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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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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大事?”

陳子翔從椅子上起身,面容嚴肅。

就連林舒雅也肅凜了神情。

“戰爭……又打響了!”

來人一臉的凝重,語氣低沈而又急促。

距離簽訂暫時停戰協議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南蘇丹,這個世界上最年輕的國家,又一次地陷入了水深火熱的內戰之中。

短暫的和平被打碎,戰爭,再次打響。

這是國外新聞部的工作所屬範疇,可是,由於事態嚴重,整個通訊社都變得忙碌不堪,到處籠罩著一層沈重陰郁的氣氛。

每個人的心裏都繃著一根弦,時刻等待著從前線傳回的消息。

蘇朵朵看著來自駐南蘇丹記者所傳送回來的影片和攝像,本就白皙的小臉越發的蒼白了許多。

眉心緊緊皺起,就連那雙杏眸裏也氤氳著一絲沈痛與擔憂。

牙齒無意識地咬著下嘴唇,失了血色,有些泛白。

視頻畫面裏,一枚82毫米迫擊炮/彈從天而降,一舉擊中一輛裝甲車的上部,直沖沖地穿透車體。

隨即,短短幾秒鐘的時間裏,這輛裝甲車“轟”地一下,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鐵皮四處飛濺,滾滾濃煙伴著火光猛烈地洶湧翻騰。

或許因為拍攝時的距離比較遠,畫面不是很清晰。

可就是這樣有些模糊的影像,卻生生地糾扯著包括蘇朵朵在內的每一個人的心臟,悲慟,憂傷,似乎還有更多的說不出來的情緒。

另一段視頻裏,畫質明顯清晰了很多。

裝甲車的駕駛車廂裏,駕駛員的車座下部被炮/彈炸得粉碎。

整個車廂滿目瘡痍,沒有一處完好,炮火所殘留下來的痕跡隨處可見。

整個編輯部聚集了很多的人,可是,除了電腦裏的視頻傳出來的聲音之外,沒有其他任何的聲音,靜得出奇。

看著這樣的畫面,每個人的心臟都揪成了一團。

“這些白色的粉塵是什麽東西?”

突然,不知是誰打破了沈寂,出聲問道。

“應該是爆/炸發生時,車裏的滅火抑爆系統啟動時而噴射出來的滅火劑。”

有人沈聲回道。

畫面中,車內一片狼藉,炮手的座椅也被氣浪掀翻了,就連坐板都被炸沒了。

車體與底板上,能夠看到斑斑血跡,令人觸目驚心。

隔著電腦屏幕,似乎都能嗅到濃重而又殘忍的血腥味。

“據從南蘇丹傳遞回來的消息稱,總統所轄的政/府軍隊被指控襲擊了副總統的住所。於是,本就脆弱的和平表面被瞬間打破,政/府軍與反政/府軍在首都朱巴展開激烈交火。就在當天爆發的沖突中……”

解說人員說到這裏,因為情緒不穩,氣息有些急促,就連聲音也都染上了一絲哽咽。

“我國一輛步兵營裝甲車在執行難民營警/戒任務的時候,不幸被一枚迫擊炮/彈襲擊,駕駛員當場犧牲,還有一人重傷,兩人輕傷。”

畫面仍在繼續。

鏡頭切換,是醫院的搶救現場。

一名士兵身上穿著作訓迷彩服,他閉著眼睛,神態一片安詳。

作訓服在劇烈氣浪的沖擊下,變得有些支離破碎。

他的臉上被火藥熏得灰頭土臉的,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他的下巴和胸部被彈片擊穿,猩紅的鮮血湧出來,染紅了一片,凝固在他的臉上,身上。

“醫生,你救救他!他沒死,他還活著!”

“我求求你了,請你救救他!”

“他不能死啊!他的任務還沒有完成,他老婆孩子還等著他回國呢!”

“楊亞亮,你睜開眼睛!咱們不是說好了嗎?一起活著回國。”

……

看到這副慘烈的場面,有人瞥開視線,不忍再看。

寂靜沈悶的辦公室裏,能夠聽到微弱的抽噎聲。

蘇朵朵的目光緊緊地凝視著畫面,視線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戰爭,總是那麽的猝不及防。

它讓一切,都變得不可預料。

它讓生與死,變得那麽得近。

“朵朵,明天,我們的烈士跟英雄就要回來了。這次的現場直播采訪任務,你跟我一起去,能行嗎?”

陳子翔把蘇朵朵叫到辦公室,認真而又嚴肅地開口說道。

“如果你擔心自己不能克服心理障礙的話,可以不……”

“我去。”

蘇朵朵堅定地開口回答,打斷陳子翔給自己所想的後路。

“這次的采訪任務,我一定努力完成。我保證。”

翌日。

前幾天還預報著這一天會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可是不知何時,天象突然起了變化。

天空霧蒙蒙的,仿佛籠罩著一層厚重的暗色幕布,將整片天際映襯得越發陰郁。

本應是秋高氣爽的季節,空氣裏卻彌漫著沈悶凝滯的氣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小雨淅淅瀝瀝地下著,鳥兒伴著雨絲,不時在空中盤旋,似乎是在為誰唱著一曲永垂不朽的讚歌。

經過近二十個小時的長途飛行,運送犧牲戰士靈柩的專機在首都機場安全著陸。

軍地領導都身著軍禮服,迎接英雄歸來。

“維和英雄,忠魂歸來;前鋒勇士,浩氣長存。”

紅色條幅在空中橫亙,沐浴著雨水的洗禮。

這是每一個人內心深處最為真實的聲音,是他們對於英雄最崇高的敬意。

身著軍禮服的士兵擡著烈士楊亞亮的靈柩從舷梯下來,邁著沈穩的步伐,款款走來。

血灑站位寫忠誠,馬革裹屍萬裏歸。

蘇朵朵站在人群中,心中的敬畏油然而生。

烈士妻子站在最前面,看著丈夫的靈柩越來越近,幾近昏厥在地。

她的身邊,立著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兒。

他睜著一雙大眼睛,有些懵懂無知。

他還太小,並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爸爸正朝他而來。

可是,卻再也不能寵溺地喊他一聲“寶貝”了。

莊嚴的《義勇軍進行曲》被奏響。

歌聲嘹亮,響徹雲霄。

“媽媽,是爸爸。”

小男孩兒看著一位士兵雙手捧著爸爸的遺像緩緩走來,輕輕地拉了拉媽媽的衣角,脆生生地說道。

烈士妻子臉上早已布滿淚水,她強撐著身體,不讓自己倒下。

她摸了摸小男孩兒的腦袋,哽咽著點點頭。

“嗯,是爸爸。爸爸回來了,這次,他永遠都不會離開我們了。”

“媽媽,你怎麽哭了?”

小男孩兒拉著媽媽的手,稚嫩地說道。

“媽媽不哭,童童聽話。”

烈士妻子撫摸著兒子的腦袋,淚水怎麽也抑制不住,奪眶而出。

士兵把烈士遺像交到小男孩兒的手中。

一位受傷的軍官走到烈士妻子面前,把一本筆記本還有一個禮品袋交給她。

“嫂子,這是連長的遺……東西。”

烈士妻子把禮品袋打開,是一瓶迪奧的香水。

“連長跟我說,她說你喜歡這個牌子的香水,可是一直沒舍得買。他原本想著勝利完成任務的時候,親手送給你的,卻沒想到……”

士兵說到這裏,聲音哽咽,嗓子似乎被鉛塊兒堵住了一般。

烈士妻子把那瓶小小的迪奧香水緊緊地攥在手心裏,輕輕打開筆記本的扉頁。

“如果,天平的一端盛放的是生命,那麽,能與生命有同等分量,甚至超越生命的東西,就只有信念。”

她看著這句話,想著丈夫那張憨厚堅毅的臉龐,再也抑制不住,把筆記本跟香水緊緊地抱在懷裏,放聲痛哭起來。

“這才是真正的太陽的後裔。”

李曉雪擦了擦濕潤的眼睛,由衷地說道。

蘇朵朵看著這種可歌,可敬,同時又可泣的場面,凝聲糾正道。

“錯了。在中國,沒有太陽的後裔,只有炎黃子孫,龍的傳人。”

接機儀式結束之後,蘇朵朵來到醫院,去采訪在執行維和任務時遇襲受傷的官兵。

她找到其中一名軍官所在的病房,敲了敲門。

“咚咚咚……”

“請進。”

裏面有人應道。

蘇朵朵推門進去。

“請問這是徐連長的……”

話未說完,卻在看清坐在病床旁邊的男人時,話音戛然而止。

丁梓鈞看到站在門口的女孩兒,同樣有些驚訝。

他今天穿著軍禮服,挺括熨帖,襯得他本就健碩的身材越發的器宇軒昂。

這副裝扮,只有重要場合才允許穿戴。

難道……

蘇朵朵目光灼灼地盯著對方,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你是?”

躺在病床上的徐強看向蘇朵朵,出聲問道。

蘇朵朵回過神來,看向對方,做著自我介紹。

“我叫蘇朵朵,是華清社的記者。”

“哦。”

徐強點頭。

“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您是徐連長嗎?”

蘇朵朵開口問道。

“我是徐強。”

男人點頭。

“我今天到這裏來,是想采訪一下您。”

蘇朵朵道明自己的來意。

“呵!”

徐強聞聲,突兀地笑了一下,笑聲裏隱隱帶著一絲苦澀。

“采訪我?我還好好地活著,有什麽可值得采訪的?這位記者,你真正應該采訪的,是在戰爭中失去生命的那些戰士。”

他的語氣有些生硬,蘇朵朵卻並沒有在意。

“不瞞你說,我正是這個打算。只是,逝者已矣。徐連長身為楊連長的戰友,應該會有很多話想說吧。”

徐強定定地審視了蘇朵朵片刻,隨即淡淡地笑了一下。

“說吧,你想問什麽?”

丁梓鈞這時起身。

“我出去一下。”

采訪的時候,徐強很配合,整個采訪過程還算順利。

蘇朵朵退出病房,看見丁梓鈞站在過道裏的窗戶前。

他逆著光線,形成一道修長勁拔的剪影。

蘇朵朵走過去,跟他並肩而立。

“別難過了。”

她輕輕地開口,聲音低柔,透著幾許暖意。

她剛剛才知道,原來,他,徐強,還有已經犧牲的楊亞亮竟然是同一所軍校畢業的,而且還是同班同學。

他今天,應該是去參加楊亞亮的接機儀式了吧。

丁梓鈞沒有側首,目光依舊註視著窗外,神情平靜得有些過分。

“你知道嗎?只要再等兩個月,等他執行完任務回來,他就可以轉業了。像一個普通人那樣,過上‘朝九晚五’的生活。”

許久過後,男人緩緩開口,聲音格外的低沈,有些壓抑。

“剛剛徐連長對我說,在南蘇丹執行維和任務的時候,楊連長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軍人殉國,魂佑疆土’。或許,還會有太多太多的遺憾跟不舍。但是我想,此刻,楊連長的忠魂,必定是安寧的。”

蘇朵朵擡手,掌心覆蓋住男人的手背,柔聲安慰道。

丁梓鈞手指瑟縮了一下,垂眸看著兩人疊覆在一起的手。

許久之後,他緩緩擡眸,看著女孩兒如水的眸子,唇瓣輕啟。

“你說的對。”

他把手從女孩兒的手心裏抽出來,再次開口。

“再過兩個月,我也要去南蘇丹了。他沒有來得及完成的使命,我去幫他完成。”

男人的聲音明明低沈到了極點,可是聽在蘇朵朵的耳中,卻如平地一聲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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