宋慈的聲音低低的。

趁著敵人換箭羽的間隙,宋慈當機立斷,“掉頭,跑!”

張梓淇沒想到這匹和自己八字不合的馬在性命之憂前倒是十分識時務,撒開蹄子就屬他的馬跑得最快。

宋慈一揚馬鞭,勾住了一支箭羽,然後往地上一甩,夾緊馬腹,迅速地追上了逃命第一的張梓淇。

鐵皮小朋友被這仿佛背後長了眼一般的神乎其神的技藝嚇得有點傻,直到一支破空而來的箭羽削掉了他近一半的犀利發型,他才慢半拍地揚起馬鞭,受了驚的馬跑得飛快,緊緊地踩著前面二人的步子。

鐵皮不斷地聽到噗噗的聲響——悶而沈重,這是破空的箭羽刺進人的身體裏才會發出的聲響。

他咬了咬牙,再次揚起了馬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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