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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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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蘇朵朵、陳子翔和林舒雅來到中國營區,跟巡邏戰士會和。

李國棟看見蘇朵朵走來,朝她小幅度地揮了揮手,嘴角咧開,露出白燦燦的牙齒。

他的皮膚在烈日的曝曬下,被曬得黢黑黢黑的,遠遠看去,倒是跟黑人兄弟並無二致了。

蘇朵朵見狀,也對他揮了揮手,臉上掛著淺淺笑顏,讓她整個人看上去生動明媚了許多。

丁梓鈞刻意將目光停留在見陳子翔跟林舒雅身上,沒有看向跟他們並肩前來的女孩兒。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註意到,眼角的餘光卻一直關註著女孩兒的一舉一動。

她似乎是在擺手,她好像笑了,她……

在跟自己打招呼嗎?

腦中閃過這種想法,丁梓鈞原本肅然的神情悄悄地和緩了許多。

他故作不經意地把目光緩緩移到蘇朵朵臉上,卻出乎意料的,兩人的視線並沒有碰撞在一起。

確切地說,她看的那個人,並不是自己。

意識到這一點,丁梓鈞剛剛變得溫和的臉色瞬間凝固起來,微微勾起的唇角扯平,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模樣看上去比平時還要肅凜幾分。

他順著女孩兒的目光看過去,正好看見李國棟樂呵呵地跟她揮手致意。

丁梓鈞抿了抿唇角,沒有開口制止,只是輕咳一聲,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警告意味十分的明顯。

李國棟收到對方傳來的信號,微微揮動的手臂登時尷尬地僵在半空中,臉上的笑容也在瞬間迅速凝結起來,就好像一座石像一般。

他的身上穿著作訓服,外罩黑色防彈衣,本是嚴肅莊重的形象,卻生生被他弄成了滑稽可笑的模樣。

“丁副營長,非常感謝您能允許我們對這次的城區巡邏任務進行追蹤采訪。”

陳子翔走到丁梓鈞面前,客套寒暄道。

“這是我的任務,我只是服從命令而已。”

丁梓鈞坦然說道,話語幹脆直接。

陳子翔聽到他硬邦邦的回答,面上的神情沒有任何的變化,依舊帶著禮貌性的笑容。

倒是站在一旁的蘇朵朵聽到他的回答後,唇角悄悄地勾起一絲弧度。

這個男人,還真是直截了當到了極點,竟連一句客套的場面話都不願意說。

不過,正是這般的真實,純粹,才是真正的他。

“李連長,把防彈衣跟頭盔給他們。”

丁梓鈞微微側首,對著李國棟說道。

“是。”

李國棟大聲應道,隨即跑到越野車後,從後備箱裏取出三套防彈衣跟頭盔,然後折返回來。

下午的溫度正是一天之中最高的時候,直逼四十度。

即使穿著短袖、短褲還覺得燥熱難耐,更別提穿上厚重的防彈衣之後了。

“我能不穿嗎?”

林舒雅的臉頰淌著汗,被熱氣熏蒸得紅通通的。

她剛剛到這裏還不到兩天,皮膚就已經開始脫皮了。

她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李國棟手上的防彈衣還有頭盔,如臨大敵一般,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這……”

李國棟擡起一只手撓了撓後腦勺,求救般地看向丁梓鈞。

“副營長,這位女同志不想穿。”

林舒雅見所有人的視線都凝聚在自己身上,神情變得有些不自在。

不知是因為陽光變得更熾烈的緣故,還是因為其他,她覺得臉頰越來越燙,就好像被烈火炙烤一般。

“我……我只是覺得,反正戰亂已經結束,也沒有什麽危險了,這種東西,就不需要穿了吧。更何況,有你們維和戰士一路保護我們,可比防彈衣管用多了。”

眾人聽到林舒雅的這番話,全都面色各異地看著她。

林舒雅蹙著眉頭。

“我說錯什麽了嗎?”

李國棟聞言,冷哼一聲,低聲嘟囔著。

“不穿拉倒,出了事可別怪我們!”

“李連長!”

丁梓鈞瞪了他一眼。

李國棟抿緊嘴巴,眼觀鼻,不再出聲。

丁梓鈞看向面色難看的林舒雅,淡淡地開口說道。

“林副主編,你如果不想穿這些,可以。”

聞言,原本集中在林舒雅身上的目光霎時轉移到他的身上,有驚訝,有錯愕,也有不讚同。

李國棟猛地擡頭,忍不住開口。

“副營長……”

丁梓鈞揚了揚手,打斷他的話,目光依舊直視著面露欣喜的林舒雅,表情嚴肅,繼續開口,聲音比剛才冷凝了許多。

“那就放棄這次的采訪任務。”

“什……什麽?”

林舒雅聞言,臉上的欣喜瞬間消退,露出一絲不敢置信,還有幾分尷尬。

就連原本通紅通紅的臉頰也失了幾分血色。

就算這次的巡邏任務算不上有多麽重要,可是,在臨出發之前,就她一個人被“驅逐”出局,這讓她的面子往哪兒擱?

而且,最重要的是,還是當著那個人的面。

她想轉頭,從他眼中看到安慰跟支持。這樣,她的心裏還會好受一點。

可是,她強忍著不去看他。

她害怕,會在他的眼中,看到失望,亦或者是淡漠。

“林副主編,就像你剛才所說的,如果你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我的兵一定會努力護你周全。即使,犧牲他們自己的生命。”

丁梓鈞凝視著林舒雅,冷冷地說道。

聲音低沈,卻又透著不容忽視的堅毅剛硬。

“雖然你置自己的安全不顧,我卻不得不考慮他們的安全。不錯,他們的使命就是保家衛國護人民。可是,他們也是有血有肉的一個人,誰都不能忽視他們的生命,更不能踐踏他們的使命。”

聽到丁梓鈞的這番話,他身後的士兵全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猶如一把銳利的鋼/槍。

蘇朵朵看著男人深刻如刀削一般的側臉,眼睛裏有點點星光溢了出來。

她想,如果不是場合不對,她一定會拿起掛在胸前的相機,拍下這一幕。

“如果,你改變了主意,那就穿上它。這是規定。”

丁梓鈞說完這句話,背對著身後整裝待發的士兵揚聲道。

“準備出發!”

然後,他邁開步伐,朝著不遠處的越野車走去。

林舒雅站在原地,垂眸凝視著地面,看不清臉上的情緒。

只是塗著鮮艷口紅的唇瓣被牙齒咬緊,幾近失了血色。

“林副主編,穿與不穿,去或不去,都隨你。”

陳子翔看向林舒雅,緩緩開口。

他的聲音輕輕淡淡的,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林舒雅猛地擡頭,直直地凝視著對方的眼睛,似乎想要發現什麽。

可是,那雙眼睛太過深沈,深沈到幾乎沒有絲毫的情緒變化,宛如淡漠。

林舒雅的眼神中掠過幾許哀戚,垂在身側的雙手攥緊,指甲深陷進掌心裏,留下一道道鮮紅的血痕。

陳子翔淡淡地看了林舒雅一眼,然後走到李國棟面前,從他手中取過一件防彈衣跟頭盔,在對方的指導下穿戴好,然後走向越野車。

蘇朵朵眸中閃過一絲無奈,緩緩走到林舒雅身邊,輕輕地開口。

“林老師,其實車上有空調,不會很熱的。”

林舒雅聽著女孩兒輕緩柔和的聲音,想到自己剛剛當著一眾人的面被下了面子,心中的怒火騰地升起,終於找到了發洩的出口。

“看到我被別人當中嘲笑奚落,你是不是很高興?是不是也跟別人一樣在心裏面偷偷地嘲笑我?”

她的眼裏噴著怒火,唇角勾起一絲自暴自棄的嘲諷笑意。

蘇朵朵眉心微微皺緊,語氣也隨之變得嚴肅起來。

她迎上對方那雙滿含怒火的瞳眸,一字一句地緩緩說道。

“林老師,沒有人奚落你,更不會有人嘲笑你。剛才丁副營長的那些話,或許是重了一點,但是他說的沒錯。我們……”

不等蘇朵朵把話說完,林舒雅冷淡地打斷她的話,面帶譏諷。

“呵!你對人家丁副營長有意思,當然向著他說話了。”

蘇朵朵被她不留情面地揭穿自己的心事,微微怔了一下,面色露出一絲羞澀。

“我表現得有這麽明顯嗎?”

她摸了摸隱隱發熱的臉頰,有些不自在地開口問道。

“哼!你覺得呢!”

林舒雅嗤笑一聲。

“你那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人家,就差剜下來綁在他身上了。除非是傻子,否則誰看不出來!”

站在一旁的李國棟聽到兩人的對話,眼睛倏地睜大。

什麽?!

蘇記者看上他家團長了?!

他怎麽沒看出來?

呸!他才不是傻子呢!

“看出來就看出來吧!”

蘇朵朵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之前那一絲淺淡的赧意消失不見,神色一片淡然從容。

“沒想到你臉皮還真厚!”

林舒雅繼續用尖刻的語言攻擊她。

她最不喜歡的就是她這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活得是那麽的灑脫恣意。

“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臉皮厚點兒又怎麽樣?”

蘇朵朵挑眉迎上對方譏諷的目光,緩緩回道。

她看了看遠處並排停著的越野車,換了話題,開口說道。

“林老師,咱們也趕緊上車吧,大家都在等著咱們呢!”

林舒雅神色微僵,別開視線,看向一邊。

蘇朵朵知道,她是覺得自己剛才失了面子,過不去心裏的那道坎。

“林老師,來南蘇丹之前,我們接受過戰地培訓,其中一項便是教我們怎樣自保。這裏看似沒有硝煙,一片祥和,實則,到處都充滿了危機。來的時候,我們都在心裏做了最壞的打算,或許,來到這裏,就永遠都回不去了。可是,如果可能的話,為什麽我們不好好地活著回去呢?”

蘇朵朵說到這裏,視線掃過莊嚴的營區。

“這裏的每一個戰士,他們也一樣。只有任期結束,安全回國,才算是圓滿地完成了任務。”

林舒雅聽到她這番話,神情裏流露出一絲動容。

蘇朵朵從李國棟手中取過防彈衣跟頭盔,放到林舒雅面前。

“林老師,穿上吧,我們的任務,才剛剛開始呢!”

林舒雅攥緊的拳頭緩緩松開,沈吟了片刻,終於伸出手,接了過來。

丁梓鈞坐在駕駛座上,從後視鏡裏看到快步走來的三個人,視線定格在中間那個高挑纖瘦的身影上,唇角微動,勾起一絲輕淺弧度。

李國棟幫她們拉開後車門,讓她們上車,然後自己坐上副駕駛。

“丁副營長,讓大家久等了,很抱歉。”

林舒雅深吸一口氣,有些局促地開口說道。

她沒提剛才的不愉快,儼然打算翻過那篇。

“沒關系。”

丁梓鈞的語氣沒有絲毫的起伏,跟平時一般平靜沈穩。

然後,他拿起手邊的車載電話,接通營作戰值班室。

“營作戰值班室,城區午間巡邏分隊出發前準備完畢,請指示。”

電話沙沙作響,傳來指示。

“出發!”

“收到。”

丁梓鈞放下電話,啟動引擎。

巡邏車隊緩緩駛出維和部隊營區,朝著朱巴城區開進。

饒是丁梓鈞的車技再好,也架不住這座城市坎坷崎嶇的道路,車子一路顛簸。

“蘇記者,你們還好吧?”

李國棟側轉過身子,對著後排的兩人問道。

從朱日和到朱巴,蘇朵朵已經漸漸習慣這種顛簸的路程了。

“還好。”

她微微笑了笑,示意對方不用擔心。

“其實,白天巡邏倒還好,最怕的就是夜間巡邏。”

李國棟開口說道。

“為什麽?”

林舒雅有些好奇,忍不住出聲問道。

她見李國棟狀似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閃了閃,不自在地輕咳一聲。

李國棟抿了抿嘴唇,頓了片刻,這才繼續開口。

“朱巴是南蘇丹的自治政府所在地,安全形勢比其他的城市要覆雜很多。而且,這裏的路燈特別少,路況也差。不可預知的危險暫且不提,光是夜間行路難度就要增大很多。”

李國棟說到這裏,偷偷看了看正在開車的丁梓鈞,忍不住開口。

“也就是我們副營長的車技好,還不至於那麽顛簸。這要是換了我,估計早就一個個下車開吐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嘿嘿笑著,摸了摸後腦勺。

蘇朵朵的目光盯著車內後視鏡,唇畔噙著絲絲笑意。

“丁副營長的車技,我們早在朱日和時就已經親身體驗過了,確實很棒。”

丁梓鈞聞言,眸光微轉,視線輕擡,恰好跟鏡中女孩兒的視線撞在一起。

鏡子裏,那雙格外的明亮璀璨,仿佛蒙了一層星輝。

偏偏它的主人仿若不知,輕輕眨了眨眼睛,靈動中透著幾許俏皮。

一對睫毛忽閃忽閃的,又長又翹,好似翩翩起舞的蝶翼。

丁梓鈞心頭微癢,漆黑的眸子倏然一動,愈發的深邃濃郁了。

他不著痕跡地移開視線,看向前方路況,握著方向盤的雙手不自覺地收緊了幾分。

李國棟並沒有註意到兩人之間的風流湧動,繼續喋喋不休說個不停。

“……一個月前,那時內戰還沒有停息,正是打得如火如荼的時候。有一次,我們接到聯南蘇團的命令,護送一批物資到營區。當時他們只給了我們一個半小時的安全窗口時間,時間一到,安全窗口立刻關閉。可是,從我們營區到聯南……”

李國棟正說得津津有味,就聽林舒雅有些不耐地出聲打斷他。

“你行了!收斂一點。”

他一聽,話茬兒停下,看向林舒雅,剛想開口辯解一番,就見對方沖他歉然地一笑。

“李連長,你繼續。”

“……從我們營區到聯南蘇團需要兩個小時的時間,最後,還是我們副營長在前面開路,終於在安全窗口時間內將物資安全送到。”

被林舒雅這一打斷,李國棟也沒了說下去的興趣,草草收尾。

林舒雅見蘇朵朵的目光一直鎖在丁梓鈞身上,撇了撇嘴,壓低聲音提醒她。

“蘇朵朵,你好歹也是一個女孩子,能不能收斂一點?更何況,人家裏都給他定好妻子的人選了,你就別執迷不悟了。”

蘇朵朵聞言,終於將目光從男人身上收回來。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在她視線移開的一剎那,男人一直挺直的背脊似乎放松了些許。

“林老師,我有點兒好奇,你是怎麽知道的?”

蘇朵朵看向林舒雅,低聲問道。

這好像是她第二次提及這個問題了,她是不是真的知道一些什麽事情?

林舒雅臉色一僵,冷冷地打量了蘇朵朵一眼。

“你管我怎麽知道的?反正,你們兩個人不會有結果的。”

她做出這番結論,然後不管對方會是什麽表情,扭頭看向窗外,閉口不言。

蘇朵朵垂眸,目光落在不知名的某處,周身的氣氛有些凝滯,沒有了之前的輕松愉悅。

“蘇記者,你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李國棟見她神色有異,關心地問道。

丁梓鈞聞聲,掌心驀然一緊,擡眸看向鏡子。

蘇朵朵對著李國棟莞爾一笑,唇瓣輕啟。

“我沒事。”

丁梓鈞從鏡中看著女孩兒白皙泛紅的臉頰,見她垂眸斂眉,情緒微沈。然後淡淡地掃了林舒雅一眼,濃眉輕蹙。

她對她說了什麽?

“糟糕!”

突然,坐在副駕駛的李國棟看著不知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兩名持/槍武裝人員,驚呼出聲。

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崩直,眼睛一眨不眨地註視著漸漸朝他們走來的兩個人,左手下意識裏摸向別在腰間的手/槍。

丁梓鈞腳踩剎車,將車子制動。

眉心緊緊鎖起,擰成一個疙瘩。

他看向身邊一臉警惕的李國棟,視線劃過他的腰跡,沈聲開口。

“沈住氣!”

李國棟聽到對方沈穩有力的聲音,心頭的慌亂漸漸驅散。

感覺到掌心裏傳來金屬所特有的涼意,他低頭看去。

看到手中握著的手/槍,他的心頭忽地一緊,趕緊把槍推回槍套裏。

李國棟眉頭緊皺,掠過一陣惱意。

他怎麽就忘了?沒有得到上級指令,他們是不能開/槍的。

後面的車輛也隨之停下,車載電話裏傳來男人低緩沈穩的聲音。

“待在車上,原地待命。”

陳子翔看不見前面的狀況,但是能夠覺察到車上的每個戰士都瞬間繃緊心弦,猶如隨時出擊的利劍一般。

“怎麽了?”

他對著坐在身旁的一名士兵問道。

士兵沒有看他,眼睛一直緊緊地盯著前面的那輛車,面龐緊繃。

“遇上武裝分子了。”

他簡單地解釋道,聲音裏帶著一絲凝重,卻沒有絲毫的畏懼。

“我們會保護好你的。”

他擔心這個記者初次遇到這種情況,會心生懼意,於是再次開口,幹巴巴地安慰著。

陳子翔勾了勾唇角。

“謝謝。”

怕嗎?

有點兒。

可是,他看了看身邊時刻準備待命的戰士,想起自己來之前做過的最壞的打算,似乎這一點兒懼意也都從心頭緩緩褪去。

兩名武裝人員越來越近,他們的身材魁梧強壯,皮膚似煤炭一般黢黑,面容猙獰猖狂。

他們端著長/槍,將槍/口對準擋風玻璃,緩緩趨近。

林舒雅面色發白,嘴唇緊緊地抿在一起。

那雙眼睛空洞而又無神,卻又迫使自己盯著前方的狀況。

蘇朵朵的心臟也高高懸起來,屏住呼吸,目光緊緊地鎖住不斷靠近的兩個人。

突然,她的胳膊被猛地握住,對方似乎把渾身全部的力氣都用在了那只手上,力道越來越重,手掌不停地攥緊,指甲深深地嵌進她的皮膚裏。

蘇朵朵側首看向那只手的主人,就見林舒雅直直地盯著前方,眼睛很長時間都沒有眨動一下。

她強忍著胳膊上傳來的尖銳痛意,擡起另一只手,輕輕拍了拍對方的手背,以示安慰。

林舒雅腦中的弦繃緊,不只是思維,就連感知都有些遲鈍。

她呆呆地轉過頭來,看向蘇朵朵的眼神裏透著一絲凝滯。

臉色蒼白,汗水沿著臉頰緩緩淌落。

“沒事的。”

蘇朵朵微微一笑,柔聲安慰道。

許久過後,林舒雅終於找回了一絲清明,有些僵硬地點點頭。

“嗯。”

兩名武/裝分子已經走到車前,分別立在車門兩側,端著槍對準丁梓鈞跟李國棟。

丁梓鈞面色沈斂,回首看向蘇朵朵跟林舒雅,緩緩開口。

“待在車上別動。”

林舒雅的意識依舊有些混沌,對於丁梓鈞的話恍若未聞。

蘇朵朵嘴唇微抿,輕輕點頭。

“我明白。”

丁梓鈞將目光定格在她的身上,看她神色從容,不見恐懼,深沈的眸光不由得柔和了幾分。

“別怕。”

兩個字下意識裏說出來,聲音低沈,帶著從未有過的繾綣溫柔。

蘇朵朵的唇畔揚起明媚笑容,紅潤唇瓣輕啟。

“有你在,我不怕。”

丁梓鈞將心頭的柔情壓下,側首看向李國棟,沈聲交代他。

“保護好她們。”

隨即,打開車門,從容不迫地下車。

蘇朵朵聽到車門“嘭”的一聲被關上,雙手不自覺地攥成拳頭,就連手臂上傳來的痛楚都感覺不到了。

她盯著男人挺拔剛毅的背影,眼神裏流露出濃濃的擔憂。

“蘇記者,你放心,就算是拼了我這條命,我也會保護好你們的。”

李國棟雙手握拳,對著蘇朵朵堅定地說道。

蘇朵朵回眸看向他。

那張臉還帶著幾分大男孩兒一般的青澀稚嫩,但是眼神卻透著不加掩飾的剛強與果敢。

軍隊,磨煉他們的意志;戰爭,迫使他們成長。

他們時刻都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跟使命。

“謝謝。”

蘇朵朵開口,神情誠懇真摯。

然後,她拿起掛在胸前的相機,鏡頭對準車外正在跟武/裝人員交涉的男人,調好焦距,按下快門。

隔著車窗,聽不清他們的談話內容。

一開始,兩名武/裝人員的態度還比較強硬兇狠。

丁梓鈞伸手指了指車頭前插著的五星紅旗,不知道說了什麽,對方的態度頓時變得平和了許多。

他們對著丁梓鈞豎起大拇指,然後收起長/槍,行了一個軍禮,退到馬路一邊。

這意味著,他們的巡邏車隊可以安全通過了。

看到這一幕,車裏所有的人全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氣。

丁梓鈞跟對方交涉完畢,然後上車,拿起車載電話。

“繼續行進。”

他回首看向蘇朵朵,素來沈斂的俊臉上露出一絲清淺的笑容。

“我們安全了。”

蘇朵朵適時按下快門,將男人的笑容永久定格。

她放下相機,露出那雙剔透明亮的眸子,唇畔亦是噙著絲絲笑意。

“是的,我們安全了。”

車隊重新啟動,沿著蜿蜒崎嶇的道路繼續前進。

“呼!”

林舒雅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終於從驚慌和恐懼中回過神來,臉上有了一絲血色,不似之前那麽蒼白無力了。

“他們……怎麽會這麽容易……就放我們過去了?”

她開口問道。

或許還沒有從恐慌中徹底緩過勁來,她的聲線有些緊繃,音色沙啞,話也說得時斷時續的。

“因為我們車上插著五星紅旗。”

蘇朵朵給她釋疑。

林舒雅皺了皺眉,還是不太明白。

“在我們軍隊裏,有這樣一句名言,‘五星紅旗就是我的保鏢’。”

李國棟突然開口,臉上帶著絲毫不加掩飾的驕傲與自豪。

林舒雅點頭,之前僵滯的眼神裏露出莊重和肅嚴。

額頭上的汗水淌到臉上,有些癢癢的。

她本想擡手將汗水擦掉,手臂卻酸軟無力,提不起來,如同用力過度後留下的後遺癥。

而且,隱隱地,她的手掌心裏似乎攥著什麽東西。

林舒雅垂眸看去,只見她攥著的,正是蘇朵朵的手腕。

她的指甲深深地嵌到對方的肌膚裏,力道之重,留下一道道鮮紅的血痕。

白皙的手臂因為血流不暢通而變得青紫一片,看上去觸目驚心。

“對……對不起。”

林舒雅趕緊松開手掌,眼神慌亂,帶著濃濃的自責。

就連素來溫雅的聲音裏也透著絲絲顫抖,愧疚到了極點。

李國棟側首看去,就見蘇朵朵的手臂上一個鮮紅的掌印,本是白嫩的肌膚上竟是青紅交加!

“蘇記者,你的胳膊!”

他忍不住喊出聲來。

林舒雅連連搖頭,內疚,懊惱,幾乎所有負面的情緒全都湧到一起。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對不起。”

蘇朵朵不甚在意地摸了摸手臂,原本無知無覺的手指漸漸地恢覆了些許知覺。

“沒事的。”

突然,一個緊急剎車,車子停了下來。

後面緊跟著的車輛也隨即來了個急剎車。

“又出什麽事了?”

搖晃的身體停穩之後,有人茫然地問道。

“好像是丁副營長的車上出了點狀況。”

有人不確定地回答。

丁梓鈞毫不猶豫地下車,繞到蘇朵朵一側,打開車門。

他抓過女孩兒的手腕,面容肅凜,渾身透著一股子冷氣。

她的手腕太細,他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了她。

如蓮藕一般的胳膊上印著一個清晰的掌痕,小臂處有幾處傷口,滲出絲絲血跡。

“疼嗎?”

男人眉心緊皺,眼神裏帶著幾許關切,就連說話的語氣也比平素溫和平緩了許多。

他的手掌寬厚,掌心灼熱。

蘇朵朵感覺到,被他碰觸過的地方,體溫不可控制地漸漸升高。

“不……不疼。”

她緩緩搖頭,紮著的馬尾也跟著搖晃了幾下。

丁梓鈞眼神投向一旁瑟縮不安的林舒雅,漆黑陰沈,仿佛蘊藏著無盡的怒意。

林舒雅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只是一個勁地跟蘇朵朵道歉。

“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蘇朵朵擡起另一只手,摸向男人俊逸的臉龐,讓他看著自己,把林舒雅從男人淩厲的目光中解救出來。

“我真的沒事。”

唇角噙著的笑容始終沒有減弱分毫,從她的神情裏,看不出任何的痛楚。

“出什麽事了?”

這時,陳子翔從後面的越野車裏走過來,出聲問道。

他看見蘇朵朵跟丁梓鈞兩人親昵暧昧的舉動,眼神暗了暗,生出一絲不甘。

蘇朵朵不著痕跡地將掌心從男人的臉龐上移開,看向車外的陳子翔,微微一笑。

“沒事。”

“去醫院。”

丁梓鈞睨了她一眼,沈聲說道。

蘇朵朵從男人那雙眼睛裏看出一絲緊張,心頭掠過幾許甜意。

“哪有那麽嬌氣?正好我包裏有創可貼,貼上幾貼就沒事兒了。”

丁梓鈞抿唇凝視著她,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蘇朵朵失笑,迎上他的目光,認認真真地說道。

“丁副營長,你要相信,我沒你想的那麽弱。”

她一邊說著,一邊從包裏取出一盒創可貼,遞到丁梓鈞面前。

“喏,勞煩丁副營長幫我處理一下。”

丁梓鈞盯著她,跟她僵持了片刻,隨即無奈地接過來,眼神裏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縱容跟寵溺。

“李連長,幫我把水壺拿過來。”

李國棟原本怔怔地凝視著兩人,猛然聽到丁梓鈞的聲音,這才恍然回神。

“哦……哦……好。”

趕緊把水壺遞了過去。

蘇朵朵把受傷的那只手伸出車外。

丁梓鈞擰開水壺蓋,試了試水溫。

不涼不熱,剛剛好。

然後把水倒在女孩兒的胳膊上,給她清洗著傷口。

明明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兒,他的動作卻輕柔到了極致,生怕弄疼了她一般。

男人的手指輕柔地撫過女孩兒的肌膚,惹得她心頭一陣發顫,就連手臂也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

男人停下動作,擡眸看向女孩兒,唇瓣微張,低聲問道。

“我弄疼你了?”

女孩兒緩緩搖頭,眼神微閃,白嫩的臉頰泛著酡紅,仿佛塗了一層胭脂。

男人垂眸,繼續小心翼翼地清洗著。

等徹底清洗幹凈,取出紙巾,將皓腕上的水漬擦幹。然後撕開創可貼,貼在傷口處。

“丁副營長,看見我受傷了,你是不是很心疼?”

蘇朵朵凝視著男人的側顏,半開玩笑似的問道。

丁梓鈞手中的動作微滯。

“你想多了。”

他沈吟了一瞬,低聲回道。

身後,陳子翔早已不見蹤影。

車內,所有的人都看著不遠處的兩個人,眼神裏露出一絲恍然,卻又隱隱夾雜著幾分茫然不解。

車隊再次啟程,朝著朱巴城區挺進。

行駛了十來裏路,一段柏油馬路出現在眼前。

這是朱巴城區為數不多的一條柏油馬路,非常的狹窄,僅能單向通行。

行人三五成群地橫穿馬路,從一側走向另一側。

迎面偶爾有摩托車駛來,車隊也要降速避讓。

車輛沿著這條路前進,車速沒有提高,依然緩慢。

馬路兩側,人們正在忙著戰後重建工作。

他們的身影忙碌不停,但是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

那是劫後餘生的喜悅跟慶幸。

突然,轟隆一聲響徹天際的聲音,將這片祥和氣氛瞬間打破。

所有的人都停下手中的動作,頤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眼神裏漸漸地染上恐懼與不安。

口中不停地叫嚷著:“又來了!又來了!”

不消片刻,街頭巷尾所有的人全都慌慌張張地跑回家中,將房門緊閉。

有人甚至在經過他們這支車隊的時候,用著求救般的眼神看著他們,卑微地祈求著。

“阻止他們!阻止戰爭!”

車隊不得不再次停下。

“是炮聲嗎?”

蘇朵朵眉心緊蹙,生出一絲擔心。

戰火才剛剛停息一個月的時間,難道這個年輕的國家又要陷入到內戰之中?

李國棟的臉色也緊繃起來,他目視著前方,緩緩搖頭,聲音帶著幾分凝重。

“離得太遠,聽不清楚。”

丁梓鈞拿起望遠鏡。

鏡頭裏,有慌不擇路的人群,臉上帶著恐懼與驚慌。

遠處的一處地方,濃煙滾滾,直沖雲天。

丁梓鈞放下望遠鏡,拿起車載電話,接通營作戰值班室。

“營作戰值班室,距離朱巴城區六公裏左右處出現可疑聲響,並伴有濃煙,情況不明,請指示。”

“收到。我們馬上聯系聯南蘇團,巡邏車隊停止前進,原地待命。”

電話裏,值班室傳來指令。

“是。”

丁梓鈞領命,隨即聯系其他車輛。

“停止前進,原地待命。”

丁梓鈞掛斷電話,用手抹了一下臉,挺直背脊,等待著作戰值班室的電話打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每個人的心裏都緊繃著一根弦,誰都不敢放松分毫。

蘇朵朵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覺到時間是如此的緩慢,緩慢到,她仿佛能抓住時間的尾巴。

可是,對於車上,甚至是所有身處南蘇丹的人來說,此時此刻,時間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他們只想知道,戰爭,是不是又要卷土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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