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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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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家做畫師其實是一件極清閑的活,陳家需要幾副畫的時候就畫幾副,不需要的時候蘇遠能閑上好長的一段時間,但比起從前朝九晚五的擺攤生活,現在屬於一種忙的時候忙到昏天暗地而閑的時候只能在街上溜達了一圈又一圈,還要小心撞上馬車。

但這些都是次要,最難的是,陳家需要畫的東西千奇百怪,一會兒雲霧繚繞瀑布飛濺的群山一會兒枯藤老樹昏鴉,蘇遠除了山水和花鳥這類畫能勉強算做不錯之外,其它根本就是到無從下筆的地步。

對此宋景給了個很精妙的回答,陳家拿你的畫附庸風雅去了,你看他們讓你畫的多是詩詞歌賦裏的意境,這樣的畫,反倒不需要名家所畫。蘇遠想了想倒還真是這個理,但他以前一向從來只畫很俗氣的東西,譬如婦人愛牡丹,而男子老嫗則是要一些寓意很好的事物——譬如松柏之類的。

老百姓要的就是大俗,風雅有什麽用,又不好看還沒意義!

這可愁壞蘇遠了,譬如這次,蘇遠對著一張白紙,白紙上是蘇遠所作畫的主題,蘇遠把頭皮都快扯下來了,還是找不到任何頭緒。

蘇遠的這副樣子倒是把特地來找他的宋景林然二人嚇了一跳,宋景把白紙從桌子上摸過來,林然湊過頭,輕輕讀了出來——

月落青崖邊。

宋景和林然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茫然。

宋景小心翼翼地開口道:“蘇遠兄……在下不才,未曾學過此詩……也不能理解此詩的意境……”

林然忙急急地接嘴,“我也沒學過……”

蘇遠只好苦笑,擡頭頗無力地說:“這詩你們當然不知道,這詩據說是已死陳家主所作,似乎還是陳家主最喜歡的一首,五言絕句,畫完這個我還有三句。”

“蘇遠。”宋景突然輕輕喚到。

蘇遠擡頭,只見對方一臉凝重地看著自己。

“我放棄之前的想法,他們可能不是附庸風雅,而是單純地在坑你。”

“唉?”蘇遠疑惑。

身邊的林然倒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說,“古詩意韻一般是上下句一起,為一片。”

“所以說,單句很難畫出意境,只能憑字面意思畫。”宋景接道。

所以……

陳家花錢特地來逗自己玩?這簡直是個堪比半夜遇見漂亮女鬼的玄幻故事。

“放寬心啦放寬心。”宋景是個樂天派,笑嘻嘻地拍了拍蘇遠的肩,“就算陳家是逗你玩但他給的工錢絕對是你賺了啊。”

“所以,出去逛逛吧!”林然站了起來,笑著說。

蘇遠就這麽被二人拉著一同上了街,不過想來自己的確是被這句詩折騰的快瘋掉了,出來逛逛也是好的。

不自覺中三人竟然走到了蘇遠曾經擺攤的拱橋。

橋上依舊熱鬧非凡,橋下洗衣的婦人們還是如同往常一般嘰嘰喳喳地講著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橋上的商販永遠只多不少,大聲吆喝著自家的商品。偶爾有幾個與蘇遠還是熟識的與蘇遠笑著打招呼。

除了……所有女性生物此時的目光都是黏在林然身上的,完完全全把蘇遠宋景二人當作空氣。

“所以說我最討厭和他一起上街了。”宋景低聲和蘇遠調笑道,“姑娘們完全把我們當作空氣。”

蘇遠一怔,他是個對男女之事並沒有多大概念的人,首先因為他是個盲人,其次他還窮,這兩點幾乎就註定了就算是寡婦都沒自己的份了,所以蘇遠很早就做好了一個人孤獨終老的準備,除了怕多年後在地底與爹娘相遇時,被爹娘罵不孝。

於是蘇遠尷尬的,附合著宋景笑了笑。

走下橋,姑娘們才依依不舍地把視線從林然身上移開。

橋下圍了很多人,最中心是一名年過古稀的老者,正在慷慨激昂地說些什麽。

宋景湊過去一聽便明白了。

老者在講關於當年太i祖打江山時的事情。

這是個老掉牙的故事了,卻是每個說書人都必備的故事。

宋景一向是不屑講這麽老套的故事的,但沒想到這樣的故事卻也會有這麽多人聽,於是宋景也把耳朵湊了過去。

故事還是原來的故事,只不過是老者講的好,在老者滄桑的聲音裏。一副畫卷在人們眼前徐徐展開。

當年前朝皇帝誤國,奸臣當道,胡人妄圖謀權,皇帝倉皇出逃,天下就此大亂。

太i祖皇帝帶領著若幹英勇戰士和外族,前朝餘黨,以及一些短命政權進行艱苦戰鬥。

金戈鐵馬的軍隊,硝煙四起,哪裏都是打仗的人,今天奪了這座城池,明天那裏卻守不住了。

在老者的敘述下,人們似乎能嗅到從馬蹄下傳來的血腥味,隔著百年的時光穿越而來。

宋景久久的沈默了,他和老者並稱為姑蘇城兩大鐵嘴。

外人是這般評價的,宋景擅以新鮮故事來吸引人,一般題材都比較受人喜歡,而老者卻講來講去只有那麽幾個故事,無非都是征戰江山之類,卻聽得人潸然淚下,百聽不厭,二人各有千秋。

宋景第一次聽這話氣得差點想打人,雖說二人各有千秋,可是通篇意思都是誇老者踩自己,但今天聽老者說書,才發現——老者禁得起這般誇。

於是宋景更加豎起了耳朵,細細揣測著老者的語氣,用詞。

……但,似乎有著什麽不對。

老者講的內容明面上似乎是讚揚太i祖的豐功偉績,但,隱隱有一種把當初和太i祖一起征戰的將軍們神化了的感覺。甚至於把太i祖的風頭都搶掉了。

這時已經講到太i祖平定江山,當上皇帝了。

老者的結尾如同所有說書人一般——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待老者走出好遠,人群才反應過來,一哄而散。

蘇遠和林然二人都聽的有些呆,而宋景也是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三人誰都沒說話,隨著大部分的人流來到了另一條街,這條街上有家西北風味的吃食店,口味好價格也公道。

算算時間已是正午差不了多少了,三人來到了這家店,店裏人很多,三人勉強在一個偏僻角落找到了一張桌子,坐了下來。

只是氣氛……有點奇怪。

蘇遠是萬年不說話所以大家也習慣了,只不過,一向嘴巴從來不肯消停片刻的宋景此時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竟是一句話也不講,林然努力打算起個頭,可蘇遠只是淡淡應一聲,而宋景一言不發。索性林然也閉了嘴。

旁邊一桌坐著四個彪形大漢,大漢聲音如其人,又大又粗狂。

只聽其中一個大漢道,“我喜歡陳將軍,武功最高,殺人一刀一個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蘇遠這才反應過來他們也是剛聽完說書的,他們在討論那些征戰的將軍們。

另一個大漢不屑道,“這算什麽,孫將軍到一個地方占一座城池,那老頭怎麽說來著,摧枯拉朽!”

最先說話的那個大漢不爽了,“嘁——還不是守不住。”

二人爭執了起來。

“別吵!”最壯的大漢發話了,“吵個屁啊!再厲害有什麽用,要會讀書有用,只要你會讀那本破書,會作詩,現在哪還有將軍,全讀那什麽破書去了!老子最討厭的就是讀書!”大漢把茶碗重重往桌上一放,怒目圓睜。

宋景看著大漢,眼底深處意味不明。

一頓飯吃得甚是蕭索,吃完也就匆匆各回各家了。

宋景說是回家,實則卻在大街上閑逛,看著穿著長衫匆匆過市的讀書人,若有所思。

宋景自己天天在這市井之間混,他知道,往往是這些市井小民最頑固卻也是這些市井小民最容易被煽動,且流言往往也是出自於他們。

傳流言的速度又快又不靠譜,只要有心人稍稍一煽動,就通通一邊倒,跟邪教似的,不倒還不行,不過每天都有一群人在耳邊吹風,不倒才奇怪。

尤其是只從個人利益出發這點,在他們看來,太i祖傷害了自己的利益,大概再過兩天,大約除了蘇遠之類的人外姑蘇城裏私下對太i祖通通是一片罵聲了吧。

是誰刻意煽動姑蘇城裏的謠言?為什麽選姑蘇城呢?

宋景仔細想了想關於最近姑蘇城裏發生的大事,發生唯一夠格的大事也只有陳家家主的死亡了,還有陳家那詭異的兄友弟恭。

陳思然?

宋景想到這個名字,又被自己否決了。

他最開始以為來姑蘇城當說書人是個適合游手好閑的閑職,現在想來……自己大概就被當成了投石問路的,那顆石。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七夕快樂麽麽噠w這裏是單身汪鳩枝w

從去年七夕到今年情人節_(:з」∠)_單身汪鳩枝仍然單身_(:з」∠)_

對了,關於後面的市井小民的理論,由於宋景是個欠揍的地主階級【我似乎……劇透了】,所以才會出此言,但作者君和三億無產階級共奮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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