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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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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病房裏。

丁梓鈞坐在病床前,雙手輕輕地捧著女孩兒的右手,一下又一下地親吻著女孩兒的手背,動作溫柔而又輕緩,生怕弄疼了對方一般。

那張臉龐因為連日來的不眠不休而沾染著幾分疲憊,眼睛裏也布滿了血絲,卻依然不影響他的清雋,反而更添了幾許沈穩持重的成熟感。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兒嚶嚀一聲,纖長卷翹的睫毛輕輕地顫抖了一下,然後雙眸緩緩地睜開。

丁梓鈞覺察到對方醒來,連忙起身,彎腰看著女孩兒,漆黑的瞳眸裏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深情與溫柔。

那微微翹起的唇角削弱了他平日裏的深沈清冷,昭示著他此刻的喜悅跟激動。

“你醒了。”

男人擡起一只手,將貼在女孩兒臉頰上的碎發輕柔地撥到一邊,放輕聲音問道。

“嗯。”

蘇朵朵微微點了點頭。

她剛剛醒來,大腦還沒有完全恢覆意識,扭頭環視了一下四周。

他們所在的房間不大,除了一張病床,一把椅子之外,沒有其他的物什,倒顯得整個狹小的房間空曠了不少,多了幾分清冷的氣息。

“這是哪裏?”

女孩兒輕聲問道。

她的意識昏昏沈沈的,之前發生的事情一時間也沒有回想起來。

“這是醫院病房,你之前在醫院門口昏倒了。”

丁梓鈞看著女孩兒有些蒼白的臉頰,低聲回道,眼睛裏的深情不加掩飾地緩緩流淌出來。

蘇朵朵閉了閉眼睛,擡手敲了幾下額頭,之前發生的事情這才漸漸回歸腦海。

她的身體向上挪動了一下,想要從病床上坐起來。因為用力,受傷的那只胳膊碰觸到硬實的床板,引起一陣鉆心的疼痛。

“嘶!”

女孩兒皺了皺眉,下意識裏嬌呼出聲。

“小心一點。”

丁梓鈞連忙探身將女孩兒的身體扶正,小心翼翼地執起對方那只受傷的胳膊,隔著沾染著血跡的繃帶,俯身吹了吹。

“很疼嗎?要不要去叫醫生?”

他擡眸看著女孩兒,不放心地出聲問道。

眉宇間的褶痕高高地隆起,緊得仿佛能夾死一只蒼蠅一樣。

如果擱在平時,讓他做出這種小孩兒般不痛不癢的舉動,他肯定覺得很別扭。

可是此時看著女孩兒因為疼痛而越發蒼白的臉色,他下意識裏做出這個動作,卻不覺得有任何的違和感,只希望能夠多多少少減輕她的痛楚。

只要不要她感覺到疼痛,哪怕讓他做出更加幼稚的舉動,他也照做不誤。

“不用麻煩醫生,被你吹一吹,已經不疼了。”

女孩兒強忍著痛意,柔聲回道。

“我睡了多久了?”

她轉頭看了看窗外,外面已經大亮了,太陽高高升起,看不出具體的時間。

“兩個小時。”

丁梓鈞在女孩兒身後墊了一個枕頭,好讓木質的床頭不至於鉻到她。

“你一直在這裏陪著我?營區裏不會有事嗎?”

蘇朵朵聞言,眉心輕輕蹙起,有些緊張地問他。

“沒事,這些你不用管,我已經安排妥當了。”

丁梓鈞這般說著,倒了一杯白開水遞到女孩兒嘴邊,讓她潤潤喉嚨。

女孩兒低頭,就著這個姿勢喝了小半杯水。

晶瑩的水痕留在女孩兒的唇瓣上,泛著點點熒光,讓她的嘴唇看上去不那麽幹澀了,露出幾分光澤,也恢覆了之前的幾分紅潤。

“你怎麽會在醫院裏?是不是哪裏受傷了?”

女孩兒突然想起什麽,有些緊張地問道。

“讓我看看。”

她一邊說著,一邊探身傾向男人,顧不得胳膊上傳來的陣陣疼痛,兩手解開男人身上的防爆服,想要一探究竟。

“不是我受傷。”

丁梓鈞握住女孩兒的手,輕咳一聲,面色有些不自然。

“是聯/合國的一名軍事觀察員不幸被子/彈打中,我接到任務,護送他來醫院救治。”

為了不讓女孩兒擔心,他簡單地解釋了一番。

“真的?你可不要騙我。你放心,如果你真的受傷了,我不會哭鼻子的。”

女孩兒說到這裏,微微頓了一下,然後挑眉看著男人,半是認真,半開玩笑似的繼續說道。

“不過,要是被我發現你對我說謊的話,那我可是會生氣的,而且後果會非常嚴重。”

聽到女孩兒這番絲毫沒有威脅性的話語,丁梓鈞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

“沒有騙你。”

蘇朵朵見對方不似說謊,這才放下心來。

她微微垂眸,見男人身上的防爆服被她解開幾個扣子,露出一小片古銅色的皮膚,而且頸間的鎖骨若隱若現,想到剛才自己那“剽悍”的舉動,眸光閃了閃,有些蒼白的臉頰上泛起一絲酡紅。

“那什麽?你快點把衣服扣好,要是有人看到了,影響不好。”

她低著頭,小聲說道。

丁梓鈞垂眸看了看有些淩亂的衣領,原本還有些不自在。可是難得看到女孩兒這樣嬌羞的一幕,心裏的那點兒不自在瞬間煙消雲散。

他擡手,像是慢動作般的,一顆一顆地系上被解開的扣子,動作透著說不出的優雅。

他的目光一直凝聚在女孩兒身上,伴著他此時的動作,隱隱地流露出一絲隨性跟誘惑。

“對了,送來的那個保鏢怎麽樣了?”

似是為了打破這種詭異暧昧的氣氛,女孩兒突然開口問道。

她的頰邊依舊殘留著一絲潮紅,但是跟剛才比起來,也算是鎮定了一些。

“因為送來的及時,沒有什麽生命危險,就是那條腿可能保不住了。”

丁梓鈞開口回道,低沈的聲音裏染上了一絲凝重。

“哦。”

蘇朵朵聞言,稍稍松了一口氣。

雖然失去一條腿對於那個男人來說肯定一時之間難以接受,可是在這個戰亂不斷、隨時都會命喪於此的時刻,只要能夠保住一條命,就已經算是幸運的了。

丁梓鈞拉過女孩兒的手,看著那只被繃帶包裹著的胳膊,臉上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當時女孩兒暈倒在他懷裏,渾身上下染滿了鮮血,胳膊更是腫的看不出原來的樣子,甚至鮮血不停地從傷口裏湧出來,沿著皮膚滴落在地面上。

即便是現在,他也清楚地記得當時自己的心臟就好像瞬間停滯了一般,身體裏止不住地散發出一陣陣冰冷的寒意,還有心悸。

那個時候,他突然很後悔,後悔自己的自私。

“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

丁梓鈞摩挲著女孩兒的手背,低聲說道。

他的聲音低沈而又喑啞,隱隱地夾雜著一絲懊惱跟自責。

“傻瓜,突然說這些做什麽?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蘇朵朵輕輕晃了晃兩人握在一起的手,柔聲道。

聽到女孩兒的話,丁梓鈞面上的神情並沒有輕松許多。

“剛才你昏迷的時候,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我答應了我媽提出的條件,讓她帶你一起回國,這樣會不會更好一點?”

至少,她可以好好地活著。

身邊不會再有戰爭,不用再面對著死亡,更加不用整日裏擔驚受怕。

她可以跟其他的女孩子一樣,過著簡單的朝九晚五的生活,下班之後可以跟朋友一起吃頓美美的晚餐,看場電影,或者是逛逛街。

簡單,平和,而又快樂。

“不會。”

蘇朵朵收起臉上的笑容,一片平靜地看著男人,認真地回答道。

“我承認,當初我之所以下定決心來這裏,是因為你在這裏。不過,就像你有自己的責任跟使命一樣,我也有自己的任務。有時候想想,好像對於我來說,你也沒有那麽的重要。就算是當時阿姨同意我跟你在一起,也同意帶我回國,我想,我也是會拒絕的。”

聽到女孩兒的這番話,丁梓鈞怔怔地看著女孩兒,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明明聽到她說自己對她並不重要,自己應該生氣的,可是卻奇怪地感覺不到半分氣憤。

蘇朵朵見男人怔怔地看著自己,唇角突然勾了勾,露出一絲淺淺笑意。

她擡起左手,覆上男人的臉龐,輕柔地摩挲著。

“不過,從事實上來說,你又比我想象的還要重要。因為,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你,除非我不愛你了。”

聽到這番話,丁梓鈞只覺得自己的內心就像是過山車一樣,明明上一刻還停留在谷底,這一刻卻被突然拋到了最高點。

“而且,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弱,不需要你時時刻刻地保護我。”

女孩兒撫摸著男人有些粗糙的臉龐,深情地凝望著他,緩緩說道。

“相信我,我會保護好自己,不讓你擔心的。”

丁梓鈞抓住女孩兒的手,包裹在手心裏,無奈而又寵溺地笑了笑。

“你這樣,會讓我很沒有成就感的。”

“瞎說!”

蘇朵朵聞言,佯裝生氣地嘟了嘟嘴。

“我的男人,可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在我心目中,是頂好頂好的。”

她看著男人,如水的杏眸裏映照出濃濃的自豪跟繾綣深情。

聽到女孩兒這番毫不遮掩的誇讚,男人的心裏暖暖的,就像是被溫暖的陽光照耀著一般。

他伸手將女孩兒摟在懷裏,在女孩兒光潔的額頭上輕輕地印下一吻。

他的唇瓣貼在女孩兒的耳邊,喃喃低語。

“你要一直都像現在這樣愛我,就如同我愛你一樣。”

女孩兒抱著男人精瘦的腰身,在他的懷裏蹭了蹭,舞動的發尾劃過男人的下頜,引起絲絲酥癢。

“那是當然,這麽好的男人,我可舍不得讓給別人。”

她窩在男人的懷抱裏,嘴巴對著男人的心臟處,柔柔地說道。

兩人靜靜地抱在一起,金黃色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投映到兩人的身上,散發出淡淡的光芒。

又如絲絲縷縷的金線,將他們緊緊地纏繞在一起,密不可分。

“蘇記者……”

突然,病房門被猛地推開,打破了房間裏靜謐暧昧的氣息。

來人看到面前的情形,先是楞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

“不好意思,打擾了。”

然後又“砰”地一下把病房門給關上。

“你怎麽出來了?蘇記者不在這裏?”

身後一人見他一臉怔忡,不由得出聲問道。

男人直楞楞地瞅著站在面前的同伴,訥訥地開口。

“我好像看到什麽不該看的了。”

“啥玩意兒啊?什麽該看不該看的?我就問你,蘇記者到底在不在裏邊?”

同伴見他這副樣子,大著嗓門問道。

“在……在。”

開門那人怔怔地點了點頭。

聽到回答,同伴將他扒拉到一邊,剛想敲門,病房門被緩緩拉開了。

他看著站在病房內的男人,眼睛眨巴了一下,嘴巴張了張,磕磕巴巴地開口問道。

“這……這是蘇記者的病房嗎?”

“是。”

丁梓鈞點了點頭。

“你們是?”

“蘇記者救了我兄弟,我們是特意來向蘇記者表達謝意的。”

男人上身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只是上面沾染著血漬跟灰塵,看上去帶著幾分狼狽。

丁梓鈞側了側身子。

“進來吧。”

兩個男人進到病房,看見靠坐在病床上的蘇朵朵,連忙開口。

“蘇記者,你手上的傷……沒事吧?”

蘇朵朵微微一笑。

“已經沒事了。”

其中一人兩手互相磨搓著,有些不自在地開口道。

“蘇記者,今天……謝謝你救了強子的命。如果不是你的話,恐怕……”

男人說到這裏,臉上露出一絲慚愧。

“這沒什麽,當時如果不是你們及時趕過來幫忙的話,光憑我自己一個人也不能安全地救出他。”

蘇朵朵笑了笑,緩緩說道。

“總之,我兄弟的命是你救的,雖然他現在沒了一條腿,但是如果蘇記者不嫌棄我們哥兒幾個是大老粗的話,但凡有用得著我們幾個的地方,我們保證隨叫隨到。”

另一人拍了拍胸口,信誓旦旦地說道。

蘇朵朵見他們態度堅決,也不跟他們推諉,笑著點了點頭。

“好。”

“那啥……”

男人摸了摸腦袋,見自己該傳達的都已經傳達完畢,開口道。

“蘇記者,你好好養傷,我們不打擾你休息了。”

“慢走。”

蘇朵朵點點頭,見他們有些不自在,沒有挽留。

送走那兩人之後,蘇朵朵見丁梓鈞一言不發地盯著自己,暗道一聲不好,連忙擡起頭來看著對方,笑嘻嘻地撒嬌道。

“梓鈞,我不喜歡醫院,咱們別在這裏待著了。”

她不喜歡醫院的氣氛,太過沈重,仿佛到處都充斥著病痛、死亡的氣息。

而且她的傷勢跟其他傷患比起來並不算嚴重,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醫院裏的床位肯定非常緊張,讓她占著一個病房,無異於是浪費資源。

丁梓鈞看著女孩兒嬌憨的模樣,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溫聲道。

“我送你回旅館。”

“我也不想回旅館。”

女孩兒嘟著嘴巴搖了搖頭。

“你想去哪兒?”

丁梓鈞無奈又寵溺地看著她。

“當然是跟著你咯!”

蘇朵朵揚起嘴角,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我送你回旅館。”

丁梓鈞沒有依著她,見女孩兒嘴巴撅得更高了,又放柔了聲音誘哄道。

“聽話。”

“可是,我今天的參訪任務還沒有完成呢!”

女孩兒耷拉著腦袋,悶聲悶氣地嘟囔著。

男人沈默了一會兒,然後走到病床前,揉了揉女孩兒的頭發。

“走吧。”

蘇朵朵依舊撅著嘴,磨磨蹭蹭地坐到病床邊,兩條腿耷拉著,故意把放在腳下的鞋子踢來踢去。

男人見狀,眼睛裏掠過一絲笑意。隨即蹲下身子,幫女孩兒把鞋穿好。

他擡起頭來,從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女孩兒面上的表情。

“我待會兒去難民營,跟我一起去嗎?”

他看著她,低聲問道。

聞言,女孩兒暗淡的目光倏地亮了起來,趕緊應聲。

“去!”

“走吧。”

男人站起身來,主動拉起女孩兒的手,柔聲道。

兩人走到醫院門口,恰好看到一隊醫護人員護送著一臺擔架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匆匆跑來。

而在那群醫護人員中間,還緊跟著一個女人,看樣子三十多歲。

她緊緊地盯著躺在擔架上的病人,盡是滄桑的臉上溢滿了痛苦跟無助。

“救救她!救救我的孩子!”

女人痛聲哭泣著,聲音聽上去聲嘶力竭。

或許是由於長時間的哭泣跟祈願,她的聲音帶上了幾分嘶啞。

丁梓鈞摟著蘇朵朵往旁邊退了退,給他們讓出一條通路。

在醫護人員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蘇朵朵朝擔架看去。

盡管只是匆匆幾秒鐘,卻能辨認的出來,那是一個兩、三歲的孩子。

黑黝黝的小臉上被暗紅色的血液覆蓋著,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

她的嘴唇慘白慘白的,幾乎沒有一絲血色。

那個孩子就那樣一動不動地躺在擔架上,就像是一只木偶一樣,從她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疼痛。

或者說,此時的她已經完全陷入昏迷當中,感覺不到任何的病痛了。

明明只是一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卻要承受連成年人都承受不了的痛苦。

蘇朵朵知道,在這片被戰火摧殘的土地上,還有許許多多的孩子像這個小女孩兒一樣飽受著疼痛的折磨。

他們無力反抗,甚至都不知道該逃到何處。

這就是戰爭帶給他們的災難。

這樣的情形,丁梓鈞已經見過無數次了。

可是每一次,他的心都會被針紮一樣刺痛。

“答應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他把女孩兒摟在懷裏,聲音裏透著濃濃的凝重跟深沈。

他是軍人,所有的危險、艱難他都可以毫不遲疑地沖上去。哪怕是犧牲這條性命,那也是他註定的歸宿。

可她不一樣。

他只想把她好好地護在身後,不需要她去當什麽女英雄,只要她能好好地活著。

蘇朵朵雙手環抱住男人的腰身,埋在對方的懷裏,認真地回答道。

“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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